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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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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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声叹气的。

母后瘦了,脸色发白,声音也是虚弱无力,有时说着说着都有豆大的泪珠从她那发红的眼眶中滚落下来。

那样的母后,那样娇柔的身躯,不断落泪却死死咬住嘴唇隐忍着的母后,多么招人怜爱。我想不出世上怎么可能有男子面对这样的母后残忍到无动于衷?

我想成为母后的支柱,我想成为小小的男子汉为母后撑起一片天。我恳求母后教我学琴,这样可以让她没有时间痛苦,当她伤心时我也可以弹琴给她听。

那是一段艰苦的日子,落魄的凤仪宫遭到了整个后宫的冷落,甚至连正常的吃穿用度都不能保证。可那时的母后不用再与后宫们应酬,父皇也不再来,每日我与母后在一起,那时的母后只属于我一个人,对我来说却是一段值得回忆的时光。

后来母后又重新受宠,后来母后又生下了九珍,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我与她待的时间越久,越是惊叹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尤其是这样的女人存在,母后的智慧与谋略让我越来越敬佩与感叹。

最后父皇由于过于迷信长生而病逝,我的那些皇兄开始为谁继承皇位而明争暗斗,至少我从未想过是我。一方面我年纪小也没有威望,与上面的几位哥哥不可同日而语,另一方面我内心只希望当一名衣食无忧的亲王,没有纷争,与母后安安稳稳地生活在一起。

所以当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宣读诏书念出我的名字时,我简直无法相信。

当我沿着人群走向前去的时候我感到了一丝恐惧。我来到母后身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怎么会是我?这到底是父皇的意思,还是母后的意思?

母后的手这时搭到了我的肩上,我顿住了,也瞬间明白了这个皇位是母后给我的。

那句“我不想当皇上”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我无法违背母后的意愿。

这时右宰相高呼道:“新帝万岁万万岁!”四下是一片应和之声。

我抬头看向母后,她的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是真正的微笑。

我依赖着母后、信任着母后、佩服着母后,因为她的欢喜而欢喜,因为她的悲伤而悲伤,我以为那是极深的母子之情。可是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意识到我对母后的爱是男女之爱的呢?

那也许是从一个梦境开始的吧。

那年我刚登基不久,宫外新进献了一名西域胡姬,雪肤碧眼,这名胡姬穿着大胆,跳的舞也十分热情奔放。

她穿着鲜红紧束的舞衣,舞衣是半袖的,于是露出了一截藕一般雪白光滑的手臂,在殿中央翩翩起舞。

我看得很认真,母后也好像很喜欢这名舞姬,就听见她对旁边的善善姑姑说:“这舞姬跳得真是不错,以往宫中的舞蹈都太无新意了。就将她留在宫中吧,以后我也可以常常看她跳舞。”

那次晚宴开得欢畅,我在席间也被劝着喝了点酒,微醺着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在被宫娥服侍洗漱之后,我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雾气弥漫,隔着飘动的床纱对面似乎站着一名红衣少女。

我揉了揉眼睛,问:“谁?”

那名女子没有说话,她却开始跳起了舞。她的腰肢柔软,轻轻地舞动亦翩翩而来。

直到她拨开轻柔的床纱来到我面前,她的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身上。她的身上散发出幽幽的香气,闻着这香气我不知道为什么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并顺势将她压在床上。

这一切她并没有拒绝,安安静静的。

一切都仿佛自然而然般,我俯下身去轻轻地吻她的唇,待我抬起身子看她的时候,那名女子也睁开了眼睛,她向我露出微微的笑容,那种笑容是那样的熟悉……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银辉,那分明是母后的样子。

我喊了一声,然后一下子惊醒过来!

我环视四周,黑漆漆的,床上的幕纱静静得一动也没动。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舒了一口气,还好,刚才是在做梦……

然而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伸手去摸身下的床褥,已经冰凉一片。

我为自己做那样的梦感到羞耻,第二天给母后请安时都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眼睛。自己怎能对母后起那样的非分之想呢?可是我越是这样告诫自己,越是抑制不住地偷偷打量她。

为什么母后会比后宫其他女子长得好看呢?为什么她的眼睛比别的女人要有神采?为什么她的嘴唇比别的女人有风韵?为什么她的肌肤比别的女人要细腻?甚至连她走路时都是那样的婀娜多姿。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内心愧疚无比,苦恼极了。

那天我与明哲打猎回来,明哲骑在马上对我说:“皇上,臣看您这几天魂不守舍,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明哲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之间无话不谈,可是唯独这样的事再怎么亲密的人都是无法说起的。我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要不——”明哲想了想说,“要不咱正巧出来,去听听小曲解解闷消消愁?”

明哲说的是上次带我去的一家官妓馆。

我笑了笑,说道:“明哲,看你这风月老手,一直将那里夸得天花乱坠,上次引朕过去,其实不过如此。朕可不去了,再说如果被母后发现恐怕她要责备的。”

“天子的眼光与我们这些臣下就是不一样,”明哲调侃道,“上次去的那家可是京里口碑最好的爱风楼。那些姑娘您可别当成普通的风尘女子,她们都是标榜着卖艺不卖身的,心高气傲得很,不过可能越是这样越受到那些显贵们推崇吧。”

“她们虽自命清高,可是在朕看来不过是些粗脂艳粉罢了。说起琴技,也不过皮毛,难谈什么造诣。”

明哲听了无奈地直摇头,拉长声说:“臣的陛下,如果那些姑娘还入不了您的眼的话,您的眼光实在太高了,小心以后选皇后难看得上眼哦。”

我们相视笑了笑。

我们继续行路,不一会儿明哲突然想起什么,“哦”的一声,说:“圣上您总不会拿那些女子和皇太后娘娘相比吧?”

我一愣。

“也难怪,您从小在皇太后身边长大,每日看着那样的人,别说一般的女子,就是貌美的女子也不会让您觉得有什么惊艳的。不过臣下可得提醒您,皇太后那样的奇女子世上毕竟只有一个,要是个个按那样的标准,这天下恐怕没几个您能入得了眼的。”

难道我潜意识里真的是拿那些女子在与母后比吗?我不说话,一路上一直在沉思明哲所说的话。

回到宫里,母后邀请我过去一起看戏,我只对母后请了安便心虚地坐到一旁,不敢再看她一眼。

这时台下的戏演了起来,这段接着昨天,演的是一名书生无意中拾起一家小姐头上吹散的面纱,与她一见钟情。小姐匆匆逃走,这名书生对她日思夜想,终于寻到府上,在窗下与她见面的情形。

只见这名小姐拿扇掩面,斥责道:“那日在公子面前露颜,已不成体统。今日您又找到府上,是想羞辱妾身吗?”

书生急忙辩解道:“我知道以此威胁小姐与我见面是我的不对,可是我并无恶意。我只想见小姐一面诉说相思之苦……”

那小姐更是羞恼了,回答:“公子与妾身不过一面之缘,何来的相思之情?”

“小姐听过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吗?他们只因一曲便心生爱慕,说起我现在的心情,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小姐转过头去,说:“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之一见钟情至今传为美谈,可是您这样的轻浮公子对妾身不过是猎艳罢了。”

“小姐,”书生抓住小姐的袖袍,看着她深情地说:“小姐怎知我对小姐不是真心?日日思念,渴望相聚,只要与你在一起就心中欢喜,如果你拒绝就心中刺痛,那样的感情,不正是男女之爱吗?”

我心中默念,那样日日思念,渴望相聚,只要与你在一起就心中欢喜,如果你拒绝就心中刺痛,那样的感情,不正是男女之爱吗?

那不就是我对母后的感情吗?

那……不就是爱吗?我转头看向母后,她斜倚着矮几,以扇掩唇,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戏。她的姿态是多么的高雅曼妙,此刻我多想跪在她面前俯身去轻轻亲吻她的袍角啊,可是我却无法像书生那样表白自己的心意。

自从明白了这种感情以后,我的心反而沉淀下来,不再似以前那样彷徨,但却依然苦闷。

我甚至无心处理书案上母后留给我的奏章,心想也许我该找她谈谈,至少我以前从未隐瞒过她什么。

想到这儿,我立马遣人摆驾勤政殿,可是却被楚姿告知母后刚刚回寝宫了。我心中纳闷,马上移驾尔玉宫,只见母后寝宫静悄悄的,也没有人守候。

我脚步缓缓地走了进去,转过纱帘缠绕的半月门,就看见母后站在那里。

她披着一件夏时穿的鹅黄色红花衣裳,正款款地立于铜镜前。她的发髻上别了一只怒放的杜鹃花。

隔着纱衣依稀能看到母后白皙的手臂。

我有些看呆了,我再次确认了对母后的感情。

这个女人,这个让我心怦怦跳的漂亮女人。

“福儿?”

母后发现了我,转身疑问道。

我愣了一下,掩饰着,不知为何就脱口而出:“母后,您穿这身衣服可真好看。”

母后突然脸红了一下,低下头沉声说:“皇帝可不能这样取笑自己的长辈。”

我急忙解释道:“母后,儿臣说的可是真话。”

母后没有听我说下去,只是摘掉了杜鹃花,脱下纱衣,换上了沉重的凤袍,一下子就变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皇太后了。

她缓缓地坐下,神色端庄地问我:“皇帝找哀家有什么事吗?”

我原想找她说的话却突然说不出口了,我怕像刚才换衣那样,她把我拒之在外。她从未把我当成男人,她从未在我面前露出女人的样子。

我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勉强笑笑说:“儿臣刚刚突发灵感,新谱了一首曲子,想请母后听听。”

我命宫人拿来古琴,不去看母后,低头缓缓地弹奏起来。

我终于明白古人为何如此喜欢奏琴了,因为可以将不能述说的思绪付诸琴中。

从此我也喜欢上了弹琴,我每每在母后身边弹琴,倾注了我所有的感情,也不知母后可否听出了其中哪怕一点的情意?

即便我无法鼓起勇气对母后表露我的感情,但我想只要能与母后这样安宁相守,便已是足够幸福的事情,我们可以一起赏花、一起弹琴,甚至与她一同讨论国事也不那么无聊,可是打破我美梦的是母后多次提及的大婚之事。

这是我唯一不想从母后口中听到的,她越是热心,越是一次次彰显我那无果的爱情。

我想从玳君入宫时母后就存了那样的心思吧。可是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只是觉得这样乖巧的女孩子进宫陪伴母后并不是件坏事。因为母后的关系,我对南宫氏备存好感,在朝堂上对他们礼遇有加,对于玳君,也存在一丝亲切感。

我一次次打断母后为我安排婚事的打算,我知道这已使她有些不满,但我却有苦难言。我也不知道这样到底能坚持多久,但是除了母后,我真的不想和任何一个女人在一起。

那时候大胤与谢飓国交战,母后因为太过忧心操劳而病倒了。

我虽不能亲身体会母后面临压力之大,但我却觉得自己太过无能,无法为母后分担这些。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对母后更加关心。

一日我去尔玉宫探望母后,却看见只有善善留守,原来母后靠在榻上睡着了。

母后的被子上还凌乱地放着许多奏章,我见了不免一阵感叹和心疼。

我叫随行的宫人退下,自己轻手轻脚地在母后身边找了位置坐下。当我向善善姑姑询问母后的病情如何,她的回答又让我感到一阵忧心。

不一会儿善善姑姑出去为母后拿药,屋子里就只剩下我和母后两人。

我拿起善善姑姑放在塌边的扇子,轻轻地为母后扇了起来。

母后睡得很熟。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母后,熟睡中的母后有着和白天不同的面容,神色是那样的安详柔和。

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一层阴影,随着她的呼吸在轻微煽动着。因为发烧的原因她脸颊微微发红,呼吸似乎不太顺畅,朱唇微启。

这样的情景仿佛让我身处梦中,一点都不真实。

我站起身来,多想伸出手轻抚她的脸。

我一辈子都碰不得的女人。

一次,一次就够了。

我靠近母后,俯下身去,轻轻地亲了母后的嘴角。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此生亦死而无憾。

母后之前与我提到过很多次大婚的事,我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直到朱光弼打了胜仗回来,母后出奇坚定地要我娶朱光弼的女儿为后。

当时她以很严肃的语气对我说:“现在,这件事,哀家并不是在与皇帝商量,而是以皇太后的身份要求皇帝履行自己的职责!”那是母后第一次以皇太后的身份命令我,我感到无奈却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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