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因着那个给元宝批命的道士的缘故,元宝自襁褓里就是被当做女孩教养的,但毛玉海对那道士说的话其实一直都是不太相信的,偏偏毛夫人担忧元宝的小命,宁可信其有,坚持一定要将元宝当做女孩儿养到成年为止。
毛玉海膝下只有元宝这一个儿子,毛夫人后来一直没有再生育,他又没有纳妾的打算,所以毛家将来的产业一定是要由元宝来继承的。
但这必须是建立在毛元宝是个男孩儿且有能力继承的情况下,如今毛元宝被当做女孩儿教养,那就相当于是长在脂粉堆里,即便长成了,也少不得会成为一个软弱无能的纨绔子。
精明的毛玉海怎么能容忍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在毛元宝渐渐长大之后,毛玉海不止一次的跟他灌输你是男孩儿,你该怎样怎样,诸如此类的话。
在毛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毛玉海还是有所收敛的,毛夫人见元宝一直平平安安的也就对毛大老爷“阳奉阴违”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毛元宝五岁那年,毛夫人回娘家过了几日,毛玉海便借此机会给元宝第一次换上了男孩的装束,带着他到自家商铺里四处去巡视,逢人就说这是自己儿子。
毛玉海这么多年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的,就想跟自己夫人证明,那批命的道士满嘴胡话,根本就不可信!
可事情偏偏就邪乎了。
第三天,毛元宝低烧不止,毛玉海请了好些大夫来看,都说没啥大问题,可元宝的病就是不见好。
从娘家回来的毛夫人一看自己不过离开了几日,孩子就被折腾去了小半条命,那还得了?当场就不顾形象的撒起了泼,大有要带孩子回娘家的意思,若不是当时元宝还在病中,也许这事就成真了。
那次的事毛玉海也是印象深刻,元宝病了半月不说,足足半年,他都没摸到毛夫人的边儿!半个江陵城的人都知道了他毛玉海想儿子想疯了,把女儿扮作男孩儿带出去炫耀!T^T
提起这事毛玉海也是一肚子的委屈和牢骚,不过看着自家夫人愈加难看的脸色,毛玉海只得将情绪压下去,小心翼翼的说:“元宝毕竟是个男孩儿,一直这样终究不是个事儿啊!”开了个头之后,毛玉海似乎找到了底气,“再说了,上次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寻思着这次兴许有转机呢?毕竟,事有偶然不是?上一次,元宝生病也许只是巧合呢?”
毛夫人睨他一眼,冷笑道:“巧合?上次是巧合,那这次呢?也是巧合?”
毛玉海摸着鼻子,心虚的不行。
毛夫人看着毛大老爷虽然不说话了,可那眼里分明写着“也许是呢”几个字,一拍桌子,气冲冲的道:“毛玉海!把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给收起来,这样下去元宝迟早有一天会给你玩脱了的!那是我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我心疼!我不管什么巧合不巧合的,我就想我儿子能平平安安的!”
女人疼爱孩子的方式永远比男人来的简单直接明了,只要孩子需要的,她们就恨不得立刻奉上。相对来说,男人虽然也疼孩子,但总是理性的多,他们最先思考的是什么对孩子更好,而不是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这一点上看来,在疼孩子的事上,毛玉海未必就输于毛夫人,只是两个人的出发点不一样罢了,但殊途同归,都是为了孩子。
毛玉海虽然嘴上总说元宝是个熊孩子,但确实真心为了他好的。一个八岁的男孩儿,也到了该明白男孩儿和女孩儿之间不一样的时候了。
也是元宝和林清时出去那一次,毛玉海再次直面了这个问题。
他的儿子,即便他一直都在给他灌输他是男孩儿的事情,但到底还是不能明白自己和女孩儿之间的区别的。
金粉窟,断肠冢。
毛玉海不希望元宝将来褪下男装之后会被人指指点点,希望他未来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好儿郎。毛夫人作为他的枕边人,自然是最能够理解他的,只是母亲爱儿子的心让她不能苟同毛玉海将元宝置于危险之地的做法罢了,因此这一次她只是通过争吵来发泄自己的不满罢了。
“成啦,成啦,以后我再也不提这事儿成了吗?”最终争执以毛大老爷的率先投降结束。
一次可以是偶然,但第二次面对元宝还躺在床上的事实,毛玉海即便再不信邪,这下也得信了。毕竟,总不能真的拿自己儿子的命去赌吧。
见毛玉海服了软,也彻底熄了小心思,毛夫人擦擦眼泪,“哼”了一声,扭着腰就出去了。
毛玉海以为她还在生气,追在后面,“哎哟~夫人,你到哪儿去啊?还生气呢?”
“哼!本夫人才不愿意和你生气呢!我要到厨房做顿好吃的,好好的给我儿子补一补,也让林家的小姑娘尝尝我的手艺!”毛夫人再一次在和毛大老爷的争端中取得了胜利,这会儿可以说是神清气爽。主要是保住了自家儿子的“贞操”,让他以后不用再被毛大老爷惦记,让毛夫人觉得元宝的安慰终于有了基本的保障。
毛玉海见终于雨过天晴了,乐呵呵的称赞道:“夫人的手艺举世无双……”
“成了,少拍马屁。”毛夫人嗔了他一眼,难得露出娇媚的神态。能够俘获毛玉海的真心,且让他不愿纳妾的毛夫人不说手段如何,相貌自然是极佳的。
毛玉海被这一眼看的心里跟过电似的,忍住上前偷了一个香吻,惹得毛夫人顿时脸红了,拍打了他一下,又羞又媚,“有人呢!”
毛玉海瞪了一眼院里的丫鬟,丫鬟们顿时低下了头。
而另一头,林清时望着在床上扭来扭去,像条毛毛虫一样的元宝,满脸无奈。
“要不要睡一会?”
元宝摇摇头,“不要。”
“那要不要喝水?”
元宝扭得更厉害了,接着摇头。
“……你是不是有事情?”林清时看着不断扭动的元宝,摸不准他到底是要干嘛,怎么就像床上长了针一样,动来动去的,这真的是一个病人应该有的样子?
元宝憋红了脸,往被窝里缩了缩,“清儿姐姐,元宝……元宝想……”
“想干什么?”
“想……如……如厕。”元宝的脸更红了,这下是害羞的。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元宝的声音细弱蚊吟,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的林清时靠近了些,企图听清楚他说的话。
元宝实在是憋得太狠了,再加上刚刚已经开了口,这下也顾不上害羞了,大声说:“我要如厕!”
林清时被他声音震的将头往后,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要如厕。
“哦,想如厕就直说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扭得跟毛毛虫似的。”唠叨了一句的林清时又问:“需要帮忙吗?”
“不……不需要……”元宝摇头拒绝了欲要上来掀被子的林清时,冲她道:“你出去一下,清儿姐姐。”
林清时以为小姑娘害羞呢,也不去撩他了,转身就出去了。
而因为顺利放水笑的一脸满足的的元宝丝毫不知道自己就在刚刚错过了一次和喜欢的姑娘亲密接触的机会,更不知道自己失去了最好的让她自己发现真相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为元宝姑娘点个蜡。
晚安(*  ̄3)(ε ̄ *)
☆、第154章
林清时回到周宅之后先到抱月住的房间去看了一下,发现少年已经不在了。问了下人才知道是周引桓将他安置在别处了,已经不在周宅内了。
林清时起先听到周引桓动作这么迅速的时候,小小的诧异了一下。过了两天又问了一次周引桓此事,周引桓解释道:“虽然你年纪还小,但毕竟是个女儿家,让一个陌生男子住在你的院子里总是不太好的。”
周引桓说的话满含着长辈对小辈的关心,叫林清时心里颇感熨帖。加之他又说那少年恢复的颇快,情况已经大好,林清时虽然觉得话里有些夸张的成分在,但也渐渐的放下了关注的心思。
大约半个月后的一个夜里,林清时在梦里感觉有人在看着她,目光十分灼热,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响在耳畔,然后,她发现手心里有一块残缺的玉佩,触手温润,像是珍贵的羊脂暖玉,内侧月牙形的缺口光滑整齐,空气里飘散的药草香气更是让她心里一惊。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后面的几夜都没敢睡熟,暗自警醒着,提防那人再来。后来林清时才猜测到那夜的来人究竟是谁,她看着掌心的乳白暖玉,在心间叹了一口气,意识到这残玉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想要将它扔了,最后却还是找了个盒子把它装了起来。
没过多久,江陵一代因为魔教大肆出没,活动频繁,一改往日大隐隐于市的作风,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引得许多武林中人都出动了,少不得又是一番争斗厮杀。
知道这些的时候林清时已经回了诛邪山庄,很多消息都是仲安说给她听的。
她开始在诛邪山庄闭门不出,勤练武功。
元宝有时候会给她写信。初始的时候,写来的信件上毛笔字扭扭曲曲的像是蚯蚓,渐渐地就有了几分自己的风骨在里面。有时候他会和她说说外面发生的事情,有时候也会说说他自己怎么了,比如他在和父亲学做生意了,又比如他赚了第一笔钱等等,随便一件事都可以拿来写,那些信中总能叫人轻易看出他写信时或高兴,或欣喜,或低落的心情,引得她也会随着信件里所述的事情或喜或忧。
写信告诉她他赚了第一笔钱的时候,他随信寄了一支江陵那边时兴样式的钗,说是用自己赚来的钱买的送给她的礼物,像是某种信号,这以后他就经常写信给她告诉她自己又赚了多少多少钱,又做成了某笔生意云云,也总是会有一件礼物随信寄来给她,不是特别贵重的,但却都很适合她,也能看出送礼物的人用在里面的心思。
再长大些,他会借着要做生意的便利,时不时的到邀月山下看一看她。对于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抛头露面,甚至有时跟随商队之流长途跋涉的事情,林清时总是难掩担忧。
林清时虽然认为女孩儿能四处走走见见世面是件好事,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要因时因地而言的,当社会背景和时代背景都改变了的时候,好事也会在有心人的编排笑变成坏事,众口铄金,谣言猛如虎,元宝一个“女孩子”如此这般的行径难免会落了有心人的口舌。
即便是在武力制胜的江湖里,女人都难以脱离世俗的眼光,更难逃脱最终相夫教子的固有命运,何况元宝本质来说根本就不算是江湖人,“她”这种堪称离经叛道的行径怎么能不让人担忧?
还是元宝的一句话点醒了她,叫她放下了这种顾虑。
元宝说:“我家爹爹娘亲都不担心,清儿姐姐又担心什么呢?”
是了,毛玉海那等精明的人必然有了妥帖的安排,她的顾虑实在是多余了。
再后来,林清时像是认识到什么了一样,除了叮嘱元宝一切小心之外,竟是不在多问了。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转眼六年已过。
这日林清时正在自己的小院里练剑,一套剑法舞得行云流水,衣袂翩飞间剑光闪动,一回首,一转腰,姿态飒然,如同刀剑上的舞动一般,美到极致,也危险到了极点。
舞罢,长剑回鞘。
林清时接过婢女青衣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汗,捏着手帕站在那里,静静回想自己刚刚的招式哪里还有不足。
片刻功夫,院门处又进来一个婢女蓝衣,行色匆匆,见了林清时屈伸行了个礼,立刻满脸喜色道:“小姐,大少爷回来了。”
林清时眼睛一亮,“仲安哥哥回来了?”言语中是难以抑制的欢喜,方才还冷静淡然的她,此刻就如同一个怀春的少女一般,情窦一开,从此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人,只是一个名字,便有让她抛却凡尘所有事的魔力。
蓝衣像是对她的反应习以为常了一样,含笑道:“这会儿大概到了前厅了,小姐此刻若是去碧春园附近等着,定能遇到少爷的。”
话音未落,眼前人影便是一晃,再去看,便只有一个纤细的背影了。
留在原地的两个婢女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青衣小心的问了一句:“大少爷见到小姐会高兴吗?”
蓝衣试探着回答:“应该……会的吧?”
显然连答话的人本身也不能确定这个答案,或者说,已经知道了,但不愿意承认那截然相反的结果而已。
青衣弯腰捡起地上的那方丝帕,那是刚刚林清时擦汗用的,走的时候竟被随手丢下了,这对于行事向来周全的林清时来说,是极少见的。
“每次遇到和少爷有关的事,小姐总是这样失态,也不知是好是坏……”青衣抖去了帕子上沾染的尘埃,眉眼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