他什么也不会,他害死了自己的爸妈,他还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茫然变成一种绝望。
顾辉突然想去死,想和他的爸妈一样,离开这个世界。
顾辉记得那天天很冷,他穿着薄薄的T恤和拖鞋冲出了家门。
他不知道去哪里,绕着别墅麻木的走了几圈后,他去了墓园。
夜晚的墓园阴森森的,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听起来像野鬼的嘶嚎。
顾辉在墓园的门口找了好久,才找到了一块碎玻璃,他拿着碎玻璃走到了郑怀惜的墓碑前。
他要死在他妈妈的面前,他要让他妈妈看到他的痛苦,听到他的忏悔。
顾辉坐到墓碑前,拿起碎玻璃放到手腕上,正当他要割下去的时候,他看到了放到墓碑上的一朵小白花。
那朵小白花静静的待在墓碑上,好像是在注视着他。
顾辉放下碎玻璃,把小白花拿到手里,仔细的看着。
那朵小白花看起来很眼熟,顾辉想了好久,都没想起来在哪见过这种花。
人在那种绝望的环境下会变得很执著,顾辉坐在墓碑前的台阶上,努力的思索着这朵小白花的来历。
就这样,天亮了,当清晨的阳光照到那朵小白花上面时,顾辉突然不想死了。
虽然没有理由,但是那朵小白花确实给了顾辉力量,让他想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后来,顾辉辗转打听到了楚绣这个人。
当他第一次偷偷去看楚绣时,他认出楚绣就是在加油站卖花的那个小姑娘。
顾辉的人生突然有了希望,在他妈妈死后,另一个走进了他的生命。
但是顾辉没想到,楚绣会一直回来看他妈妈,坚持了十一年都没有放弃。
顾辉不知道楚绣坚持的理由是什么,但是楚绣的坚持却给了他巨大的希望。
十一年过去了,一切似乎都变了,但也有一些东西没有变。
顾辉看着墓碑上微微泛黄的照片,微笑着说:“妈,我遇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她很好,我很喜欢她。”
照片上的郑怀惜目光平静的看着顾辉,好像是在鼓励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顾辉跪到墓碑前,“妈,你原谅我好吗?”
十一年之后,顾辉终于可以坦然的跪下忏悔。
顾辉突然想起了十一年前的场景,那个他一直不敢回忆的画面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眼前。
他站在一个摔碎的花瓶前,指着他的妈妈说:“为什么你要把我变成一个恶心的变态,你去死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郑怀惜满脸慌张,完全想象不到为什么平时懂事的儿子会变得这么暴躁。
郑怀惜怕花瓶的碎片伤到他,就担心的说:“小辉,有什么事情你和妈妈说,妈妈帮你解决。”
其实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事后可以解释说是自己心情不好。
但是他记得自己当时冷笑了一声,对郑怀惜说:“郑怀惜,我多希望你不是我妈。”
郑怀惜看他的眼神先是震惊,然后慢慢转为绝望。
两天以后,一个无人的下午,郑怀惜服用安眠药自杀。
郑怀惜死后的十一年时间里,顾辉就像生活在地狱里一样,巨大的愧疚把他困在了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
这十一年以来,顾辉唯一的希望就是楚绣。
等到现在,他终于可以平静的面对郑怀惜时,他唯一想和郑怀惜说的话依旧是,“妈,只有你原谅了我,我才能坦然的出现在楚绣的面前。”
……
回孤儿院的路上,小安问楚绣,“你为什么每个月都回来祭拜郑怀惜?”
楚绣说:“她是我的恩人,要是没有她,我小时候应该会过得很苦的。”
楚绣想起小时候的种种,叹了口气说:“下个月我就不会再回来了。”
小安,“为什么?”
楚绣,“人得向前看,我不想把自己关在小时候的回忆里。”
小安没听懂楚绣话中的意思。
楚绣,“小时候在孤儿院的生活并不幸福,有很多不好的回忆,被人欺负,吃不饱穿不暖,孤单,没人重视,一回忆起这些我的心情就变得特别差。”
小安深有同感,要不是得把自己被收养的证据毁掉,她也不会再回到这个孤儿院的。
楚绣接着说:“当然也有一些好的回忆,比如和你一起生活的日子,比如郑怀惜对我的照顾,给我的温暖。”
小安,“然后呢?”
说话间,楚绣和小安已经走到了孤儿院的侧门,楚绣看着一直都没有改变过的孤儿院,对小安说:“但是好的记忆和坏的记忆是交叉在一起的,我不能单独忘记坏的,只能把好的坏的一起消除。”
小安很理解楚绣的想法,因为她和楚绣的想法一样。
小安问楚绣,“你准备怎么办?”
楚绣,“离开。”
小安,“离开辽西?”
楚绣摇摇头,“不是那种离开,是让我的心离开,离开孤儿院,离开和孤儿院有关的一切。”
“那你不会也离开我吧?”楚绣是小安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唯一的朋友,她不想让楚绣离开她。
“当然不会。”楚绣拍了拍小安的脸,“你是大名鼎鼎的Cindy,怎么可能和孤儿院有关系呢。”
小安笑了一下,“是啊,我是Cindy,总共也没几个人知道我是小安。”
楚绣,“我也想像你一样,开始新的生活。”
“想要开始新的生活的话,那我们就赶快离开这里。”小安拉起楚绣的手,大步往孤儿院的宿舍走去,“我们回去收拾行李,立马离开这里。”
楚绣大力的点点头,“好。”
小安和楚绣的行李没多少,不到十分钟就收拾完了,拿着行李走出宿舍的时候,小安问楚绣,“回辽西以后你要怎么做?”
楚绣,“辞职。”
小安,“好端端的怎么要辞职?”
楚绣笑着说,“辞职去嫁人。”
“嫁人?”小安震惊的看着楚绣,“你别说你要去找那个跟踪狂。”
楚绣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
小安小力的打了楚绣一下,无奈的摇摇头,“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第18章
楚绣和小安拖着行李箱离开孤儿院的时候,林珂和李哲文正在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做心理辅导。
孩子比较多,林珂和李哲文分别在两个房间辅导,一个辅导男孩子,一个辅导女孩子。
小孩子比较闹,问题也多,林珂忙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上,好不容易熬到了午休时间,他连忙拉着李哲文去了孤儿院的食堂。
周院长想让食堂的厨师给李哲文和林珂开个小灶,李哲文没同意,他直接拿了两个餐盘,盛了和孩子们一样的饭菜。
李哲文吃饭向来细嚼慢咽,一顿简单的饭菜也能吃上两个小时。
林珂以前吃饭速度挺快的,可是自从开始给李哲文打工以后,不知不觉就受了李哲文的影响,吃饭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所以等孩子们都吃完饭去睡午觉时,李哲文和林珂还的餐盘里还剩一大半的饭。
林珂看食堂里就剩他们两个人了,才小声的告诉李哲文,“老大,楚绣走了。”
李哲文放下筷子,问林珂,“什么时候走的?”
林珂,“给郑怀惜扫墓回来就拖着行李箱离开了,那Cindy和她一起走的。”
李哲文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问林珂,“你为什么没早点告诉我?”
林珂苦着脸说:“我哪有时间啊,那帮小孩子一步也不让我离开,我一离开他们就哭着拽我回去,死活不让我走。”
现在虽然是休假,但是事情已经赶到这儿了,林珂也不能坐视不管,“老大,要不我开车回辽西吧,顾辉不说只要楚绣在辽西,就得有人跟着她嘛。”
李哲文想了一下,摇摇头,“算了,让顾辉自己去跟着吧。”
林珂,“那我们呢?”
李哲文扶了一下眼镜,“继续做心理辅导,周院长说下午还有100多个孩子得辅导。”
林珂点点头,虽说一帮孩子在眼前挺闹的,但是总比跟着楚绣强。
可能是心虚,林珂总感觉楚绣知道有人跟着她,只是没明说而已。
林珂犹豫了一下,问李哲文,“老大,你要放弃顾辉了吗?”
李哲文抬眼看了林珂一下,“你什么意思?”
林珂,“你以前不是说过要救顾辉吗?”
李哲文点点头,他确实说过这句话。
林珂,“可是咱们下个月就开始休假了,顾辉的事情你也不再管了,那还怎么救顾辉。”
李哲文沉思了一下,对林珂说:“救顾辉这件事情,有人比我更适合。”
林珂瞬间想到了一个人,“楚绣吗?”
李哲文点点头,顾辉这几年状态比较好,都是楚绣的功劳,跟他的治疗没有任何关系。
顾辉的心理问题正面治疗不了,就只能尝试侧面引导,李哲文自己都没有想到,当时让顾辉把关注点转到楚绣身上的方法会这么成功。
林珂思考了一下,问李哲文,“老大,你有没有感觉事情有点不对?”
李哲文,“怎么不对?”
林珂跟踪了楚绣三年多,对楚绣这个人很了解,经历了一些小细节之后,林珂总感觉楚绣是知道有人跟着她的。
林珂皱了一下眉头,对李哲文说:“老大,你说楚绣是不是在演戏。”
李哲文看了林珂一眼,示意林珂继续说。
林珂,“一个正常人,如果有人跟着她,她一定会察觉的,哪怕一个月两个月察觉不了,那一年两年也能察觉,而且我跟着楚绣的时候,并没有太隐蔽,好几次都漏了马脚。”
林珂顿了一下,“老大,你说楚绣是不是一直知道,只是没揭穿我们而已。”
林珂越想越有可能,他拿出手机,把最近偷拍的照片拿给李哲文看,“老大,你看这张,我拍照的时候忘关闪光灯了,站她旁边的赵美宁都发现我了,她却连头也没回。”
李哲文拿起林珂的手机,默默的看着那几张照片。
林珂说的对,这种角度楚绣一定会发现林珂的,可是楚绣却连头都没回。
林珂把手拄在桌子上,一本正经的跟李哲文分析这件事,“老大,既然楚绣已经发现我们三个在跟着她了,那她假装不知道的原因是什么呢?”
李哲文,“我们三个?”
林珂点点头,“你,我,还有顾辉。”
李哲文听顾辉说起过公司里发生的事,按顾辉的描述,楚绣是不知道顾辉跟着她这件事情的。
李哲文皱了一下眉头,在脑海里分析着整件事情,楚绣知道有人跟踪她,但是楚绣不知道顾辉在跟踪她。
“楚绣不知道跟着她的人是顾辉。”李哲文把自己思考的结果说了出来。
林珂问:“那楚绣以为跟着她的人是谁?”
林珂刚把疑问问出口,就瞬间反应了过来,他恍然大悟的对李哲文说:“楚绣知道有人跟着他,但是他不知道跟着他的人具体是谁,而且对那个人,楚绣给予了极大的信任。”
为什么会信任呢?正常人碰到跟踪狂不是应该害怕吗?
分析一个人要从一个人的成长环境着手,李哲文抬眼看了一下四周,试图从这个普通的孤儿院里找到什么线索。
林珂看李哲文的面容凝重了起来,就提醒李哲文,“老大,以后这种工作你就不要接了,表面上你是在给一个病人治疗,其实呢,你顺带着治疗了一帮人。”
李哲文分神问了林珂一句,“什么意思?”
林珂说:“你看,你表面是在治疗顾辉,可是结果呢,你顺带着治疗了楚绣,还有那个Cindy,你家庭幸福,根本理解不了我们这些孤儿的心理世界,扭曲着呢。”
李哲文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楚绣也是孤儿,但是楚绣却没有任何孤儿的特性,她心态正常,为人积极,比大多数家庭和睦的孩子还要乐观。
这种乐观向上的性格,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
李哲文问林珂,“你认为孤儿都有什么特别相似的地方?”
“就像今天辅导过的这些小孩子来说,他们普遍缺乏安全感。”林珂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病历本,拿给李哲文看,“简单点说,就是总想找个什么东西依赖。”
林珂指着病例上的记录,对李哲文说:“你看,就像这个孩子,她一天到晚总抱着个洋娃娃,连睡觉都不松手,对她来说,这个洋娃娃就是她依赖的对象,只要抱着这个洋娃娃,她就不会孤单,也不会害怕。”
李哲文仔细的看着病例的记录,如果这个小女孩依赖的东西是洋娃娃,那顾辉依赖的人是楚绣,Cindy依赖的东西是对成名的渴望。
那楚绣呢?楚绣依赖的东西是什么?
哪怕是个正常人,在精神上都会有一个寄托,楚绣一个孤儿,不可能如此正常。
林珂伸了个懒腰,感叹的说:“我总算相信那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