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哈日珠拉奇怪地问。
“这大金使节虽然每天都跟这些亲贵在一起,称兄道弟的,亲热得不得了,可关键的东西却一个字儿都没说,这些亲贵在他身上下了那么大的功夫,愣是什么好处都没得着。”
“我记得这大金使节叫希福是吧?倒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哈日珠拉吃着点心,想着希福当日打量自己的眼神,虽然不知道这希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他当日的确是帮了自己,“派人盯着他些,别以为他喝得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心里明镜儿似的,比谁都明白呢。”
淡淡地交代完这大金使节的事,哈日珠拉端起青花瓷杯,牛奶配曲奇是她前世里的最爱,尝了一口,滋味远比前世更加浓郁,这纯天然无污染无添加的东西就是好啊。
一回头,却看到角落里放着两个大箱子,朱红描金的箱子上雕着富贵花开的图样,箱子的上面,是两匹织金妆花的缎子,她不记得自己的帐篷里有这些东西。
“格格果然是忘记了。”塞娅嘴角扬起一抹淡淡地浅笑,“那不是大金使节送来的四贝勒给您的礼物吗?在那里放了好几天了,格格竟然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
“礼物!”哈日珠拉终于想起来了,“哎呀,我都差点忘了呢。”
“格格这几天眼睛总是追着卓娅转,要不就一个人在那里发呆,哪里还想得起它呢。”塞娅打趣着说。
“好你个塞娅姐姐,嘴也学坏了,笑话我也就罢了,居然连主子也笑话上了,主子还不罚她!”卓娅在一边嗔道。
“罚,当然要罚!”哈日珠拉狠狠地瞪着眼睛,凶巴巴地说:“就罚她把那两个箱子给我们搬过来吧!”
话未说完,卓娅在一边已是笑弯了腰,“格格难得厉害一次,竟只是罚塞娅姐姐搬箱子,唉,好厉害的格格啊!”
塞娅在一边也笑说:“到底是格格心疼我,不像你这小丫头,我是白疼你了!”
说着便走到角落里,却又僵住了,转身望着笑吟吟的哈日珠拉,“奴婢还以为是格格心疼奴婢呢,闹了半天,格格是真要罚奴婢啊,好格格,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哈日珠拉微微含笑说:“好吧,看在你费尽心机逗我开心的份上,我就饶了你,卓娅,去帮你塞娅姐姐一把吧,回头让她多做点好吃的,好好给咱们赔罪!”
塞娅嘴角含笑,“什么都瞒不过格格。“
“哼,那箱子既然在那里摆了好几天了,塞娅不知道它们有多大多重,你会不知道?明摆着逗我开心嘛!”哈日珠拉盈盈浅笑着望着她。
“是是是,格格就是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格格,这箱子也送来这么多天了,格格一直也没瞧瞧里头装的是什么,不如趁今天心情好,打开来瞧瞧?”塞娅微笑着提议说。
“也好,就让我们看看里头装的什么好东西。”
箱子上面放着两匹金丝银线织就的锦缎,是四福晋送的,哈日珠拉嫌那大红大绿的颜色太过俗气,又不喜欢上面的瑞兽图案,便将它们分别给了塞娅和卓娅,两个小丫头高兴坏了,拿起来在身上比着,唧唧喳喳地讨论着用它做点什么。
这个说:“这大红的好,留着做身嫁衣,除了格格们,哪家姑娘能有这么漂亮的嫁衣!”
那个说:“就知道嫁人,我才不想嫁人呢,我要留着它做身锦袍,过年的时候穿,一定会让她们羡慕死的。”
哈日珠拉微笑着听她们谈论这锦缎的用途,她们高兴自己心里也欢喜,却终是不敢再拿嫁人的话去打趣她们,“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非要留到过年成亲的才舍得穿,要我说你们现在就做身衣服穿起来,还怕到过年成亲的时候我不给你们更好的不成!”
塞娅浅浅地笑着,“倒不是怕格格到时候不赏我们更好的,只是这绸缎是四福晋刚刚赏给格格的,我们要是现在就做出来穿上,被人认出来,会给格格惹麻烦的。”
哈日珠拉心中一暖,这丫头,竟替自己想得这样周全,她握住二人的手,“你们事事替我着想,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放心吧,有我的就短不了你们的,到你们成亲的时候,就当是嫁妹妹,给你们备一份让她们都羡慕的嫁妆。”
“不敢当格格的夸奖,不过这恩典我们就记下了,到时候,就算格格忘了,我们也要找格格去讨。”
箱子打开,一个里头装得满满的都是些补品药材,什么人参鹿茸,灵芝雪莲的,简直都可以拿来当饭吃了,还有些精致的玉瓶儿、瓷瓶儿,一个个装在绸缎包裹的锦盒里,哈日珠拉看了一下,里面竟然还有跌打药和刀伤药。
哈日珠拉淡淡地看了一眼,吩咐道:“这些东西我也用不上,把那些补品挑几样好的给额吉送去。”
想了想,又说:“再挑几样给阿布送去吧,就说前几日忙乱,没来得及收拾,今儿才找出来,给阿布补补身体吧!”
虽然自己对这个父亲没什么感情,他对自己也是存了利用的心思,但终归是这个身体的生身父亲,面子上的礼数还是要做到的,毕竟自己的未来还掌握在他的手中,适时的讨好他一下,对自己有益无害。
卓娅和塞娅答应一声,分别拿了几样补品走了,哈日珠拉自己把那些小瓶儿一个个拿出来,一份一份分好,想了想,终是收起一份放了起来,又在另一份里加了几样补品。
待塞娅和卓娅回来,她指着那两份药材说:“这些跌打药和刀伤药一份送给哥哥,那一份给巴图送去,里头我加了些补品,是给托娅的,别弄混了。”
托娅是巴图的妹妹,从小身体就不好,经常大小病不断,送她些补品补补身体也好。自从巴图的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后,托娅就成了他最挂念的人,哈日珠拉也很喜欢这个可怜可爱的女孩,有什么好东西也从未忘了她。
塞娅满含深意地看了卓娅一眼,上前不动声色地拿起送给吴克善的那一份,卓娅倒是镇定,面色无一丝扭捏,拿起送给巴图的那一份便走了出去,让哈日珠拉在心中感叹,这丫头真是长大了,也真的想明白了!
待她们回来,三人又打开另外一个箱子,箱盖甫一掀开,便引起两个丫头阵阵地惊呼。
“哇,太漂亮了!”
“格格,这个真好看!”
一摞的织金锦盒上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大红的颜色鲜艳而张扬,最上面放着一顶嵌珠点翠金凤冠,金丝扎花点翠为饰,九只嵌宝金凤衔着米粒珍珠串成的流苏,两条金龙交相缠绕护持着金凤,龙嘴里垂下长长的如意云头璎珞。
乍一看这凤冠,哈日珠拉也觉震撼惊艳不已,只是想起这凤冠的含义,又立时沉下了脸。
☆、碧玉小家女
“格格,您快戴上试试吧!”两个丫头不断地催促着哈日珠拉。
“试这个做什么,不过是汉人的玩意儿,收起来吧。”哈日珠拉不好和两个丫头解释这里头的含义,只好吱唔着推脱。
“哎呀,汉人的东西怎么了,也就是汉人才能制出这么精致漂亮的东西,格格快试试看好不好看。”
塞娅和卓娅拉起哈日珠拉,不由分说地给她戴上那珠宝辉煌的凤冠,哈日珠拉觉得自己头上一沉,压得她头都抬不起来了。
“再穿上这个就更漂亮了!”卓娅不由分说展开了那大红的龙凤喜服,大红的袍褂上,双色金绣的龙凤呈祥图案,富贵端严,周围围绕着彩绣的旭日祥云,吉祥喜庆,下配着大红富贵花开的抹胸长裙,自胸口起一路向下绣着片片飘落的花瓣,几只翩跹的蝴蝶飞舞其间,裙摆绣满各色娇艳欲滴的牡丹,上衣下裙搭配起来,使得整套衣服既严肃端庄又不失活泼俏皮。
“啊——”塞娅大叫一声抢过那衣服,“格格,格格,快穿上它,快穿上它!”
两个丫头不由分说地帮哈日珠拉换上这锦绣辉煌的大红喜服,再正正珠冠,“格格,格格,快抬起头来,抬起头来!”两个丫头叽叽喳喳,兴奋异常。
哈日珠拉撇撇嘴,你们两个头上戴上这足有十来斤的凤冠试试,想归想,她还是站起身来,努力地挺胸抬头,配合着两个小丫头做出端庄喜悦的模样,轻移莲步,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再一转身,一甩袖,宽大的衣袖祥云缭绕,看得两个小丫头又是一阵惊艳大叫。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说得,便是这样吧!
哈日珠拉站在铜镜前,轻轻抬手扶眉,嫣然而笑,果然还是人靠衣装啊。
“啪嗒——”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哈日珠拉笑容一僵,回首望向门口,塞娅忙走过去,挑起流云万福的门帘向外望去,又转回头来向着哈日珠拉轻轻摇头。
没人?还是躲起来了?
哈日珠拉在心中猜测着,是谁呢?
她忙忙地换下这美轮美奂的红衣,穿上自己月白色如意云头的长袍,希望刚才那人只是经过,若是让别有用心的人看到自己刚才的打扮,只怕又是一场是非。
两个小丫头也没了玩闹的心思,忙忙地收起那衣服和凤冠,自己只顾着好玩儿,若是因此给格格引来什么麻烦可怎么是好!
哈日珠拉看着她们两个紧张的样子,故意虎起脸来,严肃地说:“这时候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看你们以后还敢这么胡闹!”
“格格——”两个小丫头如丧考妣,“我们再也不敢了。”
“扑哧——”哈日珠拉忍俊不禁,“还以为你们多么的胆大包天呢,原来也是银样蜡枪头!”
“原来格格是故意吓唬我们的啊!”两个小丫头松了口气,“格格太坏了,奴婢都快吓死了,您就别再吓唬我们了。”
“好了好了,快来看看,那边锦盒里装的是什么?”
两个小丫头放好手中的衣服和凤冠,小心地打开那几个锦盒,“咦?这里还有一封信!”
哈日珠拉一愣,忙说:“快拿来我看看。”
打开看时,却是一首《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合上信,哈日珠拉心中暗急,这四贝勒还是不死心啊,历史上的海兰珠最终还是嫁给他了,那如今的自己呢?难道真要做那悲催无脑的海兰珠?
不,管它什么海兰珠不海兰珠的,反正自己是哈日珠拉,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妹妹刚嫁过去,这一时半会儿的,他不能要求自己再嫁,这就是自己的机会了,一定一定要赶紧想办法打消他的念头。
哈日珠拉拿起笔,卓娅忙过来帮忙磨墨,想了想,她提笔写下一首《行露》:
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写完后看了看,又觉不妥,皇太极毕竟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用这首诗来拒绝他是否太过粗暴伤人,抬手将它撕成两半,又换一张纸,沉吟半晌,写下一句:“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写完再来端详,也觉不对,自己如今还是未嫁之身,可不就是“未嫁时”吗,又哪来“恨不相逢”之说,不妥,不妥,抬手再撕,一双秀眉皱成一团,还有什么可以用的吗?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一个道理啊!
“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好,就这句吧,哈日珠拉在纸上认真写好,又细看了一遍,这才小心地吹干墨迹,放进信封里封好。
“你带两个人把这封信和那个箱子一起送到大金使节那里,就说哈日珠拉感念四贝勒厚意,谢谢他送的补品和药材了,这个箱子里的东西太贵重,哈日珠拉受不起,还请来使带回去,替哈日珠拉向四贝勒告罪吧。”哈日珠拉将信递给塞娅,吩咐道。
“这,格格,合适吗?”塞娅有些迟疑地说:“会不会太扫四贝勒的面子了?”
“那怎么办?这件东西我是不能收的,否则四贝勒会怎么想我?我成什么人了?既然给不了他想要的未来,就不能给他任何的承诺或暗示,这件东西必须给他送回去,绝不能让他有什么误解!”哈日珠拉斩钉截铁地说。
“格格,您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四贝勒呢?毕竟他对您那么好——”塞娅试着劝自家格格再考虑一下,却被哈日珠拉挥手打断了。
“别说了,塞娅,你不懂的。”哈日珠拉疲倦地靠在椅背上,她们只看到了他的好,却看不到他是自己的姑父加妹夫的事实吗?自己怎么能跟自己的姑姑和妹妹共侍一夫而相安无事,假如自己真的嫁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