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瑜道,“话都听得懂,只是,西北是不大太平,可是西南、辽东并无战事,为什么不让方国公与辽东总督回来呢。我想着,他们是父皇的重臣,能回帝都来送父皇一程,也全了他们的忠心。”
宋太后温声道,“先帝驾崩当日,九门紧闭,全城戒严,皇帝知道是为什么吗?”
穆瑜道,“是为了避免骚乱吧。”
宋太后道,“这是一个道理。一城与一国,大小上有差别,道理上是一样的。先帝驾崩,最要紧的就是皇帝要登基,这是不能有任何差错的。对于朝臣,皇帝登基,他们便知道要忠心于谁。对于我,你安安稳稳的登基,我才能放心。”
“母亲,有什么不安稳的吗?”
“先太子的事我与你说过的,你还记得吗?先太子刚刚被立便遇到逆臣谋反,死于东宫。”宋太后道,“所以,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尤其是做皇帝的人,你坐的是至尊之位。你想想,好东西谁不想要呢?所以,这个时候,国家一定要安稳。”
穆瑜问,“母亲,也有很多人会想要杀我吗?”
宋太后笑,“我带你去爬过山,站在山顶要比站在山脚的风大的多,是不是?你父皇是皇帝,你祖父也是皇帝,许多人,只要有机会,都会想着往上爬。你说,是坐在上面好,还是站在下面好?是坐着好,还是站着好?是站着好,还是跪着好?”
穆瑜的脑袋,想这种问题暂时还想不明白,宋太后耐心道,“慢慢想,你会有一个答案的。至于是不是有人要杀你,有我在,谁敢碰我儿子一下,我先要他的命。”
穆瑜板板的小脸儿,很男子汉的表示,“母亲,你也不要怕,我也会保护你和傻妞的。”
“不急,慢慢来。”宋太后摸摸他的小脸儿,“来,我跟你说说为什么现在不让大将还朝。”
昭文帝驾崩,满朝最重要的事就是给昭文帝发丧了。宋太后与穆瑜都在适应着新身份,大臣也要适应新主君。
如夏文这等芝麻小官倒没什么要适应的,因为不论哪个主君,他都不大熟。不过,翰林也要忙着给先帝写悼文以寄哀思,基本上就是这些事。还有礼部人手不足,临时从翰林院调了些个过去帮衬,夏文也在其中。
皇帝死了,甭管大官小官平民百姓街头巷尾,俱不能见音乐欢笑之声,更甭提什么嫁娶之事,国丧之中,举国同悲,一切喜乐之事要取消。就是家里人穿衣裳,也素净着些好。
赵长卿大小是个诰命,也要每天在诰命堆里去举哀。人家品级高的诰命,待遇啥的还不错,要茶有茶,要水有水,到了她这六品小安人,那是要啥没啥,而且,一去一整天,幸而赵长卿的身体素质,不然一般二般的真坚持不下来。
好容易熬了大半个月,熬到宗室们都到了帝都,熬到昭文帝破土发丧,赵长卿才算从举哀的事业中解脱出来。就这样,夏姑妈羡慕她羡慕的要命,私下同赵莲道,“看你嫂子就有福气,那身诰命衣裳穿着,何等威风气派。还能去给皇帝老子哭丧,真正体面。”
赵莲也十分羡慕,“这都是嫂子命好。”
母 女两个正羡慕赵长卿,赵长卿却在烦恼,不知因何,廊前的几株蔷薇无故枯了一枝,余下的也不大精神。赵长卿吩咐永福,“明儿去寻个上好的花匠来,这蔷薇花最 容易养活的,也不见有虫子,怎么好端端的枯了呢。”这花还是夏文特意从同窗方国公府移来的,接了三四个颜色,能从春天开到中秋,漂亮极了,赵长卿向来珍 爱。
永福忙应了,道,“前几天我瞧着叶子掉得有些厉害,就请了个懂行的花匠来,那匠人也没说出个好歹。明儿再让平顺寻个好花匠过 来。”内宅的事,多是永福打理,她向来细心,又知赵长卿的性子。这些天赵长卿每天去朝中举哀,永福早就察觉出花有些不大精神了,只是看赵长卿疲惫,便未多 提,想着悄不声的请个花匠打理好了,也省得赵长卿为花操心。不想这花似是真有些不妥,好几日便越发枯败了。
赵长卿道,“让平顺先做这事。”
“是。”
赵长卿是个精明人,她手下的人也都能干,大管家平顺花大价钱请了七八个帝都城有名的花匠,结果,出了多少主意也不见这花好转,反是又枯死了两三支。夏文道,“不行我去方家问问,看他家的花匠可有法子?这花以前是他家的花匠在伺候,肯定比别人熟悉些。”
赵长卿道,“从人家移出来,没养好,怪不好意思的。”
夏文笑,“这有何妨,我去问一声就是。”
不 必夏文去方家寻花匠,正赶上李姑娘送花过来,她们母女依旧是以养植花木做营生,赵长卿照顾她们的生意,时常令她们按节令送些花过来。越氏颇是好手艺,她拾 弄出的盆景极有风骨,赵长卿有一些自己留着,有的则转送朋友,无形之中,还替她们母女打出了名声。李姑娘为人并不似其母刚烈,她是个聪明善舞之人,做生意 是一把好手,人生的也漂亮,为人更是机伶,有了好花都是先给赵长卿送来。
李姑娘见这花叶脉泛黄,便问了一句,赵长卿发愁道,“无缘无故的就这样了,平日里浇水施肥料都不少,请了许多花匠,也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李姑娘道,“这花也跟人一般,譬如人,定是哪里不妥当了,才会生病。我也看不出是哪儿不妥来,不如明儿我叫我娘过来给大奶奶瞧瞧。”侍弄花草的手艺,李姑娘远不比其母。在这上面,李姑娘还是很有自知知明的。
赵长卿道,“那就麻烦了。”
李姑娘笑,“这有什么麻烦的,我娘也常赞大奶奶院里这几株蔷薇接得好,能接出这四样花色,委实不容易。我娘本就是爱花草之人,我若知道了不与她说,她倒要怪我的。”
如果说苏神医是人类的神医,那越氏必然是花草界的神医。
越 氏在夏府住了小半个月便将赵长卿的蔷薇花照料得生机勃勃,花叶舒展。赵长卿极是欢喜,谢了又谢,越氏本就是爱花之人,笑道,“大奶奶这花,本就料理得不 错。只是,花有不同,何况您这花接了好几样花色。好在蔷薇是最泼辣不过的花,花肥上稍稍留意就是。我配了些花肥,已经交给福姑娘了。花肥的配料方子,也一 并给了福姑娘。若这花再有不妥,大奶奶只管命人去寻我。”
赵长卿笑,“我请了许多人都不如你的手艺好。”
越氏笑,“花匠擅长的花的种类也不一样。这年头物以稀为贵,这蔷薇花,因是极好成活极好伺养,便少有人留意,也少有人用些心。其实要我说,蔷薇是最好的花种之一。”
赵长卿笑,“我单就喜欢它好养活,花开得既大又多,花期也长,养上几丛蔷薇,一院子都是热热闹闹的。”
赵长卿与越氏很说的来,越氏家里还有花木要打理,说会儿话便向赵长卿告辞了,赵长卿道,“你家中事多,何况阿冰一人在家,虽有人相伴,想来你也是不放心的,我就不多留你了。”因越氏还要出城,赵长卿未留午饭,命永福备了礼物,再打发家中车马送了越氏回去。
红儿同永福说起话来,道,“永福姐,你不是说李姑娘长得很像那位与奶奶交好的越姑娘么。”
永福道,“是挺像的,怎么了?”
“我看大奶奶更喜欢越太太,你觉着呢?”
永福笑,“人都讲究缘分,要看投不投缘了。”
红儿笑,“这也是。”
☆、第246章 风起
蔷薇花康复之后,赵长卿心情大好。
福姐儿来找夏玉,还有赵莲,三人一并在园子里游玩儿。福姐儿说起自家新建花架,“我实在喜欢夏婶婶这个蔷薇花架,咱们在这花架下喝茶,茶都是香的。”
夏玉笑,“茶本来就是香的。”
福姐儿道,“这可不一样。我家园子都是收拾好的,一株草一棵花都定了位置,不好乱动。我让人在我院子里搭了个小花架,现在还没弄好,等花开好了,咱们到我那里喝茶。”
夏玉赵莲自然称好,夏玉悄悄问,“福姐儿,那位秦公子是来做什么的啊?”福姐儿非但自己来,还带了一位秦公子来。
“你说十二哥啊。”福姐儿抿嘴一乐,“他早就敬仰夏婶婶武艺高强,特意来拜师学艺。我说夏婶婶武功是天生的,他还不信,非跟我一起来。”
夏玉笑,“嫂子还成师父了。”
小 女孩儿们一起说笑玩耍,赵长卿款待秦十二,秦十二十分有礼貌,先是拜见了夏老太太、夏太太,如今非常恳切的对赵长卿说明自己来意,“自从前年一见,我就非 常仰慕安人的武功。峥叔说那会儿不好走得太近,我就没来问候安人。今朝终于能过来与安人相见,小子是诚心想习武的。”
赵长卿看他 半大少年做大人样的模样便心下好笑,还是耐心的同秦十二解释,道,“武功重在积累,没有一天就练成高手的。何况,我是因天生力气大,习武十几来,才有今日 进境。说起来,也浅薄的很。十二公子是书香门第出身,习武多是用于强身健体,要我说,倒不必特意拜师,赶明儿我写套剑谱给你,我家中兄弟都是练这个的。”
秦十二道,“那我练剑谱,若有不懂的地方能来向安人请教吗?”
赵长卿笑,“是我的荣幸。”
秦十二连忙道,“能得安人指点,是小子的福分。”
丫环捧来糕点,赵长卿笑道,“这是我闲来做的,十二公子不嫌弃就尝尝。”
秦十二道谢,拿了一块来吃,先赞了味儿好,道,“我在族中排行十二,大家都叫我十二。我单名一个澈字,安人,你叫我名字吧。总是十二公子十二公子的,显着生分。”
赵长卿唤他,“阿澈。”
秦十二十分欢喜,跟赵长卿说,“安人,我虽没拜师,既然跟你习武,我就叫你婶婶吧,行吗?”
总之,秦十二是个非常会套近乎的人,他还厚着脸皮在人家赵长卿这里蹭了顿饭,待下午跟福姐儿一起告辞时,赵长卿送他两匣子点心。
回家后,秦十二大方的请秦峥品尝,还一个劲儿的得瑟,“赵婶婶对我甭提多好了,峥叔,你尝尝,你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没?没有吧?这可是赵婶婶亲手做的。”
秦峥受不了秦十二的热情,何况秦十二都举到他嘴边了,他也只好张嘴咬一口,点头,“还成。”
“什么叫还成,多好吃啊!”秦十二见他峥叔不像有见识的人,也便不给他吃了,自己抽回手巴唧巴唧两口吃没了。
秦十二夸张赞叹,“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啊。”
秦 峥险没吐出来,想他自来稳重老成,收养的秦十二却天性活泼到不着调。也不知秦十二怎么对赵长卿这样有好感,以往秦十二就想去拜访,只是先时昭文帝在位,龙 体时好时坏的,皇后在宫里便要分外谨慎。秦峥便未令秦十二去夏家,如今昭文帝归了天,便不必有此避讳了,秦十二收拾的瑞气千条,找了个福姐儿去夏家拜访的 日子,他便跟着福姐儿一道去了。这一回家真是的……跟抽疯一样……
秦峥提醒秦十二,“你在别人家可不许露出这等没见识的嘴脸,好似我平日里饿着你一般。”
秦十二道,“峥叔,你放心吧。赵婶婶人非常好,要是跟别人学武功,别人还要拿三捏四、磨磨唧唧的,赵婶婶直接就应了我,爽快极了。等我学到赵婶婶的武功,峥叔,我也给你捏个银簪子。”
秦峥道,“习武健身便好,你念书上更有天分,还是多用心在书本上,日后考取功名,方是正道。”
秦十二大言不惭,“峥叔,我的目标是文武全才。”
秦峥往外瞅瞅,不说话。又往外瞅瞅,依旧不说话。
秦十二是个嘴快的,他往外瞅瞅,啥也没有啊,便问,“峥叔,怎么了?”
秦峥道,“我看看外头风大不大,若是风太大,你还是别出门,小心闪了舌头。”
秦十二被讽刺的脸上一抽,郁闷的嘀咕,“这年头,说句实话也不成了。”
秦峥笑着轻抽他后脑一记,“吃过点心就去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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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回家时,女人们正在夏老太太屋里热热闹闹的说话,夏文笑,“什么事这样高兴?”
夏老太太瞅赵长卿一眼,笑呵呵地,“我们正说呢,你老子在外头教书做先生,你媳妇在家也有人拜师。”
夏文笑,“这倒稀奇,谁要拜长卿为师?”
夏太太笑,“是小秦公子,那孩子,生得一表人才,瞧着比你二弟小些,是……是那谁家的公子来着。”夏太太对官名向来记不大清。
赵长卿接了话,对夏文道,“兵部秦郎中的养子。”
夏太太被提了醒,笑,“对对对,秦郎中家的。”
夏文是知道秦十二的,道,“我在阿让家见过他,今年十三四岁的样子,这么大年岁还能习武?”
赵长卿笑,“阿澈小时候学过些武功,我看他就是好奇,待我默套剑谱给他,叫他去练就行了,习武并非一日之功。”
夏老太太问,“那个秦郎中没儿子么,怎么是养子?”
夏文道,“秦郎中成亲数年无子,收养的族中子弟。听说极有天分的孩子,宋侯爷都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