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道,“你后头头发这样散着,跟脖领子上的风毛缠在一处,都快炸成小疯子了,看出去叫人笑话你。过来,姐姐给你理理。”
赵长卿自己摸摸脖子后头散下来的头发,说,“没乱啊。”
楚越含笑道,“头发软软的,自己摸哪能摸得出来。过来过来,我给你理理就好了。”
赵长卿道,“我都是让柳儿给我梳头,叫柳儿进来借姐姐的妆奁梳一下就行了。”这兄妹二人似乎不喜欢丫环在屋里服侍,全都打发了出去。客随主便,柳儿自然不能例外。
楚越笑眯眯的模样与楚渝简直神似,“她哪里会梳,过来我给你梳着南面时兴的,包你更好看。”
赵长卿拗不过大手大脚力大如牛的楚越,终于被人抱着压到妆台前,楚越闻她一口,笑对楚渝道,“卿妹妹身上还有奶香味儿呢,嘿嘿,不会还在吃奶的吧?”
赵长卿高声强调,“就早上喝了一碗羊奶。”
“怪不得。”楚越呵呵笑着,楚渝站在一畔,也很想闻闻的模样,不过想想最终还是作罢,怕赵长卿第一遭来,给吓着。
楚越很有力气,给赵长卿梳头时还是很轻的,就是那表情,恨不能滴下口水来,哄着赵长卿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盼着我娘给我生个白嫩嫩香喷喷软呼呼圆滚滚的妹妹啊!”结果她娘生了她与楚渝后,十年了未有身孕,当真是遗憾无处不在啊!结果楚渝从朱家回来把赵长卿夸的的哟,最直观的形容就是,“跟咱们以前吃的小汤团似的,小小个儿,白白的,还很贪吃。”
这种话,若是赵长卿听到,一准儿能郁闷的喷出口老血来。
就是这会儿,赵长卿也够郁闷的,直嘟囔,“不知道还得以为姐姐说的是刚煮出来剥了壳的鸡蛋呢。”
楚渝立刻笑喷,楚越也笑的直抖,捏她的小圆脸儿一记,笑,“你这么小,还会说俏皮话哪。”
赵长卿催促,“还梳不梳啊,快点吧!”
“别急别急,女孩子,得有点耐心。”楚越抓抓赵长卿后面的头发,给她分开编了两个小辫子,又用结着小小绢花的辫绳打个花结,满是遗憾道,“等妹妹大一些,头发多了,这样梳一排小辫子才好看呢。现在头发少,只能梳两个。”
一排小辫子……
赵长卿暗暗念声佛,她真是庆幸自己现在头发少。见楚越给她打好辫绳,赵长卿忙道,“好了吧?那我下去了。”
“不成不成,你上头这两个鬏鬏梳的跟我给你编的辫子不大相宜了。”楚越手倒是当真巧,并没有弄疼赵长卿,只是,赵长卿也没看出给楚越重新梳过的鬏鬏与原来的有啥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楚越不叫她系金铃了,改为给她围着鬏鬏扎了一圈红色的小绢花。然后,配着她大红的衣裳,这叫一个喜庆啊。
楚越对楚渝道,“递我一下。”根本没说要拿什么,楚渝已经默契的自妆台递了小瓷瓶过去,楚越接过,取了枝花笔在瓷瓶里一醮,稳稳的点在赵长卿眉心,一颗绿豆大小的朱砂红点跃然而生。
楚渝满意的端量片刻,赞道,“真像!”
楚越得意地,“那是!你也不看是谁的手艺!”
赵长卿警觉地,“像谁?”
楚越笑,“年画儿上的娃娃。”
混账龙凤胎!
赵长卿这才明白根本不是她头发乱,明明就是楚越想给她梳头……一把年纪,竟然被龙凤胎给耍了……
楚越轻声笑着,“来,嘴巴上再涂些胭脂。”
赵长卿头皮发麻,生怕龙凤胎要把她打扮成什么鸟样,忙双手捂住嘴,急急嚷道,“我嘴本来就挺红的,不用涂胭脂,不用涂胭脂!”
楚渝不信,“真的?你捂着哪里看得到!”
赵长卿实在怕了龙凤胎,不多思量,闻言立刻放下手,粉儿认真道,“你看,挺红的吧。”她人生的白嫩,这辈子又养的好,血色充盈,自然气色好。小孩子,多是唇红齿白的。
楚渝笑的直哆嗦,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妆台,笑道,“是啊,是挺红的,那就不用涂胭脂了。”
一听这种哄小孩儿的口气,赵长卿便知道又被耍了,险没气晕!
混账龙凤胎啊啊啊啊!
她上辈子好歹短短的活了几十年,真算起来,年纪足可以做这两个东西的娘了,结果,却被这对混账耍了好几遭!
赵长卿捏着小拳头恨不能给楚渝一下子,“坏蛋!真是坏透了!”谁家的小孩儿啊!这么讨厌!亏得她刚刚还以为龙凤胎可爱讨人喜欢呢!说着,赵长卿一扭小身子就跳下束腰圆凳,道,“我回家了!”
楚渝忙说好话哄她,“跟妹妹开个玩笑,怎么忽就恼了,妹妹可不是这样小气的人。”
楚越也跟着道,“是啊是啊,阿渝得罪妹妹,我没得罪妹妹吧。妹妹别跟他玩儿了,来,你看看镜子,这么一打扮,是不是比你来的时候俊俏多了。”说着,举了靶镜到赵长卿面前。
小小的扳回一成,赵长卿又没出息的高兴起来,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一时出神。她在家一直专心念书,虽有赵勇给她的一些小小首饰,却并不常常打扮,上辈子更傻傻的以荆钗布衣为本分,从未这样仔细端量过自己的容貌,活了两辈子她竟然是头一遭知道自己幼时还有这样漂亮可爱的时侯。
楚渝偷笑,“都看呆了,小小年纪,还挺臭美。”
赵长卿哼一声,“这算什么臭美,要是没我这般花容月貌,能打扮的这样好看么。”说着,她接过楚越手里的靶镜,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仔仔细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看了一遍,还对着镜中的自己眨眨眼睛,才甜甜一笑,把靶镜还给楚越,傻傻的高兴起来,“是挺好看的啊。”
是挺好看的啊!
原来她也挺好看的。
原来她的相貌并不输赵蓉。
那么,她上辈子怎么就浑浑噩噩的输掉了呢?
赵长卿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心酸。
楚家兄妹一见赵长卿扁着嘴巴要哭的模样,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忙哄她。赵长卿心地好,何况根本不关楚家兄妹的事,她只是一时想到上辈子伤心而已。于是,赵长卿掩饰道,“以前没觉着自己这么好看,乍然发现自己好看,挺高兴的。”
楚渝险些没笑到地上去,用楚渝的话说:他是头一遭看到有人照照镜子给自己美哭的。
很悲催的是,此事还沦为赵长卿几年的笑柄,尤其是嘴巴贱贱的楚渝,每次见着赵长卿必然说,“哟,美哭的卿妹妹。”
简直恨的赵长卿牙根儿痒。
☆、第17章日子
楚家的午餐很丰盛,或者是因为要待客,格外的丰盛些吧。
总之,赵长卿吃的很满足。
吃过午饭,又玩儿了大半日,赵长卿才告辞回家。
她先去见过老太太,老太太笑,“这会儿才回来,看来是玩儿的很好。”
赵长卿笑,“我跟楚姐姐很投缘。”
“这就好。”老太太道,“今天小梨花儿还来找你玩儿了。”
赵长卿忙道,“那我这就去找她。”
“急什么。”老太太笑,“先去见过你娘,她也惦记着你呢。”
赵长卿应了。
凌氏的确惦记赵长卿,毕竟是将军门第,赵长卿说是懂事吧,在家里常有些小脾气,如今赵长卿一个人出门,楚氏倒不怕她吃亏啥的,是担心赵长卿没个轻重分寸,得罪了人家将军府的姑娘,这岂不是要得罪将军一家子么?如今见赵长卿回来,且赵长卿脸色还不错,凌氏才堪堪的放下一颗心,笑道,“可回来了。”拉过她问长问短,“都做什么了,楚姑娘可喜欢你?头上的铃铛呢,怎么换成绢花了。”
赵长卿道,“母亲担心什么啊,楚姐姐怎么会不喜欢我,要是不喜欢我,她就不会请我去玩儿了。绢花也是楚姐姐送我的,她说我戴铃铛不如这样弄一圈小绢花儿好看,后头还给我把碎头发编了两个小辫子。”
凌氏大惊小怪,“你怎么能叫人家给你理头发?柳儿跟去做什么的?这样的不懂事!”
“又不是我说要弄的,是她非要给我梳,我还怕楚姐姐给我梳疼了呢。她也没大我几岁。”赵长卿道。
凌氏笑着点她眉心,“你莫得了便宜还卖乖,谁还伺候你有瘾了?人家是客气,以后可不准这样了。这眉间心的大红点也是楚姑娘给你点的。”
“嗯,楚姐姐说我这样打扮好看。”赵长卿点点头,问,“母亲,你看我这样打扮好看不?”
凌氏笑,“好看,你最好看了。”
赵长卿摸摸自己的脸道,“我也觉着挺好看的,母亲,以后你得多给我买花儿戴,我出去都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凌氏见赵长卿并没有闯祸,遂安了心,笑,“你才多大,还知道美丑了?”
“当然知道,以后我都要美美的。”赵长卿随口就扯了个让凌氏心动的理由,道,“楚姐姐也很会打扮,我都要跟楚姐姐学。”
凌氏笑,“你争气,有规矩,好好的跟朋友相处,就给你做新衣裳,买漂亮的花儿,好不好?”如果以后赵长卿交往都是高门闺秀,自然打扮上得经心一些了。
赵长卿笑而不言。
凌氏又问,“中午吃了些什么?”
赵长卿掰着手指道,“口蘑炖小鸡,烤兔子,烧羊肉,醋溜菜心,拔丝山药,干豆角烧排骨,还有一条很大的鲤鱼,说是今天新打上来的,很好吃。还有一道酸笋汤也好喝,其他还有点心什么的,就记不清了。”其实也都是寻常菜,无非就是将军府做的更考究一些。
凌氏含笑听了,叮嘱她道,“好吃你也不要露出贪吃的样子,知道不?”
“能怎么贪吃啊,我本来吃的也不多。”赵长卿有些不高兴,楚渝才能吃呢,大半的菜都是给楚渝扫荡到了肚子里,胃口大的惊人。
凌氏道,“我听你三表姐说,那天去朱家,你就只知道坐在角落里吃东西。”
赵长卿机伶的问,“三表姐今天来了?”
凌氏点头,“本来是找你玩儿的,结果你不在,吃过午饭就走了。”
赵长卿问,“那母亲有没有把楚姐姐是将军府姑娘的事告诉她?”
凌氏笑,“你就莫兴灾乐祸了,你三表姐实在才有啥说啥的。你也不许在楚姑娘面前露出口风来,知道不?”
赵长卿撇撇嘴,“我才不理她呢。怎么大表姐、二表姐、四表妹不来,偏她来?她既是来找我玩儿的,怎么我那么多好处不说,偏挑我的毛病跟母亲讲!别说我不在家,我在家也不理她。”
“胡说什么,是你二舅舅给咱家送年礼来,你三表姐和你腾表哥才跟着来的。”凌氏道,“过两日你爹爹也要给你外祖父外祖母送年礼的,你跟着一道去,知道不?”
“嗯。”赵长卿道,“母亲没事,我就先回去换衣裳了。”
凌氏笑,“这衣裳挺好看的,穿着吧。”
“好看才要省着穿呢,我留着过年穿。”赵长卿并不喜欢凌氏问东问西,还一个劲儿的说凌三姐的好话,她急着去找小梨花儿呢。
凌氏笑,“要这儿要那是你,省衣裳也是你,今日朝东,明日朝西的,去吧。”
赵长卿本来要去找小梨花儿,刚到小梨花儿家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打骂的声音,赵长卿便没有进去,悄悄的回了家。
待第二日她带了些点心去看小梨花儿,杏大娘的额上缠着白布,隐隐透出血迹,坐在床上笑,“没什么大碍,就是梨花儿,非要我躺躺。”
小梨花儿道,“什么叫没大碍,昨天流了那么多血,我叫梨子买了只老母鸡,已经褪了毛炖在灶火上了,中午娘你狠狠的喝上几碗鸡汤,多吃些肉。卿妹妹也不要走,在我家吃鸡肉。”
赵长卿笑,“好。”又给杏大娘宽心,“我们同龄的女孩儿,再没有比梨花儿姐姐更能干的。梨子也很懂事,大娘你凡事往宽处想,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杏大娘摸摸赵长卿的头,眼圈儿微红。
小梨花儿见她娘这样,便有几分上火,道,“娘你还是别流那些没用的眼泪了!当初你嫁的就是这样的混人,有什么法子!好在如今卫所里管的紧,不到天黑他回不来!什么日子不是过,好歹现在有吃有喝,比先前饿肚子的时候好多了!你总是哭,有什么用!赶紧把伤养好吧!本来就修来这么个死鬼爹,娘你整日流泪,日子也变不成甜的!把小弟弟照看好才是正经。”
杏大娘强笑,摸摸放在她身边眨着眼睛四下乱看的小儿子,“是啊是啊。”
小梨花家里就这么一间屋里笼了炭火,她就跟赵长卿在这屋里说话,一面手里不停的编着篮子,连带着一嗓子把梨子喊进来,对赵长卿笑,“这小子还算争气,妹妹你断断续续的教咱们些个三字经,这小子都背会了,我这就叫这小子背给妹妹听。”
赵长卿笑,“好啊!”
赵梨子闻声跑进屋,抽抽鼻子,脑袋东西扫望转了半圈便炕桌上放着的点心包。赵梨子欢呼一声,就扑了过去,“卿妹妹带点心来啦!”结果给小梨花当横一脚踹飞,小梨花儿板着脸,“给我先背书!”
赵梨子扫下身上的浮土,哭丧着脸,“姐,先让我吃点心啦!我吃过点心才有力气背书!”
小梨花儿只板着脸不应,赵梨子改个主意,说好话,“姐,我就吃一块儿!可好!吃一块儿,我脑子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