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以为咱们都是傻子吗?范先生还未走远,你真以为自个儿身上的药他验不出来?我可是为了给你留脸面,才把他们都支出去的,若叫他们知道了,你还要不要做人?看看你身上的衣裳,你这是什么样子,咱们进来之前,你都做了些什么?事到如今,您还妄想能混过去不成?”
海兰珠被这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丫头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她竟连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了,还真是好胆色,好心计啊!只是,那榻上的人又是怎么回事?一边儿给皇太极下药,想跟他生米煮成熟饭,一边又跟别人同床共枕,她想做什么?她莫不是疯了不成!
“尼喀,去把榻上的人请出来,叫咱们都见识见识吧!”
海兰珠还在犹豫,榻上的人是谁并不重要,她没心情去探究布木布泰的私生活,可皇太极却已经发了话,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明目张胆地给他带绿帽子不说,竟还想将事情栽到他的头上,今日只差一点儿,他可就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一想到这件事可能会伤了兰儿的心他就怒气难抑,一想到兰儿可能会因为这个跟他生分,甚至从今以后再不理他,再不原谅他,他就心焦,这里头的人,不管是谁,他都不能轻易放过他,他一定要让他知道,什么是后悔!
眼看着尼喀大步走向内室的床榻,布木布泰满眼都是绝望,她匆忙从宴席上赶回来的时候,床上的人便已经在那儿了,她还以为是苏茉儿手脚利索,连看都没看就让两个丫头在外头守着,也无暇去想苏茉儿不在这里照应,又出去做什么了。她只想着赶紧将衣裳脱了,做出个酒后乱性的场面,她的终身便不愁了!
可没想到,她衣裳还没脱完,海兰珠便跟了过来,她的消息竟然这么灵通!更没想到里头躺着的人竟然不是皇太极,如今她被人逮个正着,便说是捉奸在床也不为过!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死丫头!你倒是快说话呀!”海兰珠又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她有了心上人不要紧,只要她说一声,她这个做姐姐的可以替她去跟皇太极求求情。
这时候的大金国还没有汉人那些伦理纲常,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的事情屡见不鲜,这也是为什么前些日子皇太极会那么痛快地答应刚安带着哲哲走。在他们看来,既然跟这个女人已经没了感情,那自然可以放她再去寻找喜欢的男人,他甚至还想要给富苏里宜尔哈找个依靠!
她有理由相信,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成全她们,到时候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会替她备份厚重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嫁给喜欢的人!可这丫头,这办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她这是想在他面前炫耀她的赫赫“战功”吗?她这是怕自己死得不够难看吗?
布木布泰狠狠闭上双眼,床帐里头是谁,她已经不想听,不想看了,她只知道,她失手了,她被人算计了,今天,她必死无疑,绝不会有什么活路了!
尼喀一把揭开青纱幔帐,待看清里头躺着,睡得正香的人,身子蓦地一怔,回头迟疑地看了皇太极一眼,似是有些手足无措。
“你还在那里磨蹭什么?要是手酸脚软没力气就给我滚回家养老去,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皇太极见他这副婆婆妈妈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兜头盖脸地就是一阵怒骂。
尼喀不敢再犹豫,一把将床榻上睡得正香的人提溜了出来,“噗通”一声扔在外间的地上。
“啊!”那人美梦正酣,突然被抛到坚硬的地上,顿时一声惨叫,满面怒容地坐了起来。
海兰珠的心猛地一颤,竟然是他——多尔衮!
这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这算,是他们两个找到自己的真爱了吗?只是这布木布泰既然已经跟多尔衮好上了,又为什么还要对皇太极下药,这事,多尔衮知道吗?
坐在上位的皇太极却无心去想这些八卦,他的脸都快气绿了,“十四弟好睡啊,要不要哥哥替你找两个美人儿消遣消遣啊?”
多尔衮一坐起来才发现他竟是坐在地上,周围一圈儿人目光各异地看着他,鄙夷,唾弃,幸灾乐祸……
他诧异地望向怒气勃发的皇太极,“大汗,这是怎么了?臣弟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真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喝多了酒,一个人躲到花园儿里醒酒,不知怎么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看看这间屋子,只觉有点眼熟,再看看一旁跪着的,面如死灰的布木布泰,他的眼睛猛然一亮,是了,这是布木布泰的屋子,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而那个人,他含着怯意望了望坐在上位,面色铁青的皇太极,他又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格格!您不是要奴婢将大汗弄到这儿来吗?怎么又约了十四贝勒?您不是说,在事情成功之前,都不能再跟十四贝勒见面,绝不能叫十四贝勒知道您有身孕的事吗?”一旁跪着的苏茉儿突然抬起头,嘴角含着一抹讥讽的笑,毫不掩饰眼中的恨意——阿克敦,你可以安息了,今天我就替你报了这个大仇,害死你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阿黛夫人,你不就是想叫我一心一意帮着你的女儿吗?你不就是想绝了我的念头,断了我的退路吗?若你只是不许我们在一起,我不会这么恨你,虽然心中不甘,可也会尽力侍奉你的女儿,毕竟我跟她一起长大,在我的心里,也早将她当做了自己的亲人。
可是你不该害死了阿克敦,他有什么错?你竟为了一己的私心,做下这等杀人夺宝的戏码,为的只是我的死心塌地?想想当初你们母女那满含慈悲的脸,我就觉得恶心!
她毫不畏惧地迎视着布木布泰喷火的目光——我的好格格,这件事,也许你并不知情,也许你真的只是被蒙在鼓里,可你无法否认,你才是这件事的最终受益者!阿黛夫人做下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为了你,我的好格格!
凭什么?凭什么为了你能在大金国争得一份宠爱地位,就要配上阿克敦的性命?凭什么为了你的荣华富贵,就要牺牲我们一生的幸福?你的母亲天良丧尽,害得我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却还偏要摆出一副慈悲心肠。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她冷哂,阿黛夫人不是为了你才做尽这些无耻勾当吗?那我就毁了你,叫她眼睁睁看着她的好女儿声名狼藉,被人唾弃!她不是为了你的荣宠地位才杀了我的阿克敦吗?那我就毁了你的荣华富贵,这一切,你只能看着,却永永远远都不会属于你,看得见却摸不着的滋味如何?你就到地底下跟你的好额吉炫耀去吧!
她无畏地转回头去,正跟海兰珠的目光撞在一处。
海兰珠的眼中满是悲悯,事到如今,要是她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她就真是傻子了!她心底暗暗叹口气,那份礼单,自当日阿尔哈图送进西侧宫,便石沉大海般没了消息,她还以为苏茉儿没有发现这里头的猫腻,空自嗟叹过一回,没想到,她是发现了,却一直隐忍不发,便是等这一天了。
这个丫头,她是打算跟她们拼个鱼死网破了,无论今天的事怎么处理,她这个参与者,见证人,只怕都难逃一死了。
海兰珠的心微微一恸,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她的心脏,令她无法呼吸。这件事,也算是她推波助澜的结果了,那份礼单送过去,她还故意要阿尔哈图跟她们说路上有过磕碰,叫她们仔细清点,谁会去清点?布木布泰会亲自去做这个活计吗?委托给其他小丫头她会放心吗?若要清点,一定是苏茉儿,也只能是苏茉儿!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等。苏茉儿是个聪明人,当年的事情改变了她的一生,跟那件事有着极大联系的礼单,她也一定打听过。她等着苏茉儿来问她事情的原委,她本想借这个机会收拢住她的心,叫这个聪明的丫头为她所用。
可惜,她一直没等到她。她还以为是她没有发现这里头暗藏的玄机,还想着,是不是哪天找个机会,点醒她。
没想到,她知道,这个聪明的丫头什么都知道!想想也是,和田白玉双面岁寒三友诗文小桌屏,紫檀座汉玉仙山,和田白玉错金嵌宝缠枝牡丹碗,错金镂空鹤擎狻猊九转碧玉熏香炉……哪一个不是价值连城,哪一个不是举世无双,当这些东西一起摆在她的眼前的时候,她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不是苏茉儿了!
☆、黑锅
“孩子?”皇太极一声冷哼,她动作倒麻利,竟连孩子都有了!今天的事已经是再清楚不过,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同人背地里偷情不说,竟还想暗度陈仓,将事情栽到他的身上,幸好今天阴差阳错,没叫她得逞,那他可就真成了这世上最大最大的傻瓜,头上一块碧绿通透的绿宝石帽顶可就戴定了。
她有了心上人,他绝不拦她,毕竟他心里本就没有她。他连哲哲都能放走,绝不会难为一个碰都没碰过的布木布泰。
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太叫他心寒,太叫他失望了!
“大汗!”眼见得他脸色铁青地站起来,就要发落地上跪着的几个人,海兰珠忙轻唤他一声。
皇太极的目光一直都喷火似的盯着地上的布木布泰,此时听到海兰珠的呼唤,这才扭过头来,霎时被眼前海兰珠煞白无一丝血色的模样吓了一跳,“兰儿,兰儿你怎么了?快,快叫范先生!”
海兰珠一把拉住他的手,“我没事,就是心里难受。大汗,你放过他们吧,既然他们两情相悦,连孩子都有了,就放他们走吧。就当,就当是替咱们的孩子积福,好不好?”
放过他们?
布木布泰一怔,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海兰珠。这个姐姐,她以前就发现她变了,变得跟以前一点也不一样。如果是以前的海兰珠说出这样的话,她还会冷嗤一声,当作是她的愚蠢无知,可现在从海兰珠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却忍不住去揣度,去思量,她想怎么样?她又想谋算什么?只是,事到如今,她能保住命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不管海兰珠又想谋算什么,她都没有说不的权利,哪怕明知道对方给她挖了个坑儿,她也只能闭着眼睛往下跳。
皇太极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他们差点就让他背了黑锅,这么轻易就饶了他们,他从心底里不愿意。可是看看眼前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海兰珠,那个“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嗯!”他咬着牙点点头,罢了,毕竟是她的妹妹和他的弟弟惹出来的祸,要杀他们容易得很,可伤了兰儿的心就不值当了。就听兰儿的,饶了他们,就当是替他们的孩子积福吧!
海兰珠轻轻松了口气,他能饶了多尔衮和布木布泰,便也没必要再杀苏茉儿,只要能抱住这个丫头的命,她也就心安了。
富苏里宜尔哈的生辰宴,以热闹开始,以闹心收场,从头到尾,就像是场闹剧。
那些亲贵贝勒,命妇福晋们走的时候都暗自嘀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大汗大发雷霆,连侧福晋布木布泰都赶了出去,倒便宜了那十四贝勒,真真的好艳福,后院儿又添一个如花美眷。
跟着多尔衮走在出宫的路上,布木布泰只觉一阵萧索难堪,路上的人都对她指指点点,里头有不少人都是她认识的,甚至还有几个出身科尔沁,身份远不及她高贵的小福晋,此时也随着众人对她冷嘲热讽。
多尔衮的妻妾就更不用说了,他家中本就妻妾众多,内斗不断,以前娶的不说了,过年前还刚刚同她的堂妹,科尔沁索诺木台吉的女儿乌琳完婚,可笑那时她还给这个妹妹添过妆,这才一转眼的工夫,她便也成了他妻妾中的一员。
只是,乌琳嫁给他,是以侧福晋的身份,是带着科尔沁的希望嫁过去的。而她,却成了众人的笑柄,在他的后院儿里,她只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妾,以前她看不上眼的那些女人都能对她颐指气使。
多尔衮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毫不理会身后那些女人中间湍急的暗流。在今天以前,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出身科尔沁的女人的。科尔沁出美女,这话果然名不虚传,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就不用说了,便是他后院儿这几个出身科尔沁的女人——娜仁,阿茹娜,乌琳,也个个都当得起美女的称呼。
可他愣是从这布木布泰身上看到了跟她们都不一样的风情,也许老人们说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便是这个道理吧!
布木布泰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体验,每当他想到被他压在身下的这个女人是皇太极的人,他便莫名的兴奋,莫名的神勇,可此时这个女人归他了,皇太极不要她,直接将她当礼物送给他了,他却又提不起半点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