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肢,轻盈的舞步,柔到了骨子里,轻到了夜风中。
众人都目不盈睫地望着,沉醉在那靡靡的乐舞中,忽而乐声一转,鼓声渐响渐急,众少女腰肢一扭,俯身折腰而舞,随着众少女渐渐伏低身躯,一道七彩云霓从火中妖媚宛转而起,一个少女身着七彩霓裳,背对众人,在火中长袖翻飞,逐节而舞,柔媚的腰仿若无骨,时而低下身去,时而宛转腾空,伴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舞得妖冶,烈得惊人。
每一个旋转如风逐游龙,云逐惊鸿,翩然的衣袖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那张引人遐思的脸,勾得人心痒痒,却都不敢说,不敢动,生怕惊了这火中仙子。
悠扬宛转的歌声响彻云霄,如莺啼空谷,清灵皎洁,在苍茫的草原上,静谧的月色中,格外的勾人心魄。
伴着那清灵宛转的声音,霓裳少女盈盈转身,翩飞的衣袖缓缓落下,露出一张欺花赛月的脸——阿茹娜,竟然是阿茹娜!
哈日珠拉手里正拿着一块烤羊腿放在嘴边啃着,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此时呆呆地看着阿茹娜,眼中满是震惊,说不出的滑稽。
阿茹娜朝着多尔衮和多铎露出一个妩媚迷人的笑容,眼波流转,纤腰轻摆,是浴火的凤,是凌波的仙。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滞在她的身上,忘了呼吸,忘了眨眼,目不盈睫地看着火中绚烂流丽如云霞的身影。那身影翩然翻飞,舞姿轻盈妖冶,灼热蒸腾的火舌下,是花的精,是玉的影,举手投足间尽是魅惑。
马头琴声渐起,鼓声渐歇,阿茹娜长长的流云袖一甩,在漫天的花雨中缓步迈出烈火,她朝着多尔衮和多铎走来,纤纤素手捧着两只碧玉酒杯,口中唱着一曲祝酒歌。
多尔衮深深地凝视着她,抬手接过一只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眼中闪着不明的情绪。阿茹娜伸手欲接过酒杯,不料却被多尔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阿茹娜的脸上升起酡红的颜色,轻轻挣了两次,多尔衮才松开紧握的手,一旁多铎嬉笑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哀伤,却又在阿茹娜转过身来给他敬酒时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神态自若地接过酒杯,一口喝干了杯中酒,不知是酒太烈还是喝得太急,连着咳嗽了好几声,苦笑着将酒杯递还给阿茹娜。
阿茹娜手捧酒杯,袅娜地行了个礼,缓缓退了下去,多尔衮和多铎灼热的眼神一直跟着她,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见,二人才似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多尔衮飞快地瞟了默然发呆的哈日珠拉一眼,嘴角扬起一个骄傲的弧度,多铎则明显情绪不高,低着头坐在那里,再不复刚才的欢喜。
在场的科尔沁贵女们咬牙切齿地撕扯着手中的丝帕,一想到阿茹娜娇艳妩媚的脸,她们便忍不住怒火中烧,当日就该撕烂这贱人的脸,省得她再出来狐魅惑人。
桑噶尔寨的脸上涌起得意的笑,他志得意满地扫视着场中众人,还是他棋高一招,这下,看谁还敢小看他。
索诺木的脸阴沉如锅底,飞快地和寨桑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本他还想让乌琳和乌兰上前去给两位贝勒敬酒,此时有阿茹娜珠玉在前,再让乌琳和乌兰上前也不过是徒惹人笑话,要另辟蹊径才行,可阿茹娜分明是早有准备的,这一时之间又哪里能超越得了!
萨仁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却在对上乌琳和乌兰愤恨的目光时绽出一个妩媚得意的笑容,是谁说面对自己的敌人时,自己笑得越开心,敌人就越生气,这话果然不假,乌琳和乌兰看着萨仁那狂妄得意的笑容,恨不能再扑上去教训她一顿,胸中被愤怒嫉妒的火焰烧得快要爆了,却也只能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苦苦思索着怎么扳回劣势。
哈日珠拉的唇已经快被自己咬破了,怪不得她总是那样忙碌,怪不得她每次回到帐篷总是那样疲惫,原来她早就等着这一天呢,为了这一天,她可真是费尽心机啊!
哈日珠拉觉得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无法心平气和地看着这群高傲娇艳的贵女为了两匹发情的种马争风吃醋的眼神,她更不想看这些亲贵为了把自己的女儿送上这两匹种马的床而明争暗斗的无耻嘴脸,她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她要马上找到阿茹娜,她要问问她,为什么?
哈日珠拉抓起桌上的丝帕,狠狠地擦着自己手上和嘴上的油,一把将满是油腻的帕子扔在桌上,趁着众人忙着虚与委蛇的当口,悄悄起身离开了这喧闹肮脏的地方。
阿茹娜的帐篷里漆黑一片,哈日珠拉也没点灯,只是静静地坐在榻上,她在等,她要等阿茹娜回来,回来给自己一个解释。
篝火晚宴上鼎沸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得极远,也不知是哪个贵女又得了什么好彩头,引来众人的齐声喝彩,阿茹娜便是在这隐约断续的喝彩声中掀开了自己帐篷的门帘。
阿茹娜脚步踉跄虚浮,也不知是累得还是跳舞时受了伤,她扶着门框大口喘了好一会儿,才拖着疲累的步子踱到桌前,摸出火折子点亮桌上的油灯,却被静静地坐在榻上的哈日珠拉吓了一跳,她脸色苍白,惊得将手里的火折子都掉在了地上,“姐姐来了怎么也不点灯?倒吓了我一跳!”
“妹妹连那无情的大火都不怕,竟然会怕我吗?难道我比那大火还可怕?”
“姐姐怎么能和火比!那火是无情之物,而姐姐是有情之人,哪里能比呢!”
哈日珠拉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影,“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真的想好了,要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妹同室操戈,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争个你死我活吗?”
“我有别的选择吗?从我阿布和额吉死去的那天起,我的人生就攥在了别人手里,我连自己的生死都做不了主!要么被人利用,为自己,为巴﹡特﹡尔拼出一条活路;要么,无声无息的在别人的手下苟活,因为不听话,不受控制,不知道哪天死于非命,连下手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姐姐,我没得选,要想活着,要想活得好,我只能在被别人利用的时候,想方设法为自己和弟弟谋取更多的利益!”阿茹娜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拼命抑制着自己心中的悲伤。
哈日珠拉紧紧咬着自己的唇,看着悲伤激动的阿茹娜,眼中泛着莹莹的珠光,她不是不知道她的难处,只是在她看来,这都不是给人作妾,和自己的姐妹争夫的理由。如果她找个疼她爱她的人,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可是若真的嫁给那两个种马,她的一生就注定是一场悲剧!
“我说过,如果他们难为你,你可以来找我,只要是我有的,就必不会少了你那一份。”哈日珠拉强忍着鼻中的酸涩,淡淡道。
泪珠缓缓地从阿茹娜苍白娇美的脸上滑落,嘶哑的嗓音里含着无限的悲苦:“有区别吗?是在别人的屋檐下还是在姐姐的屋檐下,都改变不了我们寄人篱下的事实。我知道姐姐是好意,真心地想要帮我,可是我们不能靠着姐姐过一辈子。”
阿茹娜的眼微微泛红,“阿布和额吉走的时候,我和弟弟还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以抚养照顾为名夺走了阿布留下的财产,如今,巴﹡特﹡尔一天天的大了,我若是不为他筹谋,不为他铺路,难道真要看着他在战场上拿命去搏吗?姐姐,我没得选,真的没得选!”
“好个不要脸的小蹄子,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初就该让你们在草原上喂狼,省得如今说别人抢走了你的财产!”一个尖利恶毒的声音骤然响起,阿茹娜的脸上瞬间没有了一丝的血色,明丽的水眸泛起无尽的恐惧。
☆、相煎何太急
哈日珠拉不禁心中惊异,这人是谁,只是听到声音就让阿茹娜吓成这样!
“黑心的东西,白眼狼,若不是阿布看你们姐弟可怜,把你们养大,你们早就饿死了,如今倒好,翅膀硬了,想要拣高枝儿飞了不说,竟然还想颠倒黑白,谁拿了你的财产?你有什么财产?当初阿布就不该那么好心收留你们,如今竟然被人反咬一口,说我们贪图了你们的财产!”门帘一掀,一个骨架嶙峋的妇人一脚迈进了帐篷,身后跟着一群雄赳赳、气昂昂的仆婢。
她瞥了哈日珠拉一眼,却并不理会,只恶狠狠地斜睨着阿茹娜,那双明丽妩媚的凤眼是她脸上最出彩的地方,只是那眼中如狼似虎的神色让这份美丽大打了折扣。苍白的脸色,稀疏枯黄的头发,显示着她的健康状况并不乐观,让人很难想象刚才那嘹亮高亢的声音是从这副病弱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娜仁姐姐!”阿茹娜轻轻喊了一声。
“别,我可当不起你这声姐姐!我们一家子可都贪着你的财产呢,哪里配做你的姐姐!”娜仁毫不留情地啐着阿茹娜,“我倒不知道你这些年竟对我们存着这么多不满,先她们说你勾引我们爷,我还只不信,如今我却是知道了,这世上好人是最做不得的,好吃好喝把你们养大了,竟是这样怨恨我们,还为了报复我们来和我抢男人,我呸!”
原来她就是多尔衮的老婆,历史上的小玉儿!哈日珠拉真心地觉得,真是糟蹋了这么个好名字,难怪她会输给大玉儿了。
其实平心而论,娜仁长得并不丑,虽然五官并不怎么出色,但那双明丽妩媚的凤眼给她加分不少,整个面庞极耐看,是那种第一眼并不惊艳,但越看越有韵味的女子,只是此刻那双凤眼里迸发出的恨意让她整个人显得面目狰狞,原本的优势此时反而成了劣势。
“姐姐误会了,妹妹怎敢如此不知好歹,姐姐对阿茹娜的恩惠,阿茹娜都记在心里,只恨无法报答,这报复二字,倒不知从何说起了。”阿茹娜迅速镇定下来,恭恭敬敬地答道。
“误会?我亲耳听到的,你还敢说什么误会!”娜仁冷笑着,一把抓住了阿茹娜的手臂,“怎么,敢做不敢当?你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勾引他,这会儿倒只恨无法报答了?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报答到我男人的床上去了!”
阿茹娜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大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她望着娜仁道:“妹妹从没想过和姐姐抢男人,妹妹不过是想帮□□谋个好前程,在场的人有那么多,是个什么情形姐姐应该也清楚,何苦口口声声说妹妹爬床,这话传出去,妹妹自是死不足惜,可十四贝勒脸上就有光了吗?姐姐败坏的不仅是妹妹的名声,还有十四贝勒的前程!”
“啪——”娜仁狠狠地一掌扇在阿茹娜的脸上,“你还有理了!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阿茹娜芙蓉般粉嫩的脸上霎时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指印,她一手捂脸,一手被娜仁紧紧拉着,娜仁长长的指甲眼看就要抓上阿茹娜白皙细腻的面颊上,哈日珠拉忙上前拉住她,“娜仁姐姐,有话好好说,这是干什么!”
“你给我走开!”娜仁一把推开哈日珠拉,“呵——我这是哪辈子烧了高香了,竟然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妹妹,我只有这萨仁一个妹妹,用不着你们这些狐媚子来给我当妹妹!”
哈日珠拉也沉下了脸,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这话果然不假,就算阿茹娜得罪了她,自己可跟她无冤无仇的,她竟然对自己也口出恶言,这样的性情,也难怪笼不住多尔衮的心了。
“我喊你一声姐姐,不过是尊敬你,既然你不要别人尊敬,那我也不必和你客气,哈日珠拉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娜仁眯着眼,轻蔑地看着哈日珠拉,“和狐媚子做姐妹的,不是狐媚子还是什么?我倒差点忘了,来时四嫂还和我说呢,有人迷得四贝勒五迷三道儿的,连祖宗是谁都快忘了。可见这鱼找虾,龙找凤,蟑螂找臭虫,狐媚子可不就跟狐媚子做姐妹嘛!”
“哈哈——”娜仁得意地笑着,“姐妹?这样的姐妹,我可要不起,也不屑要——”
哈日珠拉气急,这娜仁可真是不知好歹,跟个疯狗似的乱咬人,她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被阿茹娜拦住了。
“娜仁姐姐!”阿茹娜噙着泪水的眼里满是愤怒,“得罪你的是我,你有什么话就冲着我来,胡乱攀扯别人有意思吗!”
“呵——”娜仁不屑地看着她,“冲着你来,你以为我不敢,你还不是十四贝勒的侧福晋呢,就算你真爬上了他的床,也得恭恭敬敬地跪在那里给我敬茶!黑心烂肝的东西,我阿布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了,就是为了让你跟我抢男人的!”
阿茹娜一咬牙,苍白的脸上满是倔强,“姐姐这话还真说对了,桑噶尔寨台吉把我养大,可不就是为了让我跟你抢男人的嘛!”
阿茹娜的话让娜仁一怔,“你,真不要脸!”
“姐姐别忙着骂呀,我话还没说完呢!”阿茹娜的脸上满是嘲讽,泪水顺着肿起的面颊向下淌着,心中却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姐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