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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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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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善怜爱地看着我,就那样慈祥地笑了笑,说:“小小姐,老奴一个下人过什么生日……您可别折煞老奴了。”

我有些气恼地回道:“谁说你是下人 ?'…'谁敢认为你是下人,谁得罪了你就是得罪了我……”

善善笑的时候脸上隐隐浮出一些皱纹。她的手轻轻抚过我的脸庞,轻柔地责备道:“瞧您,还像个孩子……”

我俯下身去慢慢地抱住她,就像小时候那样伏在善善怀中,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心儿便像是泊到了安静的港湾,是那样的平和。

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心中默默地说,善,你就像是我的母亲。

“小小姐,您怎么了?”上面是善善担忧的声音。

我在她的怀中摇了摇头,然后撑起身看向她调皮地说:“但是善,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份礼物,我想你一定会喜欢。”说完我拍了拍掌,对外面说:“带他们进来吧。”

话音刚落,就见菟丝掀开门帘,引着十几个人走了进来。

那群人低着头进门,被菟丝带到我和善善跟前跪了下来,口中不太齐整地说着“皇太后万福金安”的话,便叩在地上不敢抬头,可见很是拘束紧张。

他们虽经过精心装饰,穿着干净利落,但仍掩饰不住一股朴素的乡野气息,一看便知不是宫中之人。善善疑惑地看向我,向我无声地询问着。

我对那些人吩咐说:“你们都抬起头来。”然后看向善善,指着他们说:“善,你看看他们是谁?”

善善顺着我的指向看去,眼中流露出疑惑、不解,但过一会儿她“啊”的低低叫出声来,随即捂住了自己的嘴,那种惊讶与喜悦交杂的感情无可言表。

那个跪在前面的人有着一张乡野农夫瘦削黝黑的脸,率先叫了一声“大姐!”接着后面便响起一片“姐姐”“姑妈”“大姨”之声。

善善转头看我,眼睛有些湿润。我想接下来的时间该留给他们一家人团聚了,便起身对善善说:“善,你们好好说说话,留下他们用了晚膳再出宫吧。”

善善听了连忙起身,跪下感激涕零地谢恩。

我紧忙拉起善善老迈的身体,对她摇了摇头。善,不需要总是对我这么客气啊。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身边服侍我,该是我回报你的时候了。

晚上我去看望善善,她早已准备好热腾腾的牛乳给我。我喝完后浑身感觉舒畅许多,然后偏着头问她:“善,你今天高兴吗?你们都聊了什么?”

善善有一瞬间的恍惚,低头喃喃道:“说什么对我思念备至,都是谎话……”

我能感觉到她话中的苦涩,但是善善与我不同,她是个注重亲情的人,无论家人怎样负了她,但是我知道她依然很想念他们,见到他们也是打心底里高兴的。

我抿了抿嘴说:“我想他们说的是实话吧,毕竟他们是和你血脉相通的亲人。今天跪在最前面的是你的大弟弟吧?听说他是在通义县种地?那以后就让他在通义县府当差吧。还有你的二弟,不妨也在衙门谋个差事。你的三弟以前是屠夫,那可不是什么体面的活儿,让我想想有什么适合他的……当然,以后他们若是做得好,我还可以继续提拔他们……”

善善有些惶恐,摇着头回道:“小小姐,他们都是乡野村夫,一辈子在农田里,连大字也不识一个,当什么官,您别抬举他们了。”

“善,赏个官我还能赏得起。”

善善突然间沉默,抬头看着我仿佛有千言万语憋在胸中,良久她张了张嘴终于说了话:“小小姐,既然这样,请把您的那份仁爱和恩赐也赏给淡承嗣好吗?他毕竟是淡家唯一的男脉,他毕竟是将军大人唯一的儿子,他毕竟是……”

“够了,别说了!”我没想到善善好端端地会提到淡承嗣,脸色变得极难看,嚯的一下子起了身,粗暴地打断了她。

善善怔住了,但最终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他毕竟是您的弟弟……”

我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袖袍下的手紧攥着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善,为什么?那个男人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母亲!为什么还在乎那个男人的事,还回护着他的儿子。他的儿子与你何干?!他又不是你的儿子!”

善善僵了一下,然后颤颤巍巍地过来拉我的手,恳求道:“小小姐,您别这样,他身上毕竟流着一半和您相同的血液……”

我低头看着我的手腕,激动地说:“我恨这血液!那一半血液不是荣耀,带给我的只有凶残与仇恨。我恨姊,恨淡承嗣,恨与那个男人有关的一切!我要报复,报复淡氏所有与他有亲缘的人!”

善善颤抖着,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小小姐,您为什么想不开啊,过去了就过去了……上一辈人的恩怨,淡承嗣是无辜的。难道您就忍心,忍心看到将军最后的血脉这样断送在您手里……”

我这次没有扶起善善,而是低头看着她清楚地说:“我就是要淡氏断送在我手里。我要欣赏淡氏怎样被我玩弄于股掌,渐渐地败落,我要让淡氏后人降为大胤最卑微的贫民,然后我会笑,带着报复的快意大声地笑……他的错要让他的子孙后代承担,若是要恨,就该恨他以前为什么那样对我。好了,善,本来高高兴兴的,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事。”

说完我冷漠地转身离开,后面是善善低低的哭泣声,我顿了顿,却终究没有回头劝慰她。当我回到勤政殿时,桌案上放着的正是吏部尚书修改好的人事调动的奏折。我缓缓地打开折子,不知为什么第一眼看到的正是淡承嗣的名字。我看了很久,终于伸出手拿起玉玺,重重地印了下去。

我看着眼前堆得小山般高的奏折,恍惚间竟想起先帝,我的丈夫。记得每次来这勤政殿,他就会从这样高的奏折之间抬起头来,冲我温和地笑。他的眉毛微微地舒展开来,却一时抹不开刚刚批阅国家大事的凝重。我想起他的疲惫,无论我对他是怎样的感情,但是我不能否认,他是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而今我处在这样的位置,便知道了后宫女人间的斤斤计较、明争暗斗是多么的渺小和可笑。

对于皇帝,女人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既能纵览天下大事,那些女人之间的小把戏又怎么可能不心知肚明?只是他懒得追究,又或者不屑于过问罢了。

有时我会想,也许先帝早就察觉到了我的小心思?察觉到我的野心和所有的装腔作势。也许我在他的面前就像个演技拙劣的小丑,而他带着所有的宽容陪我演完了这场戏,给了我最好的结局。我常常会为这个想法不寒而栗。

虽然从来没有人教导我去如何治理这样偌大的一个国家,但是我正尽力将它维持在固有的轨道上并促使其发展,尽管国事要比后宫琐事复杂得多严重得多,干旱、洪涝、灌溉、土木、户籍、税收、反叛以及贿赂、贪赃枉法、各种各样地方解决不了抑或是逃避责任推脱给上级的案件……总而言之,天灾人祸,层出不穷。

但是对于我,无非是将一种称之为“洞察”或“算计”的东西由后宫搬于朝堂之上罢了。我懂得不多,于是我求贤若渴,唯才是用。我用我的洞察力将各种各样贤良的人聚集在我的周围,他们在朝堂之上议论纷纷,意见不一,我在心中权衡利弊,最终决策。我算计那些居心叵测的大臣,让他们为我所用。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各为自己的利益奔波,而我要在他们之间找到平衡,互相牵制,保障皇权至高无上,不可摇撼。

也许听起来这些并不是难事,大胤也仿佛一派稳定安宁的景象,但是我知道我的神经每时每刻都在紧绷着,我深深地盯着别人的眼睛,力图看到每个人的心里去。我虽然才二十五岁,正值女人的大好年华,然而我这样的身份无论穿什么衣服,总是要添上庄重的色彩。我的外袍后面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笼罩着我的整个背部,虽然不及天龙舞爪之狰狞,但是它的眼睛时时透露出一种高傲和神圣,无非是掩盖我女人娇柔的身体而显得高贵威仪,不可侵犯。

我执笔批阅着一份又一份的奏折,写“可”或者“不可”,间或写下自己的意见,字数不多,却总是要深思熟虑一番。我皱眉思索着,神色凝重,突然之间感觉我这样像个男人。

我一惊,匆匆搁了笔,一下子站了起来。

旁边服侍的楚姿正要给我端茶,被我撞了一下,一声惊呼,还来不及问,我却早已跑出去奔向尔玉宫了。

我跑进宫殿,已经有些气喘吁吁,正在收拾的如意等人见我突然回来都是一怔,我却向她们挥手吩咐说:“你们都下去吧。”

她们面面相觑,但也不多问,都停了手上的活儿低着头纷纷退下了。

我连忙跑到一个红檀木柜子面前,打开,胡乱地翻找着什么。良久,我终于从最底层扯出一件鹅黄色底红色石榴花的纱袍来。我眯起眼睛看那欢快明亮的颜色,心想真是好久没穿过了啊。

我走到一人高的铜镜面前,慢慢褪下暗紫色的袍子,于是露出了脖下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和光滑娇嫩的臂膀。我拿着那件衣服有些紧张,呼吸不匀,束胸下的胸脯上下起伏着。我缓缓披上纱袍,镜中的人儿霎时鲜活起来,身姿款款,腰肢纤细,明丽得仿若二八少女。我怔了怔,伸手去确认,镜中的人也同时伸出手来,指尖相碰,我不免稚气地笑了。

我从旁边的水瓶中掐了一朵绽放的杜鹃花,插于发髻之上,色彩鲜红艳丽,我侧过身去从各个角度欣赏自己镜中的倩影,一瞬间我仿佛又变回一个花枝招展、无忧无虑的女人了。

我正自顾自欣赏着,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我转过头去,发现颛福穿着一袭宝蓝色龙袍正在门口站着。

他呆呆的,好久才反应过来脱口说道:“母后,您穿这身衣服可真好看。”

我脸上有些红,便沉下脸去掩饰自己的窘迫,“皇帝可不能这样取笑自己的长辈。”

颛福走过来,半是认真半是撒娇地说:“母后,儿臣说得可是真话。”

我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便尽量装出自然的样子摘下头上的杜鹃花,脱下石榴纱衣,拾起地上的凤袍穿上,顿时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我身上,让我又变回了那位高权重的皇太后。

我缓缓地坐下,温和地问颛福,“皇帝找哀家有什么事吗?”

颛福笑了笑,说:“儿臣刚刚突发灵感,新谱了一首曲子,想请母后听听。”

颛福这孩子颇喜爱乐曲,并有些天赋,这不能不说是好事,只是不希望他过于沉迷才好。

我心里这样担忧着,却并未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颛福命宫人取来了古琴,调好了弦,便低头弹奏起来。

只见他的双手修长白净,气度休闲自若,美妙的音符便缓缓地流溢出来。

一曲终了,他抬起头有些迫不及待地问我:“母后您觉得怎样呢?”

我微微笑了笑,拍手称赞道:“曲调如行云流水,听了叫人心情舒畅。”然后我想了想,建议说:“只是不妨在高潮时再拨高两个音,琴声铮铮,说不定别有趣味。”

颛福来了兴趣,把琴推给我,自己从怀中掏出翡翠玉笛说:“希望母后指教一二。”

我们一同奏曲,不时停下来讨论,修改。

正在此时,有宫人进来禀告说南宫明有事要奏。

南宫明是我母亲的嫡亲弟弟,算起来就该是我的舅舅。今年我将他提拔为内给事,难道他此次是特意来道谢的么?我心里这样寻思着,叫如意把琴收了下去,扯平袖袍,正襟危坐。颛福也将玉笛收入怀中,坐于我身旁。

南宫明进入室内,对着我和颛福跪拜叩头,“皇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历朝本来只对皇上山呼万岁,但后来颛福说:“朕如果福祚万岁,朕的母后至少该与朕同享万年。”所以之后再请安时皇太后便也冠以万岁之称,以示同享尊荣。

“起来吧。不知内给事前来所为何事啊?”因为是自家亲戚,所以我对他说话时语气要亲切些。

南宫明站起来,一脸喜气激动地说:“皇太后,皇上,下臣家偏院的一棵枯树根上今日竟长出了几只紫芝。这是喜兆啊!象征着新帝继位,天命所归,国运昌盛啊!”

“真的?!”我一听来了兴趣,连忙放下手中的茶,问道。

南宫明点了点头,回道:“下臣不敢欺骗皇太后和皇上,一切所言属实,皇太后派人去臣府一看便知。”

我微微点头,心中泛上对此瑞祥之兆的喜悦,因为这能增加皇上乃天命所归的威望。

“这等奇事哀家定要亲自前去看一看。”我转头吩咐莵丝说:“你下去让钦天监查一查近日哪天适宜出行。”

过了一会儿莵丝回来了,低眉回道:“回皇太后的话,钦天监说两日之后正适宜出行。”

“那么就两天以后好了。正好哀家许久没有出过宫了,也可以当做去你府上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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