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快跑,别管我!”塞娅疼得额上全是冷汗,咬牙将她向外推。
跑?往哪里跑?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后面的人已经追了上来,哈日珠拉紧紧攥着塞娅的手,“好妹妹,终是我连累了你!”
塞娅看着围上来的人,也是一阵恐惧,她紧紧闭上眼,“好格格,有您这声妹妹,塞娅也知足了!可惜没能帮格格逃出去……”
“叮当——”
“啊!”
清脆的兵器撞击声,几声惨叫同时响起,两人猛地睁开眼,却见那些黑衣人乱成一团,互相攻杀起来,她们也分不清哪是敌哪是友,趁着这场大乱,哈日珠拉慌忙扶起塞娅,一瘸一拐地往假山走,那里有个小山洞,先到那里躲躲吧!
两人依偎在山洞里,逃跑匆忙,哈日珠拉身上只穿了件淡鹅黄的暗花小袄儿,坎肩儿斗篷都没穿,此时缩在这阴暗潮湿的山洞里,只觉透骨的冷。
也不知道巴图和卓娅怎样了,巴图身上还有伤,没法跟人动手,希望他们没事,还有乌恩其,刚才他身处重围,已是险象环生,也不知他怎样才能逃出来。后来的黑衣人跟刚才那群明显不是一伙儿,希望能帮帮他。
她们躲在这狭小的山洞里,怕被人发现,谁都不敢说话,身体动都不敢动,不多时便冻透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已是漫天繁星闪烁的时候,夜空中终于响起呼喊她们的声音。
“格格,哈日珠拉格格——”
“塞娅姐姐!”
初始她们判断不出是谁,还不敢回应,后来听出是卓娅的声音,方才大声喊了起来。
还好,还好,哈日珠拉看着眼前的卓娅和巴图,巴图的身上又添几处血迹,好在性命无碍,她喜极而泣,看来那些刺客已经跑了,她搀着塞娅向外走,无奈两人身体都冻僵了,想挪挪步子都难,卓娅双手扶着巴图,他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一定要跟着来找她们,此时见状便挣开卓娅的搀扶,要卓娅上前去扶她。
“还是我来吧!”旁边伸出一只手,想要扶住她。
哈日珠拉却向后退了一步,她抬眼看看眼前这一身黑衣高大魁梧的年轻人,缓缓摇了摇头,这人她不认识!
来人的手僵在身前,“是四贝勒派我们来的!”
是四贝勒派我们来的!
四贝勒派我们来的!
四贝勒!
这声音不断在她脑中回响,大半天的担惊受怕,饥饿寒冷,在这一刻骤然退去,心中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儿猛地一松,再也支持不住地向后倒去。
夜已深,人已静,皇太极书房里的灯却还亮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布木布泰,“说完了?说完了就回去吧!”
布木布泰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贝勒爷——”
“来人!”他一声大喊,“送侧福晋回去!”
来人恭恭敬敬站在她的面前,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眼中却满是鄙夷。
她颤抖着扶着苏茉儿的手,不能在奴才面前落泪,不能在这个卑贱的奴才面前丢脸!她死死撑着自己最后的一点点颜面,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直到这身影在眼前消失,直到书房的门复又关上,他才重重吐出一口郁气,脱力般倚在座椅上,“出来吧!”
一个黑影自梁上一闪,轻轻落在屋中,倒头便拜,“奴才尼喀见过贝勒爷!”
“如何?”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右手捏着额头。
“他们果然又去行刺,已经全部处理干净了!”
他狠狠一拳砸在案上,好,很好!他都把自己明面上的人撤了回来,给足了她面子,做足了跟哈日珠拉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的戏码,她们竟然还是不肯放过她!
就在刚才,他回书房之前,哲哲还拉着他的手,做足了温柔贤良的模样,“爷,哈日珠拉毕竟年纪小,心存嫉妒,眼馋我这嫡福晋之位也是有的,如果不是父汗一定要她的性命,我到情愿将这福晋之位让给她!只可惜父汗君意难违,咱们也只好忍痛割爱了!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我这心里,又岂是好受的!”
呵,还真是他的好妻子,贤内助啊!他紧紧握拳,她以为杀了哈日珠拉,她就一定是未来的大妃了?做梦!
可恨他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为了让她相信自己已经真的厌弃了哈日珠拉,以后不再去找她的麻烦,还得耐着性子安慰她,“哈日珠拉的事,我来处理,你不用操心,好生养伤,保养好自己的身子,早日给我生个小阿哥是正经!”
他想着哲哲那骤然明亮起来的双眼,那惊喜得不加掩饰的神情,这才是真正的哲哲吧!
她嫁给他这么多年,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再好的感情也经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与伤害!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心里有了芥蒂,有了隔阂的?哦,是从乌努春意外夭折起吧!
虽然已事隔多年,可当他再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依然是锥心刻骨的痛!
他恨自己,直到幼子夭折才发现这个女人不简单!那些日子,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伤心欲绝、痛失爱子的表妹富苏里宜尔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已经消逝的幼小生命!乌努春,乌努春!他甚至连个排行都没有,就那么去了!
可这个女人竟还在一旁假惺惺地为着他的离去悲伤,她还在扭捏着劝自己保重身子,说什么自己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
呵,很多孩子!和她吗?那他宁愿没有!
他恨恨地看着房门,布木布泰这时候来跟自己告密,她以为自己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哼,不是哈日珠拉做的!当然不是哈日珠拉做的!哲哲的那些鬼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拿来骗他?哈日珠拉若当真是为了争宠才对哲哲和布木布泰下手,他皇太极做梦都能笑醒了!
不过,这个女人不简单,比她那惺惺作态的姑姑高明多了!她竟然发现了自己在哲哲饮食里做的手脚!为了不打草惊蛇,为了不引起她们的怀疑,更为了科尔沁的势力,自己只好暂时罢手,原以为那药她已经吃了那么多年,是决计不会有孩子了,没想到这布木布泰竟有那妙手回春的本事!
她比她那令人作呕的姑姑更可怕!他一直躲着她,一直不去碰她,固然是因着对她没什么好感,可更多的,竟是发自内心的不安!
她这时候来告密示好,不过是想着博宠爱,可惜即使她不说也难瞒过自己!别说自己还安排了暗卫在她身边,就算暗卫什么都不说,那哲哲是什么人,哈日珠拉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吗!拿着他送她的簪子扎伤自己,嫁祸哈日珠拉,她对自己还真下得去手!
见他一直在沉默思索,地上跪着的人轻咳一声,“这个是从那些刺客身上找到的!”他双手呈上那个古朴的小木牌。
“镶蓝旗?阿敏!”他霍地站了起来,脸色在摇曳的烛光下闪烁不定。
自己那父汗还真是执着啊,逼着他去杀了哈日珠拉不算,他都一再保证自己再不见她了,他竟还是不肯放过她!
先是把主意打到哲哲和布木布泰身上去,这两个女人也是傻的,她们以为她死了自己就能如她们的愿了?哼!哈日珠拉若是不在了,那谁都别想活!
如今见这两个女人不能成事,竟直接让阿敏对她下手了吗?父汗啊父汗,您和哈日珠拉哪来的怨仇,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就因为我喜欢她?
原想着自己做足了讨厌哈日珠拉,冷落厌弃她的姿态,他们就会放过她,不料父汗竟然这么执着!好好好,既然这样,自己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就是喜欢哈日珠拉,就是要护着她,不就是大汗之位吗?谁想要就拿去!
“传令给阿布凯,叫他护送哈日珠拉过来!”既然这样,他就护她到底,决不放弃,谁想杀她,就把他的命也一起拿去!
“贝勒爷!”尼喀猛地抬头,突然想起这是大不敬,赶忙将头低了下去。
“怎么,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尼喀咬咬牙,“哈日珠拉格格受了点惊吓,又在外头受了点风寒,如今,如今——”
“如今怎样?”他霍然起身,紧紧盯着地上的尼喀。
“贝勒爷放心,格格没什么大碍,如今已经醒过来了,只是高热还没退——”
他话未说完,皇太极已经一把拽过椅上搭着的披风,大步迈出了房门……
☆、后院(一)
清晨,当婴儿的啼哭声骤然响起的时候,哲哲不耐烦地睁开眼,“一大清早的就开始嚎丧,还不赶紧把她抱出去!”
奶娘不敢说什么,赶忙抱起襁褓中的小格格,小心地退出正房。嫡福晋一心盼个儿子,无奈却生了个女儿,心中恼得紧,人前倒是一副慈母的模样,人后却总是丧声恶气,难得一点好脸。
一出房门,几个侧福晋和小福晋已经在门前候着,等着问安呢。为首的是福晋的亲侄女,侧福晋布木布泰,站在她旁边的是贝勒爷的表妹,侧福晋叶赫那拉氏富苏里宜尔哈。
奶娘不敢怠慢,赶忙行礼问安,两个侧福晋只点头示意,若在平时,布木布泰是一定要上前抱抱小格格,以显示自己与福晋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的。可今日她却只勉强笑笑,她背上的伤口还疼得紧,姑姑不发话,她还得硬撑着来问安,如今却是没力气去哄小格格了。
富苏里宜尔哈睨了她一眼,也不做声,自从她的幼子乌努春夭折起,她便似变了个人,对一切都无喜无怒,整天如木头人一般,只冷眼旁观着周围的一切。她在等,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一击致命,替她那夭折的孩子报仇的机会!
乌努春是怎么夭折的,表哥虽然不说,她心中却也有数,其他那些女人都是不上台面的小福晋,只有她,贝勒爷的表妹,侧福晋,哪一个身份都让无子的正妻难堪,她岂能容得下乌努春呢!
可惜她没有证据,她奈何不了她!她只有忍,只有等!
看着奶娘抱着孩子过来,其他的小福晋纷纷对着襁褓里的孩子行礼,站在第三位的小福晋乌拉那拉氏却连眼皮都没抬。她本是四贝勒的继福晋,豪格的额娘,这里的女人本来以她的地位最高,可恨屋里的那个女人不但抢走了她福晋的宝座,连带着还害死了她的洛格,让豪格从贝勒爷的嫡子变成了庶子,她与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不共戴天!
哲哲虽然醒了,却不急着起来,那些女人等着就等着吧,她就是要让她们知道,这里谁最大!谁才是这贝勒府的女主人!
她无聊地打量着屋里的摆设,鸭蛋绿的幔帐,只零星绣着几点不知名的小花,那花太淡太小,以至于不仔细瞧都瞧不出来!家具虽是红酸枝的,却都是古老笨重的样式,上面一丝雕花装饰也无!素青的茶具,有些年头了,黯淡得一点光泽都没有!
她恨恨地捶了下床铺,他竟对那哈日珠拉那样好!想想她那里的摆设,邢窑的花瓶,汝窑的瓷器,青釉莲花的茶盏,绿地粉彩花卉的梅瓶……哪一样不是稀世的珍品!
那赤金琉璃的宝灯,当初她一见就喜欢上了,缠着他要了好久,他都没给,没想到竟是送给她了!
还有那黄花梨雕凤求凰的屏风,她见都没见过!凤求凰,凤求凰!那哈日珠拉怎么能越过她去?那理应是属于她的东西啊!
他就那样把她捧在手心儿里,放在心坎儿上!
她恨恨地牵动嘴角,昨天她砸得好啊!虽说此时想起来有些心疼,可总算是出了胸中的那口恶气!
哼!就算他宠着她又怎样?如今他恨不得杀了她吧!
他一定会杀了她的!就算他原本舍不得,现在也一定会杀了她!汗位和女人,孰轻孰重,是个人都分得出来!更何况还是个背着他跟别的男人偷情,心肠歹毒的女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立时大好!昨晚他亲口说了要去处理哈日珠拉的事,这时候应该处理完了吧!
哈日珠拉,你也别怪姑姑心狠,这也是你自己自作自受!所有敢跟她争宠,胆敢威胁到她地位的女人都得死!哪怕是自己的亲侄女也不行!
“来人!”
一听到她叫起的声音,守在外间的侍女赶忙上前打起帐幔,一人上前帮她更衣梳头,一人去整理寝室的床铺摆设,等在门外的侍女手捧着脸盆、巾帕、茶盏、漱盂等物鱼贯而入,服侍的人虽多,却是只闻衣裙窸窣,连一声咳嗽都不闻。
细细地梳了两把头,接过丫头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捧漱盂的丫头忙上前一步跪在她身前,两手高举漱盂,服侍着她漱了口,两人才躬身退下。
捧着脸盆的丫头走到她跟前,也双膝跪下,高举脸盆过头顶,一旁梳头的丫头赶忙上前替她挽起袖口,掩住衣襟,服侍她洗过脸,又从旁边执巾侍女手中接过淡蓝巾帕仔细擦干了面上水渍,那两个丫头方才行礼退下。
梳头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