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明分析得也有道理,但是我还是心中不甚踏实,如果是这样最好。如果那个人还潜藏在尔玉宫的话,我只能说这个人非常能沉得住气。
镜明认同道:“她到目前为止也只做了毒害承太子和散露您与权禹王信件这两件事。她认定这两件事对您来讲是致命的,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每多做一次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镜明,这个人一天不露出水面,我一天不安哪。如果尔玉宫再发生什么事,无论什么事,我会以三个人的性命来赌杀一个凶手。纵然这很残酷,但这是九珍出生时我就打定的主意。”
镜明长叹了一口气,“如果这名凶手还活着的话,她必定也是非常了解小姐的人。她看透了您的心思,所以奴才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了。帝姬出生时她不敢动,她现在依旧也不会动,所以小姐可先放宽心。”
我点了点头,心中想着那个不知何种形象的凶手,默默地说,如果是鬼也就罢了,如果是人,第三次较量我绝对不会再放过她。
那天我刚刚沐浴完,擦好天竺香熏油后,随意披了一件素色梨花浴袍走出浴室。我来到小厅,那里宫人早暖好了屋子,我缓缓坐于席上,有两名宫娥跪上前为我在旁擦拭梳理头发,有一宫娥在旁摇着香扇。过了一会儿年儿端着摆满小瓶小罐的托盘到我前面,她坐姿端正地将瓶罐刷子帛布等摆放整齐,然后小心翼翼地拿着我的手,以刷蘸匀凤仙红花水,一点点为我涂着保养精细的指甲。
此时多是无聊的,我只有盯着跪在我眼前的年儿,看着自己的指甲一点点被涂成淡淡的亮粉色,此间年儿低着头小心翼翼,一丝不苟。
我觉得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便对后面的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一会儿把哀家的扇子拿来。”
此时年儿已经开始为我分别缠定片帛,我找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靠着,半是随意地问:“年儿,你这些日子来尔玉宫待着怎么样?”
年儿边做自己的活儿边小心回答:“挺好的。以前和奴婢一起的那些侍女非常羡慕奴婢呢。”
“哦,那哀家的宫人们待你还好吗?”
“也都挺好的,她们教了奴婢不少东西呢。”
“不见得吧?哀家听说我的宫人最是苛刻。”我听说,年轻宫娥们在如意、菟丝面前战战兢兢,一如她们在我面前战战兢兢。宫人之中也讲究等级,尤其是新来的宫人恐怕要吃不少苦头。
“规矩总是要守着的,不懂事时被教导也是有的。”
“哀家的这些宫娥,哪个待你最好呢?”见年儿要回答,我补充道:“如果你想像刚才那样谁也不得罪,哀家可不依啊。”
年儿有些为难,不过倒也利落回答:“善善姑姑最是和蔼可亲,她虽是最高女官,却对我们这些宫娥没什么架子。”
我笑了,“善自然是没话说的,那么其他的人呢?”
年儿顿了一下,勇敢地说:“如意姐姐性情温和,形单姐姐老实稳重,菟丝姐姐则比较理智。若非要比较,奴婢也很难说,不过似乎奉承如意姐姐没什么用,得罪形单姐姐也无大碍,奉承菟丝姐姐也不一定有用,但得罪菟丝姐姐会很糟糕呢。”
我笑了笑年儿的总结,这时年儿将一切包扎完毕,将东西都收好后毕恭毕敬跪在我面前说:“奴婢有一事想请求太后娘娘。”
“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奴婢想请太后娘娘能给奴婢起个好名字。奴婢待在这儿一年多,听到尔玉宫姐姐们的名字个个不俗,听说都是太后娘娘惠赐的,只有奴婢还是以往的称呼,心里觉得很不安呢。”
我听明白年儿怕自己不融入这里,花溅泪的事情之后,我对一些新宫娥确实比不得以往上心了。而且颛福时忙于政事,后宫的事情多交于善善、如意她们处理,现在也许该收收了。
我想了想,说:“既然你姓年,就叫年欢吧,叫着吉祥。”
年儿念了几遍,十分欢喜的样子,高高兴兴地向我磕头拜谢。
这时善善进来,高兴地告诉我说九珍的信到了,这是九珍离宫一个多月后第一次给我写的信。我叫年欢退下,匆匆展开信笺,先掉下来一朵南方早春的小干花,我小心拾起看了又看,对这朵小花涌起特殊的亲近感,然后静静地放在一边。
我有些紧张地开始看信,信上是九珍的笔迹。信的开头是给我请安,希望我凤体安康的话,之后九珍说她一路上颠簸辛苦,本来刚开始还有几分兴奋,但离宫越远越是想家。现在到了离宫千里的封地,非常不习惯,十分想念我和宫中的生活,言语间十分心酸委屈。
我心痛地看完信,心疼、着急、担忧却又无可奈何。
我再次拿起那朵花儿,它娇弱的模样让我想起九珍委屈的样子,一时竟恨不得立刻把她接回宫中。
可是说离开的是她,如果就此回来岂不是招人笑话。
唉,我叹了口气,仔细想了想,就吩咐善善叫菟丝进来。
看着跪在面前的菟丝,我思量万千,终于说道:“菟丝,哀家派你到端豫王的封地去照顾帝姬。”
派到九珍身边,就意味着远离了权力的核心,但同时亦将比较安稳。
菟丝明显吃了一惊,我看了出来,问她:“哦?你为何如此吃惊?”
“这……”菟丝犹豫地说:“奴婢没想到太后如此信任奴婢。谁都知道帝姬是太后的心头肉,照顾帝姬责任重大,奴婢没想到这种好差事会落到奴婢头上,奴婢还以为您会选……”
“你以为我会选如意是不是?”我接过菟丝的话。
菟丝纵然刚才将话说得堂皇,不过我心知她并不愿意到那边去,她觉得我是贬远了她。
“太后娘娘,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事情?”菟丝委屈地小声说。
我叹了一口气,“如意内侍,你外侍,哀家知道你一直有高升之心。但是菟丝啊,你为人清冷,论圆滑老到远远比不上如意。若想接替善善的位置不是众望所归是不行的,不能服人啊。”
菟丝压低了头,想必她知道自己性情上的弱点,又是失落又是不甘。
“可是哀家很喜欢你这样的人。”我将自己的心思说给她,“人总是需要那么一点真性情的,有棱角才有破绽,相比如意的万事周全哀家对你更加放心。你要明白哀家安排在九珍身边的人甚至比在自己身边还要谨慎重视。菟丝,如果你信任哀家,就相信此番离去对你来讲不一定是坏事,待遇也不会比之前差。”
我将话说到这个地步,菟丝也没有什么好再考虑的了,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说:“谢太后隆恩。”想必她也心知目前的形势她是一定比不过如意的,反不如远离为好。
我让菟丝到九珍身边的考虑非常复杂,我不能因为如意的完美就去怀疑她,我也不能因为菟丝表现出的直率就排除她是杀人凶手。菟丝的人际是比不上如意的,所以当九珍身边需要一个人时,我选择的是她离开而不是善善未来的接替者;但从我莫名的心理来讲,我刚才对菟丝说的话未必不是真心,我觉得菟丝没有问题的可能性更大。
将这三个人分散,发生事端的可能性越小。如果以后真是这尔玉宫有事,那么菟丝该庆幸她保住了一条性命;如果菟丝才是有问题的那个人,尔玉宫就能得到片刻的安宁,而九珍那边一旦有异常,菟丝也将完全暴露自己。
权禹王来时我刚再次看过九珍的信,他抬起我的脸,问:“怎么眼睛红红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没有什么,我只是想起我的女儿,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权禹王拭去我的泪水,温柔地说:“不是还有朕在,以后咱俩就在这宫中相依为命好吗?别伤心了,啊。”
我点了点头,与权禹王相处越久,我越发现他不只是我以前认为的他。不曾想过他如此温柔,不曾想过他竟然会说如此好听的话,不曾想过他会在尔玉宫如此流连忘返。
我也开始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有的时候他在后宫或者和朝臣闲聊中偶尔会透露出唐太宗娶弟媳、玄宗娶子媳、高宗娶父妻也掩盖不了他们是圣君的事实,常常让我在一旁听得心惊不已。
“奴兮,有一件事朕想了许多天,想问问你。”
“嗯?”
“朕知道你最近对淑妃很好,看到你们姊妹和睦朕也非常高兴。但是这似乎不是你一向的行事风格,你是在隐忍着什么吗?”
我怔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假装拭泪,楚楚可怜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现在不讨好姊巴结姊,以后她的儿子即位我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权禹王听后叹了一口气,将我拉在怀中有些愧疚地说:“说实话,朕心中确实有这样的想法,朕知道这会让你处境很艰难,但你知道朕为什么不会选二皇子翰吗?”
“因为他的母亲是回纥人 ?'…'”
权禹王摇了摇头,“不单是这样。翰儿做事鲁莽,欠缺稳重,为人粗暴,这样的性格实在不是当皇帝的人选。况且他流有一半回纥血液,平时对外域之人格外亲近。朕如果把皇位交给他岂不相当于将大胤江山交给外族,百姓也会因此受苦。朕不能不忌惮这一点,朕现在实在是别无他选啊。”
我默然,其实不用权禹王说,我也心知戈翰并不适合当皇帝。平心而论,无论从哪方面来讲,戈敏都比戈翰合格得多。
“奴兮,你不用为以后担心,朕怎么能舍得让你受苦,只是现在敏儿还小。朕都想好了,朕百年之前,一定会安排好一切。”
他的意思是说他死之前会将姊除掉吗?我心中感动之余却唯有苦笑,如果在之前我也许会相信,可在颛福的事情以后,我却知道这是无用的。立了姊的儿子,除掉姊,我并不能因此而高枕无忧,相反我可能将付出更大的代价。
我将九珍寄过来的小花放在书案上,铺好纸提笔一点点照着它作画,突然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打扰了我的兴致,我刚想呵斥,就见一个太监闯了进来,“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皇上,皇上他病倒了!”
什么?我手中的笔掉落,一瞬间大脑空白。
权禹王,他出事了?那一刻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然而我很快反应过来,急促地说:“快,快带哀家去看他!”我匆匆赶往勤政殿,权禹王身边的太监边跟着,边解释:“前阵子皇上就说有些疲乏,奴才们已经加强了膳补,不想今天皇上批阅奏章欲起身时,竟跌了下来不省人事。奴才们慌忙将陛下安顿到勤政殿平日休息的榻上,派人去叫了太医,奴才也紧忙过来通知太后……”
我心乱如麻。不一会儿到了勤政殿,拐进殿内休息的小室,只见权禹王静静地躺在榻上,有太医在一旁正为他把脉,榻前跪着一群服侍的太监宫娥。
我匆忙来到它前,看他呼吸平稳,才稍稍放下心来,但亦是有些心疼他。
“皇上到底怎么样了?”外面有声音传来,皇后一脸焦急地走了进来,直接扑到权禹王身边,流着泪道:“皇上,皇上……”
我看着恣意流泪的皇后感慨万千。很快得到消息的姊、德妃、贤妃、娜木朵儿等妃嫔都纷纷过来探望,大家都一脸的担忧和焦急。
李太医神色凝重地为权禹王把脉,大家都不敢打扰,直到太医的手拿开,皇后心急地抢问道:“太医,皇上得了什么病?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这……皇上劳累过度,血气不足。皇上平时要注意龙体,万勿过于操劳。”
“只是劳累过度吗?”在场的人对太医如此浅薄的解释明显不满,“劳累过度怎么会不省人事?以前陛下为亲王时政务繁忙,却也不见如此。太医说法遮掩,陛下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让我们知道?还是你根本诊断不出来想敷衍我们?”
皇后最为担心也最为生气,沉声说:“太医,你若诊断错误,耽误陛下医治,小心人头不保!”
面对后宫妃嫔们咄咄逼人的质疑,李太医招架不住,一下子跪在地上,大冬天竟然抹着汗,“这,这……”
我见李太医言辞支吾,也觉得病情不会那么简单,难道另有隐情……
“娘娘们饶了臣吧,臣不是诊断不出,只是……”李太医想了想,转向我跪着说:“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臣只向太后禀告,请太后为下臣作主!”
李太医提到了我,皇后等人一时不好再说什么,只拿期盼着急的眼神看向我。
“好吧。”我心中急切听到实情,只希望不要是什么太坏的结果。
“李太医,现在没什么人了,你放心说出来吧。”我们来到别室,我望着跪在下面的李太医说道。
太医依旧面色为难,终于一副下定决心豁出去的样子,痛心疾首地奏道:“老臣行医多年,怎么可能诊治不出来呢!皇上他恐怕是房事过度、肾精亏损才四肢无力,头晕目眩。皇上本已处盛年之末,实在不宜太过……”
我的脸上一阵发烫,也终于明白李太医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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