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得意,我们之间这样才算扯平了。
这样的恶作剧,让我有些开心,竟使我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首次的微笑。
我被安排在一处清凉幽静的小院里。
屋外种了许多了青竹,于是时常有清爽的小风会吹拂到屋子里,给夏暑带来丝丝凉意。
权禹王妃调了五个丫鬟两个内侍来服侍我,其中有两个贴身侍奉。一个叫梧桐,是从王妃身边拨过来的,见多识广,性情沉着稳重;另一个叫做蕙儿,从名字带“儿”来看,不过是府上平常使役的丫鬟,难得的是她只比我大了几岁,口齿伶俐,懂得不少笑话,倒是让人解闷。
由此可见权禹王妃细心周到之处,令人佩服。
可是无论这是个怎样舒适的地方,我的眼前只要是一片黑暗,我的心情就不可能好起来。
视力的丧失大大影响了我的胃口,我每天吃得很少,晚上的睡眠也依旧不好。
权禹王妃每天都会来看我,亲热地询问我住得是否习惯丫鬟们是否好使唤等。
我感激于她的体贴,只能敷衍地回答我很好我很习惯这里。
但是主子毕竟是主子,当她得知我的饮食和睡眠并不如意时,便严厉地指责梧桐蕙儿等侍女的失职及服侍不周之过。
我忙着帮她们解释,说这些并不是她们的过错,王妃这才饶了她们,但警告说下不为例,一定要好好服侍我不能让我有半点不适。
自此梧桐和蕙儿她们愈加诚惶诚恐,总是花尽心思让我更多食饭让我好好入睡让我多出去走走。
蕙儿有时候大大咧咧的,她总是劝我出去散散心。
我说:“即使出去了,我也什么都看不见。那么出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蕙儿可怜巴巴地说:“小姐若总是待在屋里,被王妃知道了,又要责怪奴婢们了。”
我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自从失明之后,心肠竟也变得软了。
蕙儿服侍我走了一段路,路上不停地讲着吉祥话,然后体贴地把我请进亭子休息。
我们正歇息着,忽然有笑声传来:“蕙儿,这便是前些日子到这儿来避方位的奴兮小姐吗?”
那声音清脆朗朗,少了分娇柔作态,多了分豪爽之情,让人平生出一丝好感。
蕙儿忙着答道:“蕙儿拜见朵儿主子,这位正是从宫里来的奴兮小姐。”
娜木朵儿一定是打量了我上下,然后直言不讳地说:“好漂亮的孩子啊。”
我微微红了脸,虽然我知道自己的容貌是没话说,但是像她这样直白地夸奖出来还让我一时无法适应。
娜木朵儿爽朗地笑起来,“奴兮小姐不要见怪。你们中原人总是容易腼腆,不像我们……”
这么说她是外域的女子。那么很有可能是上次所说的权禹王新纳的侧妃,那位回纥大将之女了,难怪这样直爽,但还并不惹人讨厌。
所有人都把我当成病人一样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可是他们不知道我最希望他们能表现出一种无所谓的样子,把我当成平常人对待,而娜木朵儿恰恰满足了我这样的心理。
娜木朵儿对我一点也没有生疏的样子,径自地坐在我旁边和我絮絮地唠起了家常。
直到她的丫鬟提醒她王爷还在等她过去,她才醒悟过来,歉意地拉起我的手说:“对不起,我得走了。有时间到我那去走走吧,我对你一见如故,喜欢得紧。啊,不知道这么说是不是冒犯了你……”
我摇了摇头。
她欢喜起来,临走时还说了好几遍,“一定要上我那儿玩呀。”
百无聊赖,我突然想起娜木朵儿的话,便决定到她那儿去打发打发时间。
梧桐引着我来到娜木朵儿的住处,门外却没有伺候着的丫鬟,我试探性地推开门,却听见里屋传来娜木朵儿风情万种的低声:“王爷,朵儿多想给你生个儿子啊……”
我尴尬,这才想起现在已是黄昏时刻。
自从我失明以来,我的时间观念已经变得十分淡薄了。
我本能地低头,慌张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权禹王清咳了一下,言语装做无事地说:“没关系,最近忙,我似乎也好久没见到你了。”
娜木朵儿似乎倒不尴尬,热情地把我迎进屋,连声说:“我刚才还念叨着你什么时候能来呢……我这儿正有东西想送你,你若不来,我就遣人拿过去了。”
她拿出一套衣料放我手中,解释道:“这是我小时候穿的我们回纥的衣裳,我想你若是穿在身上一定很好看。”
她帮我换了衣服,拉着我出来,连连惊叹:“真是太漂亮了!这衣服穿在你身上正合适!王爷,你说好不好看?”她调皮地问。
权禹王轻笑,“很好看。”
我听了这话有淡淡欣喜又不无遗憾,因为无论怎样漂亮,我却看不见自己异域风情的样子。
过了不一会儿,我便找了借口离开,心想下次可不能这样冒失前来了。
我在权禹王府待的时间长了,对他的家事也大致了解了一二。
权禹王子嗣单薄,只有一个儿子一个王姬。只可惜儿子只是侍妾所出,身份低微;王姬倒是侧妃所生,但终究还是女孩子,不能继承亲王的称号和封地,所以权禹王在这反面也颇多遗憾吧。
听说权禹王对权禹王妃很尊重,家事全凭她来打点,在外面夫妻俩也是举案齐眉、琴瑟和谐的样子,只是权禹王极少去王妃房里,也难怪权禹王妃无所出了。
蕙儿曾趁着梧桐不在时,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亲王对王妃这样冷淡是因为心中念念不忘尤妃。”
我问:“尤妃是谁?”
“尤妃是王妃同父异母的妹妹,曾是王爷要一心一意爱着的妃子……只可惜后来因生产而死……当然也有人说是王妃嫉妒妹妹受宠,害死了她……”
我想,这蕙儿也真真口无遮拦,这样的事怎么能随便向别人说起呢。
我严肃地告诫她:“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你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听见,知道吗?”
蕙儿这才觉得自己方才的一番话太过危险,也体会到我的苦心,忙着应承下来。
那天我半夜起身,口中唤着蕙儿,却是梧桐来侍候的。
我问梧桐蕙儿呢?
梧桐中规中矩地回答:“今夜蕙儿去侍候王爷了。”
我这才知道蕙儿是权禹王的侍妾,难怪当初能在众多丫鬟中挑出这么可心的人儿。
蕙儿天真浪漫,声音听起来清脆可人,的确招男人喜欢。
不过她生性单纯,未必能在这王府找到一处安身之地,想到那个毫无心机的女孩,我倒有些怜惜她了。
来到王府已经整有半个月了,可是我的病依然毫无好转。
尽管权禹王妃很好娜木朵儿对我很亲切热情,可是毕竟这些都不是我来这儿真正所图的。
以极尊贵的身份入住王府,上面的关爱无以复加,这让多少外人看着羡慕;可是谁又了解我的苦闷?这样日复一日的暗无天日,生性好强的我竟沦落到这样的悲惨境地,甚至吃饭都只能让人喂我……
巫师不是曾信誓旦旦地说我远离晦气便会好起来吗?为什么现在还是这副样子?!我必定让皇上重重治罪!
我又何尝听不见那些下人们的窃窃私语,都是廉价的惋惜与同情。
娜木朵儿常会到这儿来,向我抱怨中原的礼数多么繁琐,诗词多么难懂,她的豪爽直率算是带给了我些许快乐。
她还兴致勃勃地向我讲述回纥是一片多么美丽的地方,蓝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原,英俊的牧羊人……
她还和我说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给权禹亲王生个儿子,长子的身份实在太低微了。
后来我知道娜木朵儿的父亲不仅是大将,还是回纥可汗的亲弟弟,那这么说娜木朵儿还是回纥的公主。
她向我讲述她和权禹王浪漫的爱情,说他的英俊伟岸,气宇轩昂。
结果最终拼命想怀王种的人毫无消息,反而是蕙儿有了身孕。
那天我听见蕙儿呕吐的声音,我还小不明所以,便把这件事说给梧桐听。
梧桐声音平淡,回答:“许是有喜了。”
我诧异地张大嘴巴,继而为蕙儿担心起来。
她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竟就要承受生育之苦了。况且这王府后院也是少不了争风吃醋的地方,蕙儿又那样的心思简单。
我怜惜她,况且她服侍我又算尽心尽力,主仆一场,我不该坐视不管。
此时权禹王去军队处理事务,据说半个月后才会回来。
我告诫蕙儿待到权禹亲王回来后再告知此事,这一阶段一定要对怀孕一事守口如瓶,不得声张。
她有些委屈地问我为什么?她怀了王爷的孩子,不应该会晋封侧妃风光无限吗?为什么这样的好事反而要遮遮掩掩的?
我有些无奈,却又无法把个中原因详细地向她解释清楚,只是告诫她你不要问你只要照着我说的做就是了,我不会害你的。
可是蕙儿终究年轻气盛,她挡不住自己幼稚的虚荣心,最后还是告诉了权禹王妃。
权禹王妃说她很高兴王府又能增添新生命了,歉意地向我解释蕙儿有了身孕,不方便侍候我了,便换了一个丫鬟给我。
蕙儿那天还很春风得意地到我这儿来,说她住了宽敞漂亮的屋室,还有几名丫鬟伺候着,自己已经翻身变成主子了。
她说王妃和其他的姬妾们对她都很热情,向她嘘寒问暖的。
可是就在权禹王要回来的前两天,就在荷湖里发现了蕙儿的尸体。
都说她是晚宴上吃醉酒不小心掉进湖里的。
府上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的,甚至还有人说蕙儿是被冤魂拉下水的,因为几年前就有个失宠的侧妃在那个湖中投水自尽……
权禹王妃只得把这事压下来,诫口府里的人谣传,说等王爷回来亲自处理。
我疲累地躺在床上,蕙儿,不是我不救你……
娜木朵儿那天也来了,说是怕我害怕伤心,特意来陪我。
我怕什么呢?宫中也有一个快要被我害死的人了……我只是有些累,有淡淡的哀伤。
现在我和娜木朵儿已经很熟稔了,我甚至差点当她为知心朋友,可是就在那天她试探着问我在皇宫里的回纥王子情况可好并请我多加照料时,我的心凉了一半。
原来多天以来对我好竟是为了这个。
也许她并无恶意,她只是钟爱自己的国家,可是,只是,她找错了人。
此时敏感的我不容得别人对我的一丝利用。
我冷冷地回绝了她:“我不知道。如果朵妃为了这件事,那么以后不用费尽心机的来这儿了。”
娜木朵儿对我突然间的翻脸不认人一时无法适应,她怔了一会儿,才解释她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明显的底气不足。
心情长时间的抑郁影响了我的身体,我终是病倒了。
我不知昏迷了几天,只是我迷糊中曾感觉有温实的大手抚上我的额头。
他怒斥太医的声音,把我给吵醒了。
原来是权禹王他回来了。
他问我身体是否还好,为什么又病了。
我漠然地问他:“你紧张我的病是因为怕无法向皇上交待吗?”
他那边一时没了声音,旋即话语间带有怒气,他问我为什么总是从坏的地方看人。他说他是亲王还不至于通过讨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来取悦圣上。
然后他拂袖而去。
我默然,手竟从床边摸到一个小号角。
梧桐说是亲王从军队带过来的,他说这些小玩意说不定能讨小孩子喜欢。
我抓起号角,那温温的感觉从手中一点点透彻出来。
我在窗前好奇地吹了几声号角,声音呜咽有力。
梧桐这才小心地提醒我说权禹王来了。
他又来了么?我还以为他以后都不会再理我了呢。内心竟闪过一丝喜悦,[WWW。。COM]可是脸上依然淡淡的。
他说:“今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你总是憋在屋子里,怎么会不生病。”
我说:“我不想去,去了我也看不见。”
他说:“可是你还能听。”
他拉起我的手,不容置疑地说:“相信我。”
他竟真的带我去了闹市,只有我们两人和一个叫冬琮的仆从。
冬琮问他是否要套马车,他说不用,只是随意走走。
他耐心地拉着我一步一步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这是我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
耳边不时传来小贩的吆喝声:“刚出笼的包子哎!个大肉多,一文一个!”
“卖漂亮的簪子啦,这位姑娘你就买这只吧,保你找个好婆家!”
“新鲜蔬菜便宜了!”
我支起耳朵不容错过地听着,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和热闹。
突然有个小姑娘上前,脆生生地说:“这位大人,买几朵花送给你漂亮的女儿吧。这可是今天刚开花的茉莉,香气怡人……”
冬琮斥道:“小丫头,你胡说什么?!什么女儿不女儿的,不清楚别乱说!”
权禹王轻笑了一下,叫冬琮掏了银子,“就把这些花都给女儿买了吧。”
那小女孩连声称谢。
权禹王把一大捧花送到我面前,调侃地问我:“喜欢吗?”
我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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