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错吃。'
'那煮牛筋呢?'
'还好。油有点多。'
在两人说话时,煎蛋和萝卜沙拉陆续送上来。藤原夹了一块煎蛋放进嘴里,低声说'……好吃'。
'没错吧?这里的煎蛋就是好吃。'
彷佛说错话的藤原赶紧低下头。
'沙拉也很不错喔,吃吃看吧。'
知道对方个性别扭,甲斐谷径自拿起盘子分好放在他面前。
'我从以前念书时就常来这家居酒屋。虽然就像您所说……看起来似乎不太卫生,不过食物的味道却无可挑剔,可以说是物廉价美。'
藤原吃了分好的沙拉,没有任何评论。不过看他继续默默吃着,味道应该还不差才对。
看到喜欢的人吃着自己喜欢的食物果然让人高兴,甲斐谷追加了藤原想吃的凉拌菠菜豆腐。
'啊,您还要喝什么吗?'
看到藤原面前的酒杯空了,甲斐谷马上问。藤原点了冷酒。
'感觉您应该是喝红酒的人,没想到也喜欢日本酒吗?'
'因为外食多半都是意大利或法国料理,自然比较常喝红酒。基本上,只要是酒我都喜欢。'
'哦;我是都喝啤酒啦,洋酒的话喜欢白酒。红酒似乎有点太赤裸裸了……'
藤原眯起眼睛轻笑一声。
'就是诱惑的感觉才好啊。'
那魅惑十足的表情和低沈的声音,让甲斐谷的背脊颤抖起来。
'或许你还年轻,无法体会红酒的好……'
那发出叹息般呼吸的嘴唇,让甲斐谷的喉间发出异样声响。他想到那双唇曾不断叫着自己的名字、索求自己的吻,也经历过如同脑神经都要麻痹的热吻。
日本酒迅速送了过来,藤原啜饮着酒边用筷子夹烤肉。虽然是家不太卫生的居酒屋,虽然吃的是再普通不通的烤猪肉,但藤原仍旧美得惊人。平常那矜持而严肃的表情稍稍变得柔和,双腿轻松敞开的模样怎么看都可爱。
好想跟他上床……甲斐谷情不自禁地想。这个比自己年长的男人经常语带嘲讽又难相处,但他还是想跟他上床。想把他带到床上;剥光衣服吻他、拥抱他,然后……
'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那微微泛红的眼角更添妩媚……甲斐谷觉得喉咙变得干渴起来。
'没有……只是觉得在很多方面都受您照顾了。'
喝干第二杯啤酒。身体一口气热了起来。烦恼的警钟在脑袋里轰轰作响,但他把藤原带来这里还有其他原因。
'开始我对削减成本案完全没有干劲,也觉得不可能办到,被您斥责后我才醒悟。努力完成工作果然很快乐。'
甲斐谷搔搔后脑。
'之前我都没发现自己知识不足,每天只想混日子,因为我本来就对化妆品没什么兴趣。被人责备是很难过,不过也让我有了深思反省的机会。如今想来,就觉得您当初的责备是对的。'
他向对面的男人深深低头。
'我做了那么多事,或许您不会再相信我。但我真的很尊敬您。希望您能够了解。'
说完想说的话,甲斐谷抬起头来,凝视着对坐的男人。藤原有点尴尬地撇开头去,伸手拿起桌上的冷酒像喝水似地大口饮尽。
'……你提出的削减案十分具体,应该有实现的可能。你跟当地工厂的负责人还保持着密切联系吧?'
'在设计阶段曾请他帮过忙,还算有点认识……'
'看你起步那么慢,我还担心来得及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你做得不错。'
他知道藤原在称赞自己,却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你为什么一脸莫名奇妙的样子?'
甲斐谷压着自己的后脑勺。
'不是啦……因为是第一次被您称赞啊。'
'做得好我当然会称赞。'
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话,甲斐谷却觉得心中开满了快乐的花朵。这段期间每天留宿公司彻夜辛苦的种种在脑中掠过,一想到只要努力就会被赞许认可,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让甲斐谷的眼眶泛出泪水。
藤原惊讶地瞪大眼睛凝视他。
'你哭什么?'
甲斐谷抹了抹眼泪。
'我、我太高兴了……'
感动的眼泪似乎一发不可停止。藤原低语了一句'怪人'。
'用卑鄙的手段威胁我,又把我带到奇怪的店里。现在却忽然说很尊敬我……我真搞不懂你。'
奇怪的店……这四个字让甲斐谷竖起耳朵。他有带藤原到过什么奇怪的店里去吗?
几秒钟后才终于想起是友晴的'BELZAUT.N'。
'你做事没什么计划性又冲动,不过热情却值得赞赏……吧。害怕失败的我,早已忘记冒险的精神。'
褒眨交错的评价让甲斐谷搞不懂藤原的真意,只听得出他并非讽刺。
'老实说,KASHA的基础化装品有几个不安要素。但这次能决定推出龙的设计和黏质化妆水,还是很令人高兴。'
难道是酒精作祟?能听到藤原心中真正的想法,甲斐谷不觉高兴起来。看到他脸上的傻笑。藤原皱眉问'你在笑什么?'。
'就是……能听到科长的真心话觉得很高兴……'
藤原把日本酒的酒杯送到嘴边。
'你不用客套了,跟我聊天很无趣吧?'
'怎么会呢?'
能跟你说话真的好高兴。这明明是甲斐谷的真心,藤原却冷淡地苦笑。
'我最了解自己,从以前就常被同性排斥。'
既俊帅又能干,且浑身散发距离感的作态男,再加上女友不断,当然会招致同性反感。连甲斐谷一开始也觉得,跟他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藤原拦下刚好经过的服务生追加了冷酒,抬手撩起一丝不乱的前发。或许是酒精的关系吧,他的动作看起来多了几分煽情。
'我就是知道自己跟同性不合才会进入CARVY。当时公司还只有女性员工,与其跟合不来的男同事相处。还不如在都是女职员的工作环境来得自在多了。虽然现在已经有了包括你在内的几名男职员……'
甲斐谷不是不能体会那种被女性包围的愉快感觉。他在高中和大学时代整天都泡在棒球里,周围都是剃平头的男同学。虽然跟女生交往过,也觉得很愉快,但相较于男同学相处时那种默契跟轻松,感觉截然不同。
'跟同性相处是满不错的啊。'
一听到甲斐谷这么说,藤原的眉毛立刻别扭地皱了起来。
'男人几乎都是粗线条和没神经,你就是标准的代表。不过不用花太多心思这点上,同性或许比女性来得好相处多了,女性毕竟比较纤细。'
他的意思是,不用花心思等于放松吗?甲斐谷有点在意他说的'好相处'。因为不用紧张.也可以等于不在乎或无所谓……。
'我是'好相处的男人'吗?'
他忍不住问出来。
'之前你拿照片威胁我的时候,我恨得几乎想杀了你,不过看你刚才会跟我顶嘴,而且夸你两句还会掉泪……就跟小孩子差不多。'
谁被当做小孩子看待会觉得高兴呢?
'您又没有孩子,怎么知道我像小孩子?'
'我两个妹妹都有孩子。小妹的孩子今年五岁,早熟又很可爱。问她想要什么礼物会说想要'戒指',就跟少女一样。'
看得出来很疼爱外甥女的藤原,温柔地眯起眼睛。甲斐谷开始嫉妒起那个连看都没看过的小女生,他也想被藤原这样温柔注视……
'请问点上善水如的是哪位……'
藤原抬起右手。服务生收掉旧杯子换上新的。等服务生离开后,甲斐谷才注意到那个男人的存在,他在走道上一直往这里……亦即藤原的方向看。是个三十几岁,着深蓝色西装的上班族。高挑的他看起来相当时髦,但褐色的肤色却不耐久看。
'你不是藤原吗?'
藤原握着杯子的手轻颤了一下,然后缓缓回头。褐肤色的男人挑起唇角笑了。看他发黄的牙齿,应该是个大烟枪。
'我果然没认错。刚才坐你隔壁桌喝酒,就一直觉得说话声音好耳熟。咱们好几年没见了吧?真怀念。'
不请自来的男人径自往甲斐谷身边一坐。沈默的藤原唰地皱起眉头,从表情即知这个男人不受他欢迎。
'高中毕业到现在,应该有十五年没见了吧?你看起来挺不错的嘛。你都没参加同学会,大家常会问起你在干什么呢。'
'我工作忙。看你也过得不错。'
面无表情的藤原看到甲斐谷一脸困惑,就简短介绍'他是我高中同学,叫田上'。
'田上,他叫甲斐谷,是我的组员。'
男人说着'请多指教',混杂酒臭的呼吸喷在甲斐谷脸上。他点了一瓶啤酒,就往藤原的杯中倒去。
'我在一家叫'SEDALEES'的代理进口公司上班,你呢?'
SEDALEES是一间颇具规模的代理进口公司,连甲斐谷都听过这个名号。他们代理的产品相当多元,其中也包括外国制的化妆品。只是非名牌,而是平价商品居多……。
'……我在化妆品公司担任业务。'
褐色男人耸肩笑了起来。那种嘲讽的态度,让旁观者也感觉不舒服。
'化妆品啊……跟懦弱的你还挺合的。不过你会做业务我倒满意外。你身上这套西装不错嘛,是VERA的吧?做化妆品业务这么好赚?'
藤原放下啤酒,拿起日本酒杯。
'我还单身,金钱调度上比较自由,玩股票也有一点收入。'
男人吹了声口哨。
'真优雅啊~。你跟以前比起来称头多了,一定很受女人欢迎吧?'
说着'没这回事'的藤原明显地谦让。
'你肯定很受女人青睐,不过……'
男人压低声音。
'少了一边睾丸.办起事来不太方便吧?'
他的声音虽小,却清楚传到甲斐谷耳里。藤原霎时红了脸,用力把杯子啪的一声放在桌上。满脸写着'故意'二字的男人恶劣一笑。
'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啊?我说的都是事实啊。该不会甲斐谷先生还不知道,你在小学生时代站着撒尿,结果被狗咬掉半边睾丸的事吧?'
甲斐谷吓了一大跳。他从来没有深思过藤原少了一边睾丸的原因……甚至还漠然以为天生如此.没想到居然是被狗吃掉。
'最有趣的就是,咬掉你睾丸的是是狐狸狗。'
狐狸狗……他指的是那种有一身雪白蓬毛的狐狸狗吗?甲斐谷的叔母以前养过这种狗,常用拔尖的声音乱吠吵死人。
藤原,这个被狗吃掉单边睾丸的男人一跟他视线相遇,就露骨地移开。
'我记得你高中的外号叫'半边蛋',后来就谐音'笨蛋'。上游泳课时还蔚为话题,展示在大家眼前。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算是偶像啊。'
男人自说自笑起来。甲斐谷却愈听愈火大。在别人面前毫不客气地揭人疤……他有考虑过对方的心情吗?这家伙真的是自己上司的同学吗!一股无名火愈烧愈旺。
'甲斐谷。'
一直低着头的藤原忽然站起来。
'我喝多了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男人皱着眉头'噢'了一声。
'别因为人家说实话就生气嘛。难得这么久没见面,应该多聊聊才对。'
'不好意思。'
拿起公事包的藤原转身就走.甲斐谷也慌忙付完帐跟着冲出店门。
在车水马龙的大马路步道旁,藤原扬起右手。等甲斐谷追上去时,刚好一辆计程车停在他面前。
甲斐谷下意识抓住就要坐进车里的藤原右手。
'干什么?'
他也不明白自己的举动,只知觉不能让藤原独处又说不出拉,只好嗯啊几声。
'放手。'
藤原用力甩动手腕,甲斐谷仍紧抓不放。司机不耐烦地问:
'请问你们是要坐不坐?'
'啊、要坐要坐。'
甲斐谷正想硬挤进车里时.藤原忽然'唔'了一声捂住嘴,脸色苍白地东张西望,然后推开甲斐谷,冲到大厦之间的暗巷弯腰吐了起来。甲斐谷赶紧跟过去帮他拍背。结果计程车不知何时已开走。
藤原吐了半天已无东西可吐,只能干呕。甲斐谷到附近的贩卖机买了罐茶,藤原无言地接过漱口。慢慢平静下来后,呕吐感也消失了。说起来藤原只喝了两杯啤酒和日本酒,以他的酒量来看应该没过量。但模样就是不太对劲。
他往大厦入口的阶梯上一坐,弯腰抱着头。半晌后才听到他低声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便站起来蹒跚往前走。
'我送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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