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闺女。大姨将我拉到电话边,说,小雪,你告诉这个疯子,你到底在哪儿。哦,我特听话地点点头,接起了电话。
喂?我小心地问。啊,雪佳!电话那头竟是白静,她兴高采烈地对我炫耀,说,雪佳,你猜我在吃什么呢,哈哈,冰淇淋!叔叔给我买的!下午我还去水族馆玩了,我要什么,叔叔就给我买什么。我一听就火了,对白静抗议说,不行,这些东西我们得平分!白静咯咯笑着,说,知道,回去之后我分你一半,不过,我光顾着玩了,还没写作业,明天我抄你的!好吧,我正想跟白静讨价还价,电话里就传出了叔叔的哀号:天哪!随即,电话断了。我转过头来,刚想问大姨电话为什么断了,却发现大姨一脸慌张,嘴里喃喃说,快报警,快报警……
小人质第二天就被英勇的人民警察解救了。当时,白静正背着书包,蹲在李村大集的一个水果摊前,盯着香蕉,一边流口水,一边哭鼻子。白静被警察送回家之后,大姨特意带上我,提着一堆礼物去看望了这个倒霉蛋儿。静静,你吃苦了吧?大姨问白静。白静摇摇头,说,阿姨,我吃得挺好的。大姨一愣,接着问,坏人有没有打你啊?白静想了想,坏人?你是说叔叔?没有啊,叔叔人挺好的,不打我,还有,昨天晚上他翻了翻我的作业本,就抱着头哭了一晚上,我怎么哄他,他都不肯吃饭呢……大姨和白静的妈妈相互看了一眼,都是不敢相信,我更是听得羡慕,心想,白静命真好,竟然遇到了雷锋叔叔。大姨又问,你怎么从叔叔那里跑出来的?听到这个问题,白静一脸愤愤不平,说,本来叔叔说好给我买香蕉吃的,把我领到集市上,他又说忘了带钱,要回去拿,结果就再没回来……
我想,这起糟糕透顶的绑架案,足够让那位好心的叔叔郁郁而终了。幸好,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受过什么犯罪分子的打扰。
大姨父积攒起来的财富,很快也发挥了它的正面作用。大姨父一掷千金,买下了附近的一座大花园,从此我便多了一个小天堂。这座花园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一年四季,花开不断。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那满园的三叶草。童话书里说,谁找到了四片叶子的三叶草,谁就能够获得幸福。我才六岁,不懂啥叫幸福,便跑去问老K,哥,幸福是个什么东西?老K也不过八岁,他迷糊了半天,说,你等着,我给你问问去。说着,便跑去问大姨。没一会儿,老K拿着大姨给的巧克力糖跑回来了。他把糖塞给我,说,妈妈说了,幸福就是被妈妈抱,还有巧克力糖吃。我一边舔着巧克力糖,一边由衷地感慨,原来幸福这么好啊……
于是,我决定去寻找这种幸福。可惜的是,我在花园里苦苦寻觅了好久,翻遍了每一片叶子,也没有见到三叶草的第四片叶子,反倒是抠出过一只癞蛤蟆,吓哭了。
我和老K还经常在花园里玩捉迷藏。有一次,为了不被老K找到,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顾不得肚子和胳膊磨破了皮,拼死力气,爬上了花园角落里的一株法国梧桐。这株法国梧桐,又粗又高,树干也光溜溜的,没处落脚,特难爬。就算小猴子,估计都会摔下来呢。我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爬上去的,要知道,那时候我可是个小胖猪啊。大概,我的小宇宙爆发了。
老K在树下的花丛里,搜了老半天,也没有发现我的影子,便一脸疑惑的走开了。我美滋滋的,抱着树干,又在树上趴了十分钟。直到远处隐隐传来了老K的声音,他大喊,我认输了,你出来吧。嘿嘿,冰淇淋归我了!我这才心满意足的,准备下树。我拨开叶子,往树下一看……我一阵眩晕,险些一头栽下去,我的亲妈啊,这树怎么这么高!我紧紧抱住树枝,吓得浑身发抖,急忙喊老K,哥,我下不去了!
无奈花园实在太大了,这棵法国梧桐,又是在最偏僻的一个小角落里,任我喊破了喉咙,老K也没有再回来。半个小时之后,我哭了,我知道我没救了。因为,老K肯定是到海边的沙滩上找我去了。以前捉迷藏,我就经常骗老K。轮到我藏的时候,我便偷偷溜出花园,跑到沙滩上玩沙子,只留下老K一个人,傻傻的,继续在花园里找我。
这下完蛋了,就算我饿死在树上,老K也不会知道的。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当时只有七岁的我,孤注一掷,进行自救。
我目测了一下,自己离地面足足有三米高,树下全是玫瑰花和仙人掌,老粗老壮的,除了杈儿,就是刺儿。更糟糕的,地上还摆了许多木鱼石,有棱有角,极为锐利。我要是跳下去,肚子肯定就戳破了,即便不死,也是重伤。唯一有生还可能的,就是旁边的一个小水塘,可惜,离得又远了一些。
我战战兢兢的,沿着树枝,往小水塘的方向爬去。越往枝头爬,我心里越害怕,因为,我太胖了,树枝都被压得噼啪直响呢。我生怕自己还没爬到小水塘上面,树枝就断掉了。幸好,我福大命大,终于平平安安的,爬到了小水塘的正上方。可是,关键时刻,我又胆怯了。我眼巴巴瞅着小水塘,死活不敢往下跳。韩雪佳,你是少先队员,你脖子上的红领巾,是革命烈士的鲜血染红的!对,勇敢一些,我拼命给自己打气儿。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我一咬牙,两眼一闭,就高撅起屁股,抱着一颤一颤的树枝,呜呜大哭起来。我还是不敢跳。
吉人自有天相。一阵大风吹过,本就不堪重负的树枝,猛地一晃,便咔嚓折断了。我妈呀一声,便拽着一大截子树枝,犹如神兵天降,一屁股坐进了小水塘里。有了树枝的缓冲,我这一跤,摔得还蛮舒服的,屁股底下的淤泥,比大姨家客厅里新买的意大利进口沙发还软乎呢。我琢磨着,如果从那个时候,我就专心练习跳水的话,凭我的天赋,现在中国跳水队就会多一个郭晶晶了。
我坐在水塘里,使劲掐了一下小脸蛋,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真的已经重返地球了。我的眼泪喷了出来,不知道是乐的,还是吓的,反正很激动。又冷又饿的我,忽然记起了一件事,便急忙爬出小水塘,带着一身泥水,往回飞跑。
我捉迷藏赢来的那个冰淇淋,还没吃呢。
我并不一味贪玩,也在花园里做了不少有意义的事情。
在我的请求下,大姨父在花园里给我特批了一块属于我的小领地,并为我买了五只小鸡,五只小鸭。为什么要小鸡小鸭一起养呢?因为,那时候,我一直以为小鸡是小女孩,小鸭是小男孩,小鸡和小鸭是夫妻的。我让老K帮我做了一个小篱笆,便把小鸡小鸭圈进去,搞起了养殖。
只可惜,我养的这些小鸡小鸭,身体一点也不好,总是病病歪歪的,一直拉肚子。没过三天,就死了四只。我非常奇怪,大姨父是不是故意坑我,买了一群小病号回来啊?要知道,小鸡小鸭的生活水平多高啊,我吃什么,小鸡小鸭就吃什么,顿顿冰淇淋和巧克力糖,竟然也会死?老K说,小鸡小鸭就是因为吃了这些东西,才会死掉的。你胡说!我大吼,我吃得比它们还多,怎么没死?!
人祸刚刚消除,天灾又降临了。一天早上,我吃惊地发现,篱笆里的小鸡小鸭,全都不翼而飞了。大姨父说,篱笆上有血迹,大概是让附近山上下来的黄鼠狼给叼走了。
我二话不说,提着大棒子,就上了山。
养殖失败,我就搞种植。课本上说农民伯伯栽水稻,我看到上面绿油油的稻田,金灿灿的稻穗,感觉特漂亮,便开始研究水稻。种水稻,先要有湿地。我便逼着老K用小脸盆,从小水塘端来一盆又一盆的水,花了一下午时间,硬是泼出了一小块沼泽。一切准备就绪,我就满怀期待的,把种子撒了进去,天天浇水,渴望大丰收。
我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怀里揣着鸡蛋和毛线团儿,一边学着织小手套,一边强迫老K替我的小试验田浇水。大概,这就叫男耕女织吧。老K把一盆水,泼到了小稻田里,问我,你揣着鸡蛋干什么?孵小鸡玩,上次的小鸡被叼走了,哼,我要自己造小鸡,我特认真地说。老K骂我,你个小笨蛋,那鸡蛋煮过了,已经烫死了,不能再出小鸡的。我一琢磨,也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一气之下,便把鸡蛋剥开,一口吞掉。老K擦擦汗,拿起我快织好的小手套,一脸疑惑,问,你织的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多疙瘩和窟窿?我头一昂,骄傲地回答,这都看不出来?手套!老K摇头,说,一点也不像手套,倒像一个毛线饼子。饼子?我感觉自己受了极大的侮辱,小拳头一挥,大怒说,我说手套就是手套!
老K不再和我争论,反倒盯着小试验田,端详了起来。一个月过去了,小试验田里,早已经绿油油的了。不过,全是宽叶子的野草,没见一根窄叶子的稻苗。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老K问。我低着头,又在手套上结了一个死疙瘩,气嘟嘟说,我怎么知道,大概你浇水浇少了,都怪你!老K把小脸盆一扔,说,不对,一定有问题,我问问妈妈去。没一会儿,老K垂头丧气的,回来告诉我说,我们种的大米,是不能出水稻的。我不明白,忙问,为什么?
大米不是水稻的种子,老K说。大米不就是水稻吗,我更糊涂了。水稻的种子剥了壳才是大米,我们的大米缺了壳,就不是种子了,老K解释说。大米有壳?我特困惑的,问道,中午吃的两碗米饭里,我怎么一个有壳的大米也没见呢?
老K无奈,掏出一个生鸡蛋,启发我说,你看这个,鸡蛋也是小鸡的种子,对不对?我想了想,急忙点头。老K把鸡蛋往石头上一磕,咔嚓打碎,小心剥去了壳,将蛋清蛋黄倒进小碗,问我,鸡蛋壳没了,还能出小鸡吗?我又想了想,急忙摇头。老K笑了,问,明白了?我眨巴着大眼睛,明白了。老K走了之后,我就急忙到厨房掏空了一个生鸡蛋,灌入大米,又跑回花园里埋好鸡蛋壳。不过,我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大米一定要有鸡蛋壳,才能长出水稻呢……
第四章
4
小学的五年,我和白静都在同一个班,日子过得快乐疯狂的。
那时侯,我和白静,衣兜里总揣着蜡烛和火柴,然后就杀气腾腾的,四处寻找可爱的小蚂蚁、小瓢虫,或者其他的小昆虫。这是我们的一大乐趣。
自从学了一篇关于琥珀的课文,我便喜欢上了漂亮的琥珀,做梦都想弄几块琥珀玩一玩。我暗自盘算,青岛有那么多松树,大概会有很多琥珀的,便跑去问白静,知道哪里能捡到琥珀吗?白静摇头,说,不知道。我皱了皱眉,接着问,知道哪里有卖琥珀的?白静这个白痴还是摇头,说,不知道。随即,她却又点头,说,但我知道怎么做琥珀。
于是,小蚂蚁们遭殃了。我们用熔化的蜡烛油,滴在小蚂蚁或者小昆虫身上,自制了一块又一块的小琥珀,再小心地钻孔,用彩线穿起来,串成小手链,戴在手腕上,然后就欢天喜地的,跑到学校里去炫耀。
有时候,白静一边往小蚂蚁身上滴着滚烫的蜡烛油,心狠手辣的,一边还摆出一副不忍心的样子,假惺惺地说,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它们会不会很疼啊?然后,便用无辜的眼神望着我,弄得就像是我在逼迫她残害小蚂蚁似的。真虚伪,我怒了,冲白静说,哼,残忍?还不是你想出来的!白静讨了个没趣,便安慰自己,说,没听到小蚂蚁喊疼,大概是不疼吧。 蜡烛和火柴还有其他的用途,那就是趁着冬天草枯树干,跑到太平山上,偷偷放野火玩。大概,我骨子里就是个小法西斯。
白静不敢放野火,她怕把山给点着了,会烧坏山顶的那些漂亮的小房子,还有山东麓的湛山寺,寺里的和尚会打她的屁股。我的胆子大,我敢。因为,我相信自己跑得足够快,和尚们是抓不到我的。
放火烧山,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勾当,要是让老K知道,非把我给骂死不可。所以,为了不被老K发现,我常常一个人,偷偷溜上太平山,神出鬼没的,四处点火。为此,我也吃了不少苦头。冬天的大北风,吹得我鼻涕横流,小手通红,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至于擦伤,摔跤,迷路,那也是在所难免的。好在我这人特执著,干起坏事来,百折不挠。
感觉冷了,饿了,我就藏好火柴和小蜡烛,扮出一副乖巧可爱的小丫头的模样,跑到湛山寺的斋堂,吃免费的斋饭。寺里的一个胖和尚叔叔,对我特别好,总是给我盛好多热气腾腾的美味饭菜,让我大吃一顿。我喜欢和他玩,和他聊天,什么纯真,就聊什么,比如,蚂蚁找不到回家的路,会哭吗?人咬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