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了,他怎么办?我怎么办?我们今后,怎么办?”
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也饿了,回家。
“你要还是放不下,就先别急着喝孟婆汤,在奈何桥边儿上等他一会儿,算起来,他也就剩下十几年的命了。你都等了十几年,也不在乎多等十几年吧?”,对铃珑说完,我站起了身,日子还要过,府还要回,有些人还是要见。走到门口,我还是停了下来:“最后你不是跟我说有些东西,去了,就回不来了?那要是从来都没得到过,也就无所谓了吧?他没有答案,我也没有,你帮帮我们啊?哼,知道你不愿意。累了十几年,好好歇着吧。”
再站在客栈门口,天已经亮了。几个时辰前,胤祥和我站在这里,他说“不想再原谅她了”。但刚才他看我的眼神,好像也不会再原谅我了吧?算了,谁在乎啊。
“福晋,侧福晋让我来接您回府。”
一个陌生的小伙子站在我面前,赶着辆马车。
“侧福晋,哪个侧福晋?算了,爱谁谁。走吧。”
“福晋小心。”
既然不是他,那是谁又有何区别呢?
真希望路能远一点儿,回府能晚一些,或者出个车祸,被人劫走什么的,也不错。回去了,说什么?如果脸皮没那么薄就好了,如果自尊心没那么强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走上去,扶着他,陪他一直走下去。可我什么都听到了,他爱铃珑,起码曾经爱过,很爱很爱。铃珑也为了他毁了一辈子。这些我全听到了。我怎么还能伸手去扶他,怎么还能陪他走下去?他……不是我的。而且,有些感觉第一次出现可能是偶然,第二次出现就不能再忽略了。当初被思浣所救,有感激,有感动,有感恩。可这次再被芳心救,就不止那么简单了。我怎么那么没用,为什么每次走投无路,都要让他别的女人来救我。为什么?让我情何以堪?我还要在芳心面前去搀扶他?我怎么能做到!我,是我!我做不到!
“福晋,到了,您慢点儿。”
“咱们再出去转转吧。”
“福晋,您……”
“我想出去透透气。”
“是……是。”
“额娘!”
隔着帘子,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有些陌生,我没听过。
“额娘,您在里面,是吗?”
第二次响起,我闭上了眼睛,右手不自觉的捂住了心脏。
“额娘,我回来了。”
第三次响起,我怎么能说我没听过?
可我,不敢下车,也不敢掀帘子。
“额娘!”
孩子,我们的孽缘真是不浅啊,我害了你两个额娘,又怎能承受你再叫我‘额娘’?对于你阿玛,我更是彻底迷失了。
“额娘,你下来啊。儿子错了。”
你错了?你错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我错在哪里,你的错又从何谈起。可都没错的我们,为何都要为那些错负责?真正错了的人,又是谁?
“额娘,您就真的不想见儿子一面?儿子错了,儿子给您跪下了。”
我听到了“嗵”的一声。
铃珑的事和她的一切,相信弘昌都不知道。那我现在的行为,他就更加不能理解。他可能认为我还在为当年他害死志诚的事生气。可我真的要这样瞒着他?一直瞒下去?铃珑盼了十几年也没敢告诉弘昌,到死,也没听到昌儿喊她一声“额娘”,可我以后又该怎么做呢?瞒着昌儿,当他“额娘”?我对不起铃珑。告诉他真相,让他痛苦一生,我对不起昌儿。
要是每一个离开我的人,都先告诉我往后该怎么做就好了。
但这,也许就是他们给我的惩罚。
“儿子错了,请额娘责罚。”
“儿子错了,请额娘责罚。”
“儿子错了,请额娘责罚。”
心又开始缩小了,挤在一起,很痛。
“唰……”,帘子被掀开了,一个身影冲进马车。
我不知为何,一下子就有了笑容,而且一直无法停下。
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一张英气十足又略显稚嫩的脸。
像胤祥,像铃珑。
这张脸只要出现在视野,我就无法收起脸上的笑容。
他没有叫我,没有哭,只是盯着我看。
我也看着他。
四年,对一个孩子来说,会有太大的变化。
因为,他已不再是个孩子。
很久,他回应了我一个淡淡的笑容。轻轻地拉过我的手,掰开我的一根手指,和他的绕在一起。
“我和额娘再拉一次钩,昌儿发誓,从今天起,再也不惹额娘生气了。额娘也要答应我,原谅昌儿,不再生昌儿的气了。”
如果继续做他额娘是对不起铃珑,那我现在的拒绝才是更加对不起铃珑。如果铃珑活着,她一定会让我答应的。因为那种被心爱的人放弃的苦,她受了十年,绝不会让弘昌再受的。
我钩紧了昌儿的手指:“额娘答应你。”
铃珑,算我欠你的。
浮尘天下终是苦 怎比无忧自在飞
弘昌扶我下车,一路搀着我进府。我基本上感觉不到他的手,但又能感觉到一股很坚实的力量。一个男子汉的力量,那个在花园和我拉钩,那个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的小男孩一下子就找不到了。
我没有看路,一直看着弘昌的脸,止不住微笑。他微低着头看路,但也知道我在看他,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却也没说话,淡淡的笑着。
“大人啦!”,我笑着说。
他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又扬起了些。
四年前,无论他是否愿意离开;四年中,无论他经历了什么;四年后,无论他有了怎样的蜕变。现如今,一个风度偏偏的少年已然站在我面前。看着他腼腆而又从容的微笑,我能有什么理由破坏这一切呢?过往也许很残酷,回忆也许需要铭记,但对于这个可怜的孩子,也许留住他的笑容才是最重要的吧,希望眼前这张难得的笑脸,不会又一次成为一种“不复存在”。
是啊,为什么要把大家弄得都如此疲惫呢。珍惜现在,留住快乐。这就足够了,去争取,去挽留,最后又能怎样?岚愁,潇潇,铃珑,一个个身边人的远去,我还不知清醒?我轻轻抬起他的手,看着他的手指,是那样的纤细,虽然练武的痕迹清晰可见。但看到十根手指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我眼前,泪水还是滴了上去。
“够了,这就够了。”
“额娘?”
我淡淡的摇头。什么礼术,规矩,道义,比起“完整”,全部一文不值。
既然已经想开了,有些东西又为何不敢面对?
“昌儿,阿玛还好?”
“阿玛没回来啊?”
我的步子还是停了一刻,马上继续往前走。决不能让弘昌发现什么。
“哦,对了,你阿玛跟我说过,让我先回来,他有事要办,我竟忘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那天我正在大营,突然杀来一群蒙古人,孩儿无能,被他们抓走,关了起来。今天突然又有人把我救了出来,送我回府。而救我的人我却不认识,问他们话也不回答。”
是芳心派人去救的弘昌?那胤祥现在应该也是和芳心在一起吧。她的确想的周到,胤祥被铃珑所伤,这样回府,太过招眼。毕竟此次事关发兵蒙古,万一传了出去,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可芳心会把胤祥带到哪儿去呢?胤祥的伤不是一两天能痊愈的,几日不归,还是会惹人怀疑的。而且,她又是如何救出昌儿的呢,她到底是谁?
“额娘?”
“啊?”
“您……没事儿吧?”
弘昌的脸上立刻显出了凝重的表情,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放生的太过蹊跷,他不可能没有怀疑。可我却什么也不能告诉他,是的,比起现在的愁眉,刚才的笑容显得更加可贵。
“昌儿,相信额娘吗?”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的笑了,看着我。
“那额娘跟你说个简单的道理。世界上有好人,自会有些不够好的人,所以会做出些不够好的事。但我们作为好人,只要记得让自己快乐,让身边的人快乐就足够了。有些事,不必理会。你觉得额娘说的对吗?”
他还是没有说话,脸上的微笑又重复了一次。同样是沉默,却完全没有胤祥的那种压抑与窒息。
“我们刚才拉过勾的。”
只是淡淡的一句,是啊,刚才我们拉过勾的,他说再也不惹我生气,会听我的话。他遵守了承诺,我也会。有些会夺取他笑容的东西,自然会永远的埋葬。
看着他一次次的笑容,我很喜http://。345wx。欢弘昌的现在。但是怎样的经历成就了他的“现在”,我也选择“不问”。
弘昌,长大了。不再需要我多余的担心。
但有个人,我们的话还没说清。
“昌儿,阿玛要办的事很多,最近又经常头痛,额娘很担心他,想去看看你阿玛。”
“不需要昌儿陪您是吗?”
我轻抚着他的脸,“昌儿累了,好好歇着吧。”
“额娘慢走,路上小心。”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点头。“回去吧。”
我还没有进屋,就又要出门了。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转身,“昌儿!”
他回身看着我,带着微笑。
“阿玛的事很多,如果要办很久呢?”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又一次的点头,冲我摆手,“说”:再见。
眼前的一切,弘昌比我更珍惜。我的话他绝不违抗,一切都是接受,甚至顺从,只是希望眼前的一切能尽量的长久。
不知我的心是否可以真的放下了。
“小姐,小姐。”,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彤儿。“福晋,这是刚有人送来的。”,递给了我一封信。
上面只有一行字:汇然居。
“侧福晋派人送来的?”
“小姐,您怎么知道?”
芳心是要告诉我,她和胤祥就在那里。
“没什么。对了,交给你几件事,给我办好。”
“小姐,您吩咐。”,彤儿最让我看中的地方,就是有些时候完全可以当成男人来用。
“我和爷估计要出去一段时日。府里应该会彻底安生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你多上点儿心。”
“小姐放心。”
“还有一件。一会儿你去趟四爷府,老规矩,不必换男装。直接求见四爷。”
“小姐,什么事啊?见四爷,不是应该钱总管去吗?”
“钱顺儿?他没机会了。去见四爷,跟四爷说,我说的,把钱顺儿给我办了!”
“小姐?”
“记住,别提爷,不然就麻烦了。就说我让你去请四爷帮忙,把钱顺儿给我办了!”
“那四爷要是问怎么‘办’呢?”
“放心吧,傻丫头,你四爷不会问这种问题的。如果是爷让你去的,可能他会这么问。要是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他就什么都不会问了。”
彤儿不再说话,有点儿蒙。
“丫头,别想了,钱顺儿不会找你麻烦的。他没机会了,他全家都没机会了。如果想给他留条活路,我也不会让你去找四爷了。”
“可,小姐……”
“行了,我走了。”
“小姐,小阿哥他……”
“进去吧!”
什么都不想再听了。我累了,想为自己活几天了,只为自己。
汇然居。
“哟,这位夫人,您里边儿请。”
“|叫谁呢?”
“这位夫人您……呸!”说着就抽自己一耳刮子,“瞧我这张不长记性的破嘴。这位小姐,您里边儿请。”
“好小子,机灵!拿着,爷赏你的!”,说着扔给他了个十两的银锭子。
那小二没有再跟着我,估计他一定认为我是个十足的变态,还是人妖级别的。
不是我“故意”,既然累了,就放松。既然想放松,干嘛不彻底点儿。
“掌柜的。”
“客官您吩咐。”
“刚才是不是有一男一女来投宿,男的好像带伤,被女的扶着。”,我这么问分明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好像非要让人知道十三阿哥被自己老婆刺伤了似的。至于有什么后果,不是我该考虑的,起码不是现在。
“姑娘可是姓阮?”
“阮?”,只有韩龙啸这样称呼我,这里还有他的事儿呢?硬着头皮顶了。“正是。”
“三儿!”
“来喽,掌柜的您吩咐。”,刚才被我“吓”到的小二被掌柜的叫来。
“带这位客官上楼。”
“是……是。”,小二,的确有点儿找不着北了。
又是二楼,怎么二楼这么招人待见啊。
“客官您请,有事您吩咐。”
“嗯。”
我无心再逗他了,因为门里面的人和将要发生的事,我还是有太多的犹豫与不安。我会看见谁,我要怎么说,我对他们是什么感情,他们又怎样看待我?
哎呀,推门吧!笨蛋!自己都忍不住骂自己。刚才在弘昌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