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埋怨别人!这还真是罪有应得了!”
姒修容还要辩解,皇上已怒道:“你看你刚才一副泼妇的样子,成什么体统?!真是让朕厌恶极了!”
姒修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触犯了龙颜,马上转变了态度,娇滴滴地说:“臣妾知错了。臣妾不也是一时心急心疼女儿嘛。”
然后她拉着我起来,眉目舒展地对我说:“奴兮,本宫刚才爱女心切,才一时口不择言。相信你这么懂事不会因此忌恨本宫的,是吗?”
姒修容的确有一手,看着她那副温柔得有些过了头的笑脸,我这才知道什么叫“口腹蜜剑”。
既然这样,我也只有虚与委蛇一番:“奴兮也是有错的,希望娘娘也能原谅奴兮。”
她笑了笑,便不再管我,反而靠近皇上,柔声说道:“臣妾今天早上特意为陛下采了初晨的露水,泡茶刚刚好,自己还没舍得喝呢。陛下现在可要去臣妾的念伊宫尝尝?”
皇上见她那一副已经知罪的模样,气消了一大半,再加上她说“特意”“自己还没舍得”的话,便不好再恼怒于她。
于是姒修容携着皇上离开了。
我赶忙去看善善的伤势。
只见她的脸已经红肿了一半。
我暗吸了一口气,姒修容好生狠毒!
我只是轻轻碰了善善的脸,善善却疼得连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我紧紧咬住嘴唇。
好一对儿不知天高地厚的母女,我不去招惹你,你反而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那天奴兮请我到她的小雅斋去玩。
我仔细环量四周,感觉出奴兮和扇稚不同,她喜欢把寝殿装扮得极尽奢华。
我四处摸摸碰碰,有好多新奇的珍玩就是我也没见过的。
她很随意地搭着矮几,捏着后颈,问我:“比起姊的房间如何?”
我愕然,“你怎么知道我去过扇稚那呢?”
她得意地笑,“我见到你放在外殿上的鞋子了。”
我想起我们以前闹过的别扭,尴尬地笑了笑。
“我还看见元遥在外面候了好长时间,你们倒是聊得开心。”她依然逗趣着。
我假意咳了咳,趁机转换话题,“那天听说你在学舞,什么时候能见识见识?”
“那,自然是有用的时候。”她像是一副开玩笑的口吻。
“啊,我昨日去看九皇子,发现他的气色好了许多,和以前大相径庭了。”
“嗯,善有善报,都是玉昭容做人好。”奴兮认真地回答。
我沉默,其实奴兮你做人也很好。若不是你经常去陪九皇子聊天、散心,九皇子也不会康复得那么快。
“奴兮你也功不可没呀。”
她不置可否,“可这样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真不知道那些太医怎么做事的,开的方子吃了也不见好。”
“那些太医怕开错了药担当责任,自然开的方子也是不温不火的,吃不死人也治不好病。”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要是以后我懂得医术就能给九皇子治病了。反正我空闲得很,也不像你那样需要学骑射。”
我看她那关切的神色,不由得涌起一丝复杂情绪,用小得几乎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喃喃说:“奴兮如果我也生病了,你会这么关心我么?”
奴兮显然是没有听见,问我:“十二皇子你刚才说什么?”
我慌张回答:“没,没什么。”
她笑起来,“怪人。”
不过她又加了一句,“十二皇子,如果你要是生病了,我一定是很担心的。”
我猛然抬头,看见她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她的脸颊上投下了一层淡淡的云影。
奴兮,真是可爱。
礼尚往来,过了几日,我便邀请奴兮到我母妃的福祉宫去。
母妃面色和蔼地和奴兮说了会儿话,便留下我们俩,带人退了出去。
奴兮看见几本已被我翻烂的书,拿起,颇有兴趣地翻看起来。
“十二皇子,怪不得每次旬试都是你我争榜首。”
“总不能输给你这个小女子了。”
奴兮撅起嘴,不服气着说:“谁说女子一定不如男了。”
我好笑,连忙请罪道:“是,是。我这眼前就有一位不让须眉的巾帼呢。”
她也笑了。
我们又说笑打闹了会儿,奴兮就要告辞了,我起身相送。
在回去的半路上,奴兮突然发现自己的丝帕丢在我的屋里了,于是我们又只得返回去。
去我的屋子一定要经过母妃的寝室,我们正要穿过,却见里面有人说道:“小小年纪就长得这样标致,未必是好事……”
我侧耳倾听,正是母妃的声音。
然后就听见母妃接着说:“她的眼眸淡棕竟带银色,看得我心惊胆战的。”
素儿附和道:“是啊,娘娘。刚才说话间您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就是奴才这样见惯场面的都不免小吃一惊,可是我看那位奴兮小姐脸上神色丝毫未变,小小年纪就做到如此地步,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
素儿在宫中多年,说话间十分注意言辞,什么是可以说的,什么是留在嘴边的拿捏得很准。
只听母妃沉了声音,小声对素儿说:“你可要看好了闵儿,没事不要让他总找那个奴兮去玩……”
我听了这话简直是有些恼怒母妃了。
难道漂亮也是过错,懂事也成了忌惮的罪过吗?
此时我甚至不敢看奴兮的脸,很惭愧地低下了头。
可是奴兮却是一脸平静,只对我说:“十二皇子是被母亲疼爱着的,很幸福啊。”
如果说媚夏媛的媚潭水深不可测,那么奴兮就仿若一池清水,让人感觉一望到底,可是伸手一掬,却是什么也得不到。
我好似了解她,却总也参不透她。
有人只是因为一句话得罪了她,便祸及满门;而她有时却又很宽宏大量,对那些责难和讽刺只是一笑了之。
那天我和奴兮在小雅斋复习完功课,闲聊宫中的趣事,就有宫娥通报说父皇来了。
我和奴兮赶忙起身迎驾。
果然我们刚到门口,父皇就在许多宫娥内侍的簇拥下踱步而来。
我低头看见父皇穿着的玄黑色绣祥云金龙的靴子站在我面前,心里一阵紧张。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他的臣子甚于他的儿子,所以我对他大部分是陌生而敬畏的。
奴兮倒是很随意,和父皇很是亲热,想必父皇经常来她这儿了。
父皇见我也在,和颜悦色地说:“原来十二也在。正好,朕遣人带来些苍梧丹荔,我们一起尝尝。”
要知道,丹荔生在遥遥的南方,又不便储存,所以不只在北方在宫中也是稀罕物。父皇可以吃得多些,其次皇后也只能一日定量二十颗,更不要说像我们这些皇子帝姬们了。
奴兮,竟已经在父皇的心目中占有这么重要的位置了吗……
奴兮迎着父皇入座,似十分关心地问道:“昭娇帝姬可好了吗?”
父皇盯着奴兮看,仿佛要通过她的眼睛揣测她有几分说这话的诚意。
奴兮毫不畏惧地迎上父皇的眼睛,她的眼睛清亮而又透彻,让人想起了夏日炎炎下树荫的一汪清水。
父皇沉吟了一声,“你这样懂事,昭娇是远远比不上你的。”然后又带有几分的怒气说:“昭娇恐怕是被朕给宠坏了,她贪玩摔断了腿,太医叫她在床上静养一个月,她又哭又闹,还砸东西,搅得一宫人不得安宁!”
奴兮低眉轻声说:“昭娇帝姬因为有皇上娘娘宠着难免娇惯,也是人之常情;不像奴兮年幼失怙、无依无靠,自然……”
父皇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是怜悯又是心疼,抚着奴兮的秀发温柔地说:“不是有朕在么。”
奴兮乖乖点了点头,笑容温婉,“那是皇上的恩德。”
之后我们吃着丹荔,奴兮十分体贴地遣人端上三杯玉盏清水。因为丹荔过甜,配清水为饮是再好不过的了。
父皇赞赏地望了她一眼,暂且将玉盏搁置一边,问奴兮:“你住小雅斋这么长时间,众母亲对你可好?”
奴兮点了点头,“皇后娘娘和其余妃嫔娘娘都很爱护奴兮。”
父皇笑了,摇头,“好机灵的一张小嘴!倒是谁也不得罪!”
奴兮也笑,“奴兮说得是实话。”
父皇逗她:“朕今天偏偏不让你当这老好人,你说哪个娘娘对你最好?”
奴兮想了一会儿,问:“皇上可要听实话?”
“当然。”
奴兮走到父皇身边,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父皇听着,“哦”了一声,问道:“哪里好?”
奴兮却不马上回答,只是端起晾在一旁的杯盏呈给父皇。
父皇略带疑惑顺势喝了一口,奴兮才回答说:“就如这杯温水,一切刚刚好。”
父皇抚掌而笑,“好!好个‘刚刚好’!”
当晚父皇就翻了母妃的牌子。
父皇后来去福祉宫勤快了许多。
母妃始终做着荣宠不惊的样子,可是我知道她其实是高兴的。
那天父皇遣身边太监传话说明儿个中午要到福祉宫来用膳。
这是莫大的荣耀,福祉宫上下开始一片忙碌。
然而母妃终究总是感到不满意,生怕不能取悦龙颜。
于是下学后我便把我的担忧和奴兮说了。
奴兮淡淡一笑,“原来就是为这事啊。”
我说:“这可不是小事。”
只见奴兮走到书案前,找出纸笔迅速写了写,递给我。
我定眼一看,原来是餐谱,例如什么“有凤来仪”“如意五尊”“碧阶琼栏”“山楂太极盏”,都是吉祥好听的名字,但上面大多数是些家常素菜。
“这……”我不无疑虑。
奴兮看中了我的心思,回答说:“你莫要小看这些菜。你可知道就只是这个捻清汤,就要清晨去媚夏媛采集整整三百滴露水烫制而成;还有这个红罗绿裳一定要拿去宫里东部最偏僻那片竹林的井里冰镇;你要是信得过我,这些菜一定不要让御膳房的那些厨子们做,御膳房炊火的那个大婶却懂得一手家常好菜;还有薏米酒,宫中是没有的,你得出宫去燕稗巷去寻哪家存了三冬的好酒……总而言之,这顿菜一定要主清淡,肉食不妨设些鱼类和鹿肉等。”
我把餐单拿回去,推荐给母妃。
母亲仔细地看了一遍,惊疑不定,问:“这是你想的?”
我慌忙点头,因为我知道若说是奴兮,母妃多半是不会采用的,奴兮也吩咐过我不要这样说。
母妃叹了一口气,宠溺地摸着我的头,微笑着说:“真难为你了。虽然这些东西好多母妃也不曾听闻过,但就是这些制菜的材料,却多半是皇上平时爱吃的。我家皇儿真的是长大了……”
父皇来到福祉宫,看到端来的一盘盘精美独特菜式,不免眼睛一亮,神情舒展。
母妃又细细地解说了每道菜的来历,听得父皇连连点头,更是赞叹母妃用心良苦。
尤其是那个捻清汤,三百滴露水只不过一小碗,弥足珍贵。夏天晌午喝起来最是沁人心脾,润肺清肠,父皇竟破格得把它全都喝完,还连声夸好。
用完午膳,父皇大悦,赏了福祉宫上到母妃下至参与宫人们不少礼物,临走时还在母妃耳边低语道:“难怪奴兮要说你好。今晚朕还上你这儿来。”说着还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母妃的小手,惹得母妃脸上一片绯红。
事后我问奴兮怎么知道父皇会喜欢吃那些素食,奴兮回答说:“前几天皇上一直住姒修容的念伊宫,我见那的宫娥们端出的剩菜多是大肉腥荤,连着几天都吃那些,任哪个都受不了。所以我们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往往会收到意想不到的结果不是吗?”
我听了不住点头,奴兮竟如此心细如发,又了解父皇到如斯的地步,也难怪父皇格外地优容偏疼她了。
(奴兮)
那天朱公公来到我的小雅斋。
表面上说的是奉皇上的旨意传话过来,可是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才劳烦他亲自跑这一趟。
于是我驱走了屋里的宫人,只留下善善在旁侍候。
朱公公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善善,我笑着说:“没关系。她原是侍候我娘的丫鬟,是可以信任的人。”
可朱公公到底在宫多年,做事极其小心谨慎,他上前用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问我:“小姐可曾得罪过姒修容?”
我苦笑,这可得好好想想,到底是她得罪了我还是我得罪了她了?
朱公公看我的神色就知道答案了,叹了口气,“小姐可要小心些,最近姒修容没少在圣上面前说小姐的坏话呢。”
“哦?”我眯起了眼睛,“那皇上信了吗?”
“圣上要是信了,你我还能在这说话吗。也多亏小姐前几天问了昭娇帝姬的病情,圣上对小姐更是深信不疑,圣上回去还责骂了姒修容一通,说小姐乖巧懂事,姒修容不识大体……”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世上还真有这样的蠢人存在。”
朱公公正色道:“小姐终是年少。姒修容可不是一般人,否则她又怎样隆宠这么多年?圣上虽说现在信任小姐,可有姒修容天天在面前吹枕边风,终究对小姐不利……”
我颔首应答:“朱公公提醒得极是。”
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