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探头一视。
我将脸贴在地上,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第25章:尤妃番外
当十四岁的颛晟与其他兄弟皇子一同跪在清正殿上,听到父皇将西域进献的那匹焉耆宝马赏赐给六皇子时,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见到那匹马的第一眼就相中了它,他觉得它应该和他是有缘分的,如果骑着它去行猎一定会如虎添翼,打到更多的猎物。这个月皇子旬考杜师父对他的评价最高,他以为父皇会以此为奖励赏给他,况且单论骑马这点颛宿是比不上他的。
但是颛晟什么也没有表露,他强压下心中的失望,中规中矩地向父皇回话,间或还有几句父子间的谈笑风生。
等父皇叫他们兄弟几个退下,又向几位兄长和颛宿互相告别后,颛晟忽然感到了一阵疲累,默然不语地慢慢走回怡景宫。
不想回到宫中,竟然看到母妃一个人坐在窗前默默流泪,颛晟快走几步来到母妃面前问她怎么了。
瑾德妃连忙抹了泪,说没什么,说贞蓄终于往宫里来了信,说完将自己右手里的信交给颛晟看。
颛晟看着姊熟悉的笔迹,一阵感伤,自从姊出嫁后,有许久不能回宫来看看了。贞蓄帝姬的信写得不长,字里行间都是问弟弟的起居生活,颛晟渐渐看出了不对劲,这里面只字未提到母妃。
颛晟有些忧伤地看着母妃,他蹲下劝:“母妃,别伤心了啊。”接下来却找不合适的话语来宽慰她。
瑾德妃摇了摇头,又抽出绢帕沾了沾眼泪,努力打起精神说:“晟儿,起来,快起来。”然后她望了望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的儿子,心中略感欣慰,便是这样想着不免又一阵酸楚,她红着眼睛拉着儿子的手说:“哎,还好母妃有你,母妃现在也只有你了。”
颛晟知道母妃话的意思,姊不再理母妃,就连父皇对母妃也不甚热情。秋天宫中几大美景,除了殇秋媛的秋草,就是妍淑妃瑞雀宫的橙黄银杏及怡景宫的火红枫叶了。只是今年,父皇已去看了瑞雀宫的银杏,却迟迟还未来这里,再过些日子冬风一吹,枫叶恐怕就要落尽了。
瑾德妃愧疚地低下头,“唉,母妃不能给你什么,还拖累了你。还好你自己争气,连研淑妃都常常夸赞你懂事,六皇子也愿尊你为兄长,你以后多跟他们亲近亲近,将来在亲王里也能有一番作为。”
颛晟默然,他懂母妃的意思。这未来的皇位恐怕是六皇子颛宿的,在这几个儿子里,父皇格外看重和培养颛宿,因为颛宿最聪明,他七岁就三步成诗,长大后更是才华横溢。在这几个有子的妃嫔之中,颛宿的母妃研淑妃最淑慧,二皇子的母妃景昭仪最顺从,都为父皇所亲近。而自己虽然也是四妃之子,但母妃生性耿直,难以取悦父皇,比之前两位倒毫无优势。若真要比,也许只比三皇子境况要好些。
母妃的意思是,反正是当亲王,那么就当站在未来皇帝那边的亲王。颛晟觉得母妃说的话很有道理,却又有些不甘,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一方面确实底气不足,另一方面怕空惹母妃担心。
看着母妃又转过头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那棵枫树,颛晟知道她心中一定是还放不下姊。他不忍看到母妃这个样子,顿了顿,想想还是帮母妃出个主意,于是说:“母妃,如果想姊,可以在元日之前向皇祖母和父皇求情,姊不敢违命,一定会回来的。”
瑾德妃浑身轻震,她缓缓回过头打量自己的儿子,像首次才认识他似的。她想不到自己这个还未成年的儿子已经能为她出谋划策了,她忽地觉得心被灌了半满,又惊异又感激地连连点头。
贞蓄帝姬终是在太后的懿旨下回宫看亲了,可是她看起来并没有回家的兴奋之情,她似乎有着浓重的心事,似乎有些郁郁寡欢,但这一切她从未想过和自己的母妃分担,虽然本来母女间才最该说些私房话。
颛晟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的这个主意也许就是对姊的残忍。不过好在贞蓄帝姬对自己的弟弟还一如既往,别人都说贞蓄帝姬为人冷清,只有颛晟知道她对自己却不是那样,她并不热络的问话里有对他真切的关心。
有一天夜晚,颛晟起床,看见姊呆呆地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借着寒冷的月色他看到姊脸上的泪痕。
他走过去,问:“姊,你不开心吗?”
贞蓄帝姬惊醒过来,连忙擦干脸上的泪痕,说:“姊怎么会不开心。”
颛晟有些忧郁地问:“那姊为什么哭?”
贞蓄帝姬爱怜地看着颛晟,只说:“颛晟,以后一定要让你的女人幸福,不要让她为你流泪……”
那个时候颛晟还不能理解姊说话的意思,不理解姊的忧愁从何而来,他只以为那是嫁人的伤感,还不明白对于女人来讲婚姻也分有幸与不幸。后来他想姊也许那个时候婚姻就已经不快活了,所以才发生了她断发一事,那件震惊后宫的大事。
当颛晟从妍淑妃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脑袋嗡的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对妍淑妃和颛宿说他先告辞了,走的时候他没有忘记对妍淑妃行礼。这让妍淑妃很是吃了一惊,她想不到这个少年年纪不大却已这么沉得住气。
但颛晟在路上走得很快,他在思考着什么,头脑里不断出现姊、皇祖母、父皇、母妃和后宫众人的脸庞。他能想象得出皇祖母和父皇的震怒,但当务之急他应该回宫去安慰母妃,他怕母妃此时再说出什么话来让事情发展更加不利。
果然回到怡景宫,红芍匆匆迎了过来禀告道:“四皇子,娘娘她病倒了!”
“我知道。”颛晟到了这儿反而冷静下来,他想他不能慌,他慌了母妃就更好不了了,怡景宫里更将乱作一团。
红芍见颛晟如此神色,也稍稍安稳下来,带他来到瑾德妃的病榻前,瑾德妃睁开眼看见是自己的儿子,顿时泪如雨下。
颛晟坐下拉住母妃的手,紧紧的。他拍了拍母妃的手沉着地说:“母妃,不会有事的。您好好养病,儿臣这就向父皇请罪去。”
瑾德妃此时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她这一病,除了是因为听到贞蓄落发而震惊和伤心,还有担心与惧怕,她害怕皇上震怒下,因为她的教女无方而废了她的妃位。
听到儿子这么说,她的泪流得更汹涌了,她抓住颛晟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抓到了主心骨,她哽咽着说:“晟儿,母妃只有你了,你要为母妃争气啊……”
母妃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沉重地压着颛晟,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但他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到了寿安宫,皇上和太后正在说着贞蓄落发之事。皇上的脸阴沉着,余怒未消;而太后也颇不满地看着颛晟,帝姬落发,是从未有过的事,也丢了皇室的脸面。
颛晟跪在殿前,说:“儿臣母妃愧疚过甚,卧床不起,儿臣特代母妃前来请罪。”
“你,你,你姊,你母妃,都成何体统!”皇上指着颛晟说那两个人,一副痛心的表情。
颛晟跪在那里没有说话,没有求情,也没有狡辩。他想,总要让父皇把怒气发泄完,他才能说他想说的事情。
皇上纵然极其愤怒,但也知此事与颛晟无干,径自说了一会儿就沉默下来。太后听了一会儿也对这个孙子有点不忍,便叹了一口气,缓和地说:“晟儿,不干你的事,你起来吧。”
不想颛晟此时磕了一个头,说:“儿臣之姊犯了如此大罪,儿臣亦不想独自求全。只是儿臣想请示父皇与皇祖母,这件事之后该怎么办?”
颛晟这句话问得皇上与太后都意想不到,两人面面相觑,但旋即明白了颛晟的意思。事情已经发生了,现今要紧的不是该责问谁,而是如何将此事的风波降到最低。
皇上和太后此时的心境发生了些变化,皇上若有所思地盯着颛晟,突然开口问:“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一切请父皇与皇祖母定夺,儿臣不敢多想。”
“朕让你说。”
颛晟将话说出了口,“让驸马府上的人不得泄露实情,将姊以落发祈福的名义接回宫中,一切人等不得再议论此事。”
皇上心想难道此事就这么了了?但又一想,这的确是最好最完全的办法。又看了看跪在下面自己的第四个儿子,倒有些佩服他的气魄与胆量,对贞蓄和德妃的怨怒便稍稍缓和了些。
“行了,就这么办吧。”皇上有些心烦地挥了挥手。
既然贞蓄帝姬是以祈福的名义落发回宫,瑾德妃自然无错可究,同时明面上还严禁了宫中的口舌,更重要的是可以将姊接回宫里不让她那么受苦,这都是颛晟的打算。等颛晟出来时,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手心都是汗。
虽然此事是压了下来,不过后宫众人明面上不敢说,私下却不可能不议论,有些妃嫔甚至有些冷言冷语,幸灾乐祸。瑾德妃虽然免遭罪责,但也觉得见不了人,自此身体就一直孱弱着,怡景宫的事红芍有的时候就找颛晟问主意。
颛晟日日在母妃榻前侍候,从不忤逆母妃的意思,但唯有母妃口中说出埋怨姊的话时,颛晟极郑重地说:“母妃,不是姊拖累了我们,也许是我们对不起她。”
瑾德妃怔了一下,随即流着泪点了点头。
新的一年来到,已经十五岁的颛晟行了成人冠礼,礼仪也算隆重,给足了四妃之子应有的场面与气派。太后看着眼前这个孙儿束发之后眉目英俊、仪表堂堂,心里多了几分喜爱,心想瑾德妃身姿高挑,生的两个孩子也都身材修长,人上之姿,虽然性情都有些清冷,但男儿如此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心里就有一个念头盘桓。
颛晟行了冠礼没多久,就被皇祖母派人叫到寿安宫,抬头见到父皇也在。
只听见太后在上面缓缓说:“前阵子发生了那样的事,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宫里也愁云惨淡的,现在四皇子行完了成人礼,不妨就此办个喜事,让宫里也冲冲喜。”
这么的匆忙。
颛晟心里一惊,但是他没敢表露什么。他见父皇跟着点了点头,心想这件事恐怕也有父皇的意思在。
只听见太后继续说:“哀家听说秘书丞尤清远家里有姊妹两个婉姑娘,皆为嫡女,性情温良,不妨就把她们姊妹嫁给四皇子、六皇子两个兄弟,也是一番佳话。”
颛晟心想原来是她们。尤清远的两个女儿,大女儿也没什么,但小女儿却很有名。听说小女儿出生那个月芙蓉提早开花,被视为异象,便请了算命先生来算。算命先生断言其为帝侧之人,尤清远不敢怠慢,等大女儿的母亲死后,便将小女儿的母亲扶了正,颇有栽培的意思。
颛晟想,父皇一定是有心将妹妹许配给六皇子,而将其姊许配给他,是有让他忠于后帝之意吗。
果然就听见皇上赞同说道:“这倒真是一件喜事。姊姊年方十五,与四皇儿同岁,正是相配;等到六皇子行了冠礼,再让他与妹妹行亲。这一转眼,朕的几个孩子都是成家立业的大人喽。”
虽然早知如此,但真听到父皇这么安排颛晟不免有些失落。他现在还没有一点成亲的心情,等父皇象征性询问他的意思时,他差点脱口而出让这件事缓一缓,但话到嘴边却留住了。他想起前不久姊的婚姻已经惹恼了父皇,想起了母妃那忧心忡忡的泪容,终是狠着心把一切压了下去,恭谨地向皇祖母与父皇拜谢。
成亲,成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早晚的事;新娘子,不认识也没关系,以后可以相处。颛晟如此安慰自己。
等颛晟回到怡景宫,正面色平静地对瑾德妃说起刚刚定的这桩婚事,颛宿便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颛宿今年十二岁,虽然目前身高不及上面的几位哥哥,但他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智慧,已然是玉立少年的模样。因为皇上格外看重他,他还比其他几位皇子多了一份从容与自信,因此言语和行为间就多了一份散漫,但并不是令人生厌的骄纵,所以颛晟才确实认为这个弟弟是个聪明人。
颛晟看着眼前颛宿俊美异常的脸,忽然想起上次父皇寿辰他男扮女装,那朱袖翩翩的樱华之姿惊艳众人,但他舞的却是慷慨激昂的破阵之舞,惹得父皇哭笑不得,亦成为当晚的最大赢家,颛晟不由得就笑了笑。
颛宿是怡景宫的常客,对瑾德妃道过安后也不客气,径自坐下喝茶,看见颛晟的笑便挤眉弄眼地说:“四皇兄这是为成亲之事乐呵呢?”
颛晟有些窘,又有母妃在面前,便沉了脸低声说:“你可别胡说。”
颛宿像孩子般得意地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瑾德妃见他们兄弟俩如此和睦,心中宽慰,推说自己身子困顿,携了红芍就往内寝殿那边去了。
颛宿目送瑾德妃离去的背影,然后凑到颛晟面前问他:“哎,皇嫂长相怎样?”
颛晟这才想起自己连未来妻子的容貌都不曾见过,略有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古以来就有燕瘦环肥之说,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