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
「小姐,我的随身公事包忘了带,重要的文件和护照都在那里面,先让保罗带你去机场,我等会儿就赶到。」
「何必那麽麻烦,直接掉头回宴会就好了,保罗……」
「不行……你不可以再回宴会!」桔子阻断大喊。
「不能回宴会,为什麽?」今天的桔子真是说不出的怪!
「哎,我……一时忘了公事包究竟放在置衣间的哪个地方,可能得费时间找一下,你先和保罗到机场,如果可以,搞不好我和英浩先生会一起赶过去。」总之,就是不能让她再接近宴会,因为如果资讯没错,「那个人」非但到了达卡拉斯,还正往这儿来。
「真是这样?」明显的藉口让疑惑的眼神更加狐疑。
「当然!」桔子昂首高挺鼻子,完全一副没得好怀疑的模样。笑话,环境之需,她的每一分能力与神态可都是经过历练的,瞎说也不过是其中一项。
可柔美目略蹙,随即展笑。「好吧,我先跟保罗到机场,你确定不用送你回宴会?」
「不用,路上一堆载客的车子。」
「好,你坚持,我也不勉强。」
双方各自笑著,桔子下车时,可柔探出车窗与她互相拍拍掌,以前两人只要达成事情的看法或协议都会这麽做。
车子再度扬尘而去,直到过了两条街时,车里的小主人开口了。
「保罗。」
「是的,小姐。」
「从捷径到机场要多久时间?」
「只要没走错路,半小时,小姐。」岔路多,很怕认错方向。
「很好,捷径走一半再绕回宴会。」
「绕回宴会!?」没听错吧!?
「没错,我一定要看看,大家到底搞什麽鬼!」
仔细想想,不只桔子怪,连爹地今天见到那个罗先生神态也很不一样,既然大家都拚命「驱」她离开,她就偏偏要再回去弄个明白,既然她才刚离开,算算时间,还不宜太早跑回去。
☆☆☆
露天草坪上的宴会,宾客的笑语和音乐正热烈,而屋内的筱原英浩和罗睦天,一场会面,各有坚持的立场,让彼此的气氛暗潮汹涌。
「真相大白又如何?」筱原英浩唇角冷冷淡扬。「凭什麽认定可柔还属於他,难道就凭一桩复仇下的婚姻?」
「凭这椿婚姻,他就有要求的立场。」
「不要忘了,与他成婚的是乔皖而非筱原可柔,何况在他做尽一切後,他已没有任何立场!」
「你、我心中都明白,无论那张结婚证书上,签下的是乔皖或可柔并无差别,因为真正经历了一场婚姻的是当事者而非一个名字。」
「他自私的认定,就要我的女儿继续当初这场荒谬!?」
「自私、荒谬!」罗睦天眯眼打量站在另一扇落地窗前的筱原英浩;挺拔修长的身形,冷凝眉宇,灰鬓下的侧颜,不因岁月而失去风采,依旧英挺且……充满莫测。
「筱原先生。」看著眼前的人,罗睦天的面庞已有愠色。「容我冒犯的说一件事,听说当年的惨剧发生後,您看到薇儿夫人躺在血泊中的尸体,是痛不欲生的抱著尸体关在房中,连续好几天不吃、不喝,像疯了一样,最後才亲自将妻子的尸身入殓,从此你也消失了踪影,循著妻子过去的足迹,开始了你十八年的流浪,追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筱原英浩闭上眼,椎心的过去、一度沈痛的令他只想以放逐来毁灭自己,当胸口的水晶圆坠发出热时,他安抚似的按上那透出忧伤的水晶坠,警告道:「你应该也清楚,我的妻子一直伴在我身边,我不会再让她掉下一滴泪,尤其过去的往事,否则得有人为她掉下的泪付出代价!」
「抱歉了。」他颔首致意。「旧事重提只是想告诉您,这场悲剧让您放逐十八年,而圣渊在当年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身中一枪後,看著当年的小女婴,也就是可柔小姐被歹徒带走,再眼睁睁看著自己的阿姨中枪活活坠楼,当第二枪贯穿他的身体而倒在栏杆上时,他看著底下雪地里薇儿夫人的尸体,对一个童稚的孩子而一言,他目睹的不是一个悲剧而已,而是烙在心灵,一辈子难以抹灭的悲痛烙印!」
窗前的颀长身形,依然无言不动,只是眉宇更见幽凝。
「连续几天他在濒临死亡的重伤下挣扎,在当时,包括他的父母,几乎没有人觉得他能救活,但是他撑下来了,当他醒来时,大家都高兴的以为他脱离险境,也成了惨剧中唯一的幸存者。」
「你的目的是想对我重温往事?」
「不。」罗睦天环胸,对那始终令人难以捉摸的侧影,道:「我想替圣渊请教他最敬爱的英浩叔叔一些事。」
「有什麽话直接说吧!」何劳拐弯抹角。
「您曾是教导他的人,那你一定能教他这个惨剧幸存者,如何应付在小小的年纪亲眼目睹凶杀的经过,活生生的生离死别在他眼前上演,他却无能为力救得了任何人,从此这份自责与震撼根深入骨,像毒一样侵蚀他!」
筱原英浩回过身,神态未见波动,只是定然迎视罗睦天。
「或者,教教他该怎麽应付二十年来,每当入睡必定重回当年的环境,重新经历那夜夜在耳边响起的哀号,好像不停的在提醒他这个幸存者,责任未了!」罗睦天嘲讽地摊手道。「亲爱的英浩叔叔,如何轻而易举的摆脱这种无聊的梦魇,您一定能教他吧!」
「看来,你对我并无好感。」
「看尽一连串的演变後,恕我无法对你产生敬意!」
始终漠然的筱原英浩,此刻反绽出些许玩味的笑意。「据理查老爹说,你的能力与凯尔并驾齐驱,且拥有透彻世事的见解。」
「那是理查先生他老人家抬爱了,睦天纯粹工作之需,看得多而已。」
「何不说说你这看得多的见解?」
「我没什麽伟大的见解,尤其圣渊和可柔之间的一切;荒谬的是命运的无情,而真正自私的……是当年的大人们!」罗睦天充满指责的目光看向他。「筱原先生,你在爱妻惨死又找不到失踪的爱女,抵抗不了这份悲痛,选择了放逐。面对你的断然离去,筱原家族的事业也因此乱了好一阵子;史密斯家族的理查先生失去爱女又失去孙女,早已无法视事,连唯一想依靠的女婿都不在身边;而古家,在珍妮(古圣渊之母)知道如母如姊般的爱丽薇儿惨死後,精神一度崩溃,整个古家也差点倒了,当时你这姊夫又在哪里?惨剧对三大家族的重创非一言能道尽,而最关键的人却离开了,身为幸存者又是古家独生长子的圣渊,只好一人扛下全部人的寄望,找到凶手、找回当初失踪的小女婴!」
「在我离开後,确实如此。」筱原英浩毫不回避的坦承。
「大家都以为圣渊从重伤中醒来就没事了,有事的是死掉的人,有事的是那丧妻、丧女的可怜人,没人注意过那小小孩童是以怎样的心灵面对这一切可怕的发展,又是以怎麽样的毅力熬过那濒死的威胁和背上身的责任,大家只看到他为了复仇所做出的事,却没想过,如果不是十八年来,圣渊从不放弃的坚持,可柔的下落只怕将永远成谜,你说是吗,筱原先生?」罗睦天尖锐的反问道。
筱原英浩静静听著,没有回应。
「当年的惨剧,你选择放逐,而圣渊投入仇恨,我无法说谁的对与错,因为这样的悲恸,哪怕是我也不知会做何选择,但是……自私,我想你是最没资格说的,因为圣渊比你坚强去面对!」
「说得好。」严厉的批判,筱原英浩不怒反笑,他炯睿的眸光细视罗睦天。「听说你是圣渊最得力的帮手,却也是在『乔皖』的悲剧发生後,最反对他的人,为了『乔皖』,你甚至接受了理查老爹的委托对抗圣渊,最後还想帮她脱离圣渊,完全有违你向来的立场,从这些事看来,很难不令人联想一个可能性,你爱上了『乔皖』,也就是我的女儿可柔,对吗?」
无言在彼此的对视中,最後,罗睦天喟道:「爱吗?我想还说不上,但我确实对『乔皖』动情。当初圣渊的复仇计划,我也是参与者之一,最早是罪恶感使然,然而她的脆弱无助,让任何与她接触的人都想保护她,我又何尝能例外?这样的互动也曾经让我迷惑,只是,我很明白她对我是仅止於友情的信赖,而我也不想改变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毕竟动情与动心,并不一样。」
「动情而非动心。」筱原英浩了解一笑。「你是在告诉我,你适时悬崖勒马,往後打算将这份情定位在友情!?」
「我与她始终是友情,或许对『乔皖』而言,还有一份兄长的依赖吧!」毕竟当年的「乔皖」不曾有过来自父兄辈的照顾,将这些感情投射在他身上,不难理解。
「无论你对我的看法是什麽,我都感激你过去对可柔的诸多帮助。」
「但是,依然不会改变筱原先生你打算对圣渊做出的阻挠。」
「正因为当年我有千万个错与自私,让自己的女儿受罪了十八年,如今,穷我毕生之力,都要把她失去的欢乐与幸福给她,不让伤害再靠近她;无论你为圣渊如何辩驳,都不能改变他曾逼得『乔皖』跳楼自尽!」筱原英浩背过身,断然隔绝的背影,那份疏离的淡漠像又回来了。「如果你是我,身为一名父亲,你能将女儿再度交给一个曾经逼死她的人吗?」
罗睦天紧锁双眉,因为当年那一幕他也在场,至今犹如昨日,触目鲜明的令人痛心!
「筱原先生,你可曾想过,圣渊非不懂世事,尤其真相大白後,他又岂会不明白自己已没有任何立场再要求可柔回到他身边;可是在这一点,他却像个天真的孩子,一心一意认为只要可柔回来,一切就会好了。就像当初他投入复仇,用尽手段报复仇人,用尽方法寻找可柔的行踪,他认定只要找回可柔,他敬爱的英浩叔叔就会回来、他最爱的薇儿阿姨就会安息、疼爱他的理查爷爷可以得遂此生心愿、精神状况差的母亲会很高兴甚至病情转好,一切只要他找回可柔,大家都可以像以前一样。筱原先生,你该明白精明干练如圣渊,为何在这一点他像个孩子,想得如此单纯。」说到此,罗睦天深深吸口气,看尽好友一路走来的演变,他常有不胜唏嘘之慨。
「当年圣渊对复仇的执著到了著魔的程度,任谁劝都没用,连亲姊姊与他反目也一样,他最常说一件事;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告诉他该怎麽做,因为亲眼目睹悲剧发生的是他,谁都不是当年那个劫後馀生的男孩!」扒过额前的发,他沈缓地道。「在命运的作弄下,你不能原谅圣渊差点逼死可柔,而不愿再给他弥补的机会,但是请你想想,他为谁而至此,为的是你筱原英浩的妻女。当年那差点死在栏杆上的小男孩,谁把属於他的人生和健全的心灵还给他?当他醒来後,大家只是给他责任、压力,还有挥都挥不掉的梦魇,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拉他出泥沼,还怪他不该陷入泥中而不知爬出来,可是谁丢过一条绳索给他!」
严肃的默然,让室内的气氛充满了沈重。
片刻後,罗睦天摇头长叹。「其实,该有一个人告诉圣渊,他应该死在当年那场悲剧中,真的,这样对谁都好。」
直到罗睦天离去,独立在窗前的筱原英浩,久久都不曾动作。
「手心、手背都是肉对吗?薇儿。」他握住胸口上的水晶圆坠,缓缓闭上眼,「可柔是我们的亲生女儿,而圣渊对我们两人而言与亲生儿子又有何差呢?在珍妮生病时,他几乎就是我们照顾长大,他的苦与委屈我又怎会不了解?否则,我又岂会将『御景庄』送给他,将我一生构筑家园的梦想送给我最疼爱的孩子!」他的天伦梦已碎,但他深深的寄望,这个令他疼爱甚深的男孩,将来能在「御景庄」完成这个梦想。
心疼可柔,又何尝不疼惜圣渊?十八年来的放逐,除了追怀爱妻外,这两个孩子始终是他最牵挂心头的,如今更教他伤神不已。
☆☆☆
乡间道路,雾气渐起,让原本阔然的视野,在经过几个回弯後,又陷入迷茫。
「小姐,可能得等这阵雾过去,才有办法找到正确的路。」看著阵阵飘来的白雾,保罗谨慎的看著路况。
「也好,找个地方停下来等吧!」窗外,朦胧中隐见山野绿坡,偶有几处独立郊野的房子,只是雾越来越浓,不宜再冒险前进。
「我记得前方一个转弯处有个林荫地,停在那里等比较妥当。」否则随便停在路上,在浓雾里,很容易被来往不知情的车子撞上。
这时远方传来短促的狗吠声,被可柔抱出篮子、趴在膝上睡觉的小绿宝竖直了双耳。
「小绿宝,怎麽了?」小绿宝瞅圆一对猫眼,跳下可柔的膝,对著窗外狂野呜著。
「狗引起它的不安吧!这种林间乡路,难免有野狗,有的凶性还不小。」保罗猜道。
「真是,连坐在车子里也这麽不安分。」可柔抱过它,小绿宝却挣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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