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学舞还不到一年,尚不精通,即使现在勉强跳了,不过是贻笑大方而已。这样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会做。
于是我婉拒道:“谢谢仁和帝姬的抬爱。只是奴兮学舞时间尚短,加之生性愚笨,现在顶多学到皮毛而已,而在座的都是及尽高贵之人,只怕看了奴兮跳的舞要三月不知肉味儿了。”
“此话怎讲?”大姬挑眉问道。
“吓的。”我摆出了一副小孩子直言不讳的模样。
殿内先是一片寂静,然后大家都爆出笑来。
连一向不喜欢我的太后都乐得眼角的皱纹堆到了一块儿,“这个新鲜,奴兮小小年纪,讲的笑话倒是挺逗人的。”
皇上也笑得差点把杯中酒洒出来,“你这小鬼精灵。倒难为你逗笑了太后,可是立了大功。你说朕过年准备的这些赏赐是不是全都得搬到袭菸居了?”
我也附和着笑了笑,“皇上该赏仁和帝姬,都是仁和帝姬出的主意好。”
我这样一说,大家就都以为我和大姬是提前商量好逗大家开心的。
“哦?”皇上看向大姬,“仁和有这份心朕很欣慰。仁和,你只有一个宝贝儿子,前几次你央求朕赐封他为世子,朕因为不合祖制而一直犹豫,今儿个过年,你能让太后开怀一笑也算是有孝心,今天朕就准了你了。”
大姬又惊又喜,连忙跪下谢恩,“谢父皇。”
皇后也因外孙能被封为世子十分高兴,对我温和一笑,颇有感激的意思,“奴兮也有功劳,端雪的料子还剩下些,就赏给你吧。”
晚上回去后,袭菸居的宫娥太监们都十分兴奋,绘声绘色地谈论着我今天如何出风头。
只有善善察觉到了我的疲累,给我泡了一杯上好的雪松茶。
我却是连喝茶的精气也没有了。
“小小姐为什么闷闷不乐的?”
第9章:懿旨
“今天的一时荣耀,以后的日子可能不会好过。不过,这风头也是不得不出。”当然和权禹王那句话也有很大关系。
“小小姐放宽心,纵然小小姐再受宠爱,不过还是个小孩子罢了,也危及不到他们的地位和利益。相信他们也会顾念小小姐早孤,不会为难小姐的。”
“但愿如此。”
“只是,皇后送的缎子怎么办?”
“我是不会穿的。你先收起来吧,说不定以后能用到。”
我刚说完,又想到了一件事情,对善善说道:“对了,明日把袭菸居过于奢华的物件都先收拾起来,过几天大姬可能会来。”
善善不知道我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更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断定大姬会来,但也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果然第二大姬就来到了我的袭菸居。
当时我正和善善下着棋玩,突然有内侍跑进来通报仁和帝姬来了。
善善惊异地抬头看着我,我向她无奈地笑了笑。
我亲自出去迎接大姬,向她施礼,说着“仁和帝姬吉祥。”
她赶忙扶起我,热络地说:“你我之间何必行此虚礼。再说,父皇把你当成亲生女儿养的,你叫我仁和帝姬反显得生疏,你就随着十二皇子一样叫我大姬吧。”
我笑得真诚,“谢谢大姬。”
于是她拉着我的手进了内室。
她进了屋似不经意地环视四周,看到我的寝殿也无什么格外特别,心里似乎更加好过了。
她亲热地询问我在宫中住的是否习惯,我都得体的一一应答。
“刚才见了九姬,她向我嚷嚷着你这儿有一屏风弥足珍贵,怎么不见?”
我暗叫不好,皇上赐我这屏风可以说人尽皆知,我反而把它收了进去,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紧忙随机应变答道:“过年了宫娥们拿去清扫,还没来得及放回来呢。”于是向侍女使了眼色。
大姬看着拿出来的屏风,就是她这样见惯了奇珍异宝的人都不免眼睛一亮。
她情不自禁地来到屏风前,绕着它走了一圈,咄咄称奇。
“果然是好东西。”她边欣赏边评价道。
“大姬要是喜欢,拿去是了。”
大姬笑了,“我岂能夺人之美?再说了我是来送礼的,怎能反拿你的东西?”
于是有大姬的侍女上前拿出包裹在绸子里的几样首饰珠宝,小心地摊开在我面前。
我故作诚恐,“奴兮怎好要大姬的东西?”
“你昨天帮了我的大忙,这些东西只是一点小心意而已。”
大姬很爽快,见自己的心意送到了,便起身告辞。
她走时回头对我说了一句,“没事也去凤仪殿那里走走,母后说她很喜欢你呢。”
我暗暗吸了一口气,没想到昨日无意中的一句话,能赢得皇后和大姬的喜爱。
大姬刚走,善善就要把藏起来的物件重新摆放出来。
我阻止了她,“暂先还是先收着吧。”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后,就有大姬的侍女过来,说大姬丢了玉耳坠儿,恐怕是掉在这了。
果然在席子的空隙中发现了小巧的绿玉耳坠,那侍女连连称谢,眼睛却是骨碌地转了一圈,这才离去。
大姬果然是聪明之人。
善善却拿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小小姐,您怎么知道大姬今天会来?”
“昨夜我帮了她大忙,她今天自会来感激我,也好不欠我人情。”
“那为什么要把那些贵重的器物收起来呢?”
“有语说:‘观其表,知其里’,大姬想通过此揣测我受宠的程度会不会危及到她的地位吧。皇上如此宠爱我,她自然对我有些防备心的。”
“那小小姐为什么知道大姬会再派人来观察呢?”
我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只是做事谨慎些而已。”
善善低下了头,声音细呐如蚊,像对我说的又像是对她自己说的,“小小姐,您真得只有九岁吗?”
我知道善善是怕我了,可是我又何尝不是怕这样的自己呢。
初三的早上,我醒来,看见外面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花正纷纷扬扬地下着。
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下雪了?!”我惊喜地叫着。
“小小姐怎么这样大惊小怪的。”善善笑着拿来了替换的衣物,今日樱桃红的锦袍镶白兔毛边儿,尾襟上挂了一条如意结,十分别致。
“小小姐,您冷不冷,还要再添些炭火吗?今儿个早上皇上就遣身边的朱公公过来,特意吩咐若是多需要炭火尽管问内务府要,不能让小小姐受了凉。”
“这样已经很暖和了”,我一边回答,一边自己也帮着迅速地穿好衣服,匆匆地洗漱了,就冲了出去。
“小小姐!”善善追上了我,把一顶和此衣搭配的兔绒流苏的帽子戴在我头上。
“小小姐这是去哪呀?”
“回来再告诉你!”我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沁春媛。
上次和十二皇子约好了,第一次下雪时要来到沁春媛,甚至还打赌谁先到这儿,就可以要求对方为自己做一件事情。
还好,是我先来了。
雪依然纷纷地下着,沁春媛的春花未到时候,现在还很荒芜萧条。
但枯枝压雪,也别有一番情趣。
我来到了桃花间的秋千边,雪已经厚厚地堆了一层,我真的已经好久不来这儿了。
我伸出手,便有雪花落在我小小的手掌之上,凉丝丝的。
突然后面有吱呀踩雪的声音,我知道是十二皇子来了,便回头冲他妩媚一笑。
来人却是一愣。
竟不是十二皇子,是权禹王。
他先是直直地盯着我,但又马上发现自己的失态,旋即又恢复了平时冷淡的神态。
我是怎么也没想到权禹王会这时来到这座人烟稀少的园子的,他总不会是有兴致来这赏雪的吧?
我只慌忙向他一鞠。
“你叫奴兮?”他眯起眼睛问我。
我因为前日之事,对他甚是反感,所以特意后退了几步,离他远远的,话中有话地说:“民女贱名恐污了亲王贵耳。”
没想到他不怒反笑,“我听淡将军说他有个幺女,心智早熟,异于常人,今日一见,还是个任性无知的小女孩罢了,说话满是火药味儿。我得罪你了吗,这位小姐?”
我心下一动,爹爹在他面前说起过我?说我什么呢,无非是不喜欢我的话罢了。
我听他揶揄的口吻,又气又恼,负气地说:“反正奴兮只是卑微的庶出,亲王又何必说得不得罪的话。”
他说:“你刚开始就一直提到卑贱二字,我却没有说。再者,我心中从未分过贵贱二字。”
只是这话用在我的身上未必管用,爹爹本来就是厌恶我的出生。我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只是闷闷的。
“将军死前有话叫我托付于你。”
我连眉毛头都不动一下,只是毫无表情地听着。
权禹王继续说:“他说他死后埋在帝都西郊的淡家祖坟那。”
我不由得冷笑,爹爹你生前这样待我,难道还指望我去祭奠你不成?
权禹王一定是察觉到我脸上的冷漠神色,皱了一下眉头,说:“你和你姐姐不同,这不是女儿该有的态度。”
我气愤至极,我最讨厌别人拿我和姊比,她凭什么和我比?
又想起那日他对姊说的“你的父亲”的话,脱口而出:“我们的家事不劳烦你管!你知道什么?”
冲出这话后我就后悔了。
我终究是太年轻,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竟在情急之下对亲王如此不敬,他若禀告太后,而太后一向不喜欢我,说不定就此找理由把我撵出宫去。
而出了宫,我还有什么。于是我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脸也变得惨白。
权禹王一定是从没想过有人会对他这样吼,一怔,然后他冷笑了一声,用极其冰冷的声音回答我:“你说的没错,这是你的家事。本王也没兴趣管,只是受了死人之托罢了。”
他说“死人”时,我的身体止不住颤抖了一下。
好冷。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留下我在瑟瑟的风雪中想哭而终究没有流出眼泪来。
然而他最后抛出的一句话却让我辗转反侧地想了很久。
他说:“杨太妃垂帘,与群臣语,犹自称奴。”
这之后我就没再见过权禹王,听说他连夜回到了军队。
亲王们并不能每年都来京城,这不仅是因为他们的封地离京城甚远,还和京都的安全有关。所以这次难得相聚,亲王们待的时间都有些长。
然而一旦过了十五,亲王们和出了阁的帝姬就必须要回去了。
元藏王最先回去,却并无多少的人来送行,多数人都只是遣了自己的使者象征性的过来问候几声。
元藏王最奇怪的是我竟会来送行,因为我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他是落寞不得宠的皇子,并无多大的交集。
我只是笑着来到元藏王跟前,低声对他说:“奴兮觉得,亲王只是一时落魄,以后必有后福。”
他先是吃惊地看着我,然后就当作是我小孩子天真的话罢了,但还是很感激我:“小姐的心意我在这里谢过了。”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本王”,就凭他这样的真挚厚道,上天就不应该亏待他。
大姬走时就隆重多了。
不仅皇后亲自来送,就是皇上、太后也派人送了赏赐。
母女俩不能常见面,这时又要分别,自是依依惜别。
皇后红了眼圈,念念着“下次一定和驸马带着孙儿过来”的话。
大姬也落下几滴泪来,拉住皇后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大姬终于还是在众人的催促下上了车,却还一直依依不舍地回头向我们挥手告别,泪水洒了一路。
最特殊的是南赢王,过了十五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表面上说是其母妃景昭仪生病要侍候床前,然而到皇上面前去嘘寒问暖却很是殷勤。
不想他这么一拖却给我惹了很大的麻烦。
我那日和十二皇子玩得很晚,回到袭菸居时,发现善善没有像往常那样欢快地迎我进来,反而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善?”
善善却不回答,只是默默地落泪。
侍候我的王姑姑过来拉起善善的手,温软地劝道:“姑娘不要想不开。姑娘好福气,纵然只是做南赢王的侧室也是个主子了,高人一等呐。”
我听了这话顿时明白了一切。
原来南赢王在菲冬媛闲逛时无意中看见帮我摘奴梅的善善,看上她了。
善善今年二十有五,虽然并不如年轻的姑娘那么清丽妩媚,但自有成熟的风韵,加上善善长得也是眉清目秀,举止端庄,的确让人心动。
“谁准的?!我不让善善走!”
王姑姑叹了一口气,“小小姐,南赢王直接请了太后,太后已经发了懿旨了。”
我看见旁边明黄色色印双凤的旨文。
“我去找皇上!”这是我第一个念头,除了皇上,还有谁能驳回太后的懿旨呢?
王姑姑却一把拉住了我。
这位王姑姑在宫里已有三十个年头了,见多识广,我平时少不得让她出主意。加上我娘以前对她是有过恩惠的,她对我也算是忠心耿耿的了,所以一些话她此时也顾不得禁忌,向我挑明说了。
“小小姐不可得罪南赢王。”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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