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臣妾真的没有熏香……饶了臣妾吧,臣妾就要死了……”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切地说:“皇后娘娘,臣妾刚刚去过殇秋媛采花,许是在那儿沾染了花香,臣妾真的没有薰香……”
我这才轻哼一声收了命令,携众宫人冷漠而去。
后来那美人还来不及医治就已经丧命,至此众妃嫔不敢踏御花园半步。
又有一天用膳时发现了一小块儿姜末,大怒,将厨子拉出去斩首。
又因为甚喜酸食,遂命安吉、长兴等地将青梅源源不断送入皇宫,从浙江山中到京城路途艰险,足足需要跋涉一月余,于是劳民伤财,怨声载道,比起当初“一骑红尘”犹过之而无不及。
面对茗婕妤好心婉言提醒,我眉毛微挑,不在乎的说:“本宫贵为皇后,难道想吃点青梅都不行么?”
对于上述种种,皇上采取了纵容的态度,甚至连他也减少了香薰的次数,还细细嘱咐宫人悉心照料不准惹我气恼。
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他对这个孩子有隐隐的愧疚,而我对这个孩子却有无可名状的憎恶。
所以我娇纵,他纵容。
我怀了身孕,将近一年不能承宠,但每月与皇上行房的妃嫔却仍在我的安排之中。
然而却在我六月身孕时,传来了皇上宿于茗婕妤宫中的消息。
当时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虽然很快的恢复了常色,但内心的一股愤怒却熊熊的燃烧起来,不可熄灭。
我紧紧地攥住了手,心中无数遍的质问着,茗婕妤,你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她再次来到凤仪宫时,却不再是我的静梳姐姐,已然被晋升为庄充媛了。
她跪在我面前,低低地哭泣,“奴兮,我不是故意的……”
我冷笑了一声,“你不是故意的?避宠可以避这么多年,难道现在终于忍不住了吗?”
她的脸色苍白,摇头说:“奴兮,你不了解,我是有苦衷的……”
第32章:大胆!
我不理睬她的话,却走到她面前将她头上娇艳绽放的石榴花簪摘下狠狠地摔在地上,“贱妇,谁准你如此放肆叫本宫名讳!”
她震惊地看着我,眼泪随之簌簌而下。
我定定地看着她,想着以前的情分,一种被背叛的羞愤翻卷而来,我冷酷地说:“给你你不要,偏偏要与本宫抢……”
然后不顾重重的腰身,将那石榴花狠狠地碾在花屐之下,渐渐有艳红色的汁液流淌出来……
“背叛本宫的人……”我内心带有绝望,却无比清晰地说。
皇上轻抚我隆起的肚子,关切地问道:“爱妃感觉还好吗?它最近有没有淘气折磨你?”
我掩饰住心中的种种情感,微笑着回答:“有君上在它就很听话呢。”
皇上会心的一笑,“看来会是像爱妃一样漂亮乖巧的女儿呢。”
我心中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应答说:“臣妾倒宁愿是儿子,以后也好和福儿做伴呢。”然后转身问颛福说:“福儿,以后有个皇弟和你一起骑马打猎好不好?”
已经十二岁的颛福最近又长高了不少,他懂事地点了点头,说:“儿臣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小皇弟,不让任何人欺负他。”
我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说:“福儿真是懂事。”
然后我又看向皇上,转移话题,轻笑着问:“君上,庄充媛好吗?您连着三天让她侍寝,可见宠爱非同一般呢。”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回答说:“她不似其他妃嫔般对朕阿谀奉承,倒叫朕有些心动。人也品格高尚,赋有情调,琴棋书画也擅长,真是个奇女子。”
我听了在心中冷笑,庄充媛你欲拒还迎的功夫倒是做得好啊。
皇上见我半天不说话,察觉到了什么,拉起我的手愧疚地问:“爱妃你不高兴了么?是庄充媛的事让你不悦了吗?”
我镇定了心神,拿袖袍轻掩朱唇,做出半是娇怜半是忍让的样子,轻声说道:“君上说哪儿的话,臣妾身子不行,有庄充媛代为服侍,臣妾甚感欣慰。”
皇上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说:“无论怎样,爱妃才是朕最珍视的人噢。”
男人如此多情善变,容易说如此的话,那么我的娘亲呢,在你心中的何种地方……
差点脱口而出,终是掩没在紧抿的薄唇之下。
皇上虽然如是说,但依然可见他对庄充媛的格外喜爱。
庄充媛承宠不到一个月就被破格提升为庄充容。
于是后宫众妃嫔又纷纷揣测,这位新宠是否伺机趁我怀有身孕期间抓牢皇上,欲与我一争上下。
原先风平浪静的后宫又开始暗潮涌动,后宫上下莫不小心翼翼,以期审时度势。
然而凤仪宫中一切如常,仿若我处之泰然,安心养胎,实际上暗中却不免心力交瘁。
我不怕斗,斗姒充仪,斗太后,斗昭娇,斗孝德妃,斗皇后……我早已习以为常;我也不是对皇上不甘心,既然对他无爱,我又何必叫他与我忠贞相守?只是想起以往与曾经口中的“静梳姐姐”非比寻常的情谊,一夜之间颠覆倒置,不由得一阵黯然落魄。
难道这世上真的就没有我奴兮可以依靠信赖之人 ?'…'在我的生活中,有的永远只是虚情假意,暗中算计吗?
如若那样,那还,真是……可悲。
镜明问我:“小姐打算怎么处置庄充容?”
我捏起一枚青梅,神情麻木地说:“庄充容绝不是泛泛之辈,她恐怕不好对付。等我身子好了再说吧,我也看清楚了,反正这时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镜明笑了一声,低声说:“这倒不像是小姐平时的作风。”
我挑了挑眉,手顺便轻抚隆起的肚子,看着他问:“你是说我眼中容不得沙子?”
镜明沉默表示承认,我轻笑,语重心长地说:“这沙子纵然硌人,有时却不得不忍。又何况有了机会不知道抓紧一向不是宫中人的作为,我不是没想过如今这种情况,只是我没想到是她而已。”
“而,”我目露凶光,“我不允许自己没有预料的事情发生……发生了,就想要摧毁……”
“那么小姐今晚举行的赏月小飨是为了……”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耍了一些羞辱她的小手段,否则怎么缓解我心头之恨……”
可是晚上庄充容竟然以身上晦气为名托病不席。
于是心中暗暗恼怒她侍宠而骄,遂见诸事皆不顺眼,惹得众妃嫔皆惶惶不安,小心翼翼。
宴会只进行到一半,我就突然站了起来,连旁边坐着的皇上都吓了一跳。
我努力平稳自己的怒气,对皇上露出妩媚的一个笑容,“君上,庄充容身子不适,臣妾甚是挂念,我们去看看她吧?”
皇上略略意外,因为他得到消息说今天庄充容有月信在身,本不打算去她那儿的。
但最后还是拗不过我,于是圣驾凤辇浩浩荡荡的摆向庄充容居住的月桂宫。
我在路上抬头望到高挂在天空中的明月,真是好圆好美,当时还想,如此美好月色,倒浪费了我没有心境欣赏。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个花好月圆的夜晚,因为我一时的任性妄为,三条人命就因我而丧。
就在越来越接近月桂宫时,我看见庄充容的贴身侍女小娥站在庭院门口四下张望,见到圣驾,一惊,拔腿就要往回跑。
我起了疑心,在远远的就喝道:“站住!”
那宫娥还要往里跑,我又再次冷喝说:“大胆宫婢,装作听不见吗?不想活命了?!”
这时那宫娥才停住了,转身给我跪下连连叩头说:“奴婢刚才真的没听见,皇后娘娘饶命。”
“你刚才急着往里面跑什么?”
那宫娥一惊,然后立刻回答说:“奴婢刚才见起风了,就回去想披件外衣……”
“换件袍子就那么急切吗?”
那宫娥嗫嚅着说:“奴婢真的是……”
我没有耐心听她的辩解,绕过她就要和皇上一起往殿里走。
那宫娥见阻拦不住,便要冲殿内大声禀道:“娘娘,皇上和……”
我一个眼神,菟丝就上去捂住那宫娥的嘴巴,使她发不声来。
我恶狠狠的对她说:“你要是敢再出声,小心你的命!”
于是我大步的向庄充容的屋殿走去,皇上也一脸惊疑的走在后面。
离屋子越来越近了,可见屋内映出的黄色烛光,却听不见任何声响。
四下突然静的诡异。
屋里到底是什么呢?
我就站在门前,伸出手缓缓推开了门……
满室的烛光迎面而来,在这份恬静的温暖之中,我看见庄充容微闭双眼满足的躺在一男子怀中,那男子一只手搭在她的腹上,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她的长发,温柔地吻着她。
我刹那间明白了什么,却又一惊,有了不好的预感。回头时,看见的是皇上的一脸铁青。
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私通是大罪。
那男子是宫廷中最年轻的御医周仲道。我苦笑,原来是这样,静梳姐姐,你骗我骗得好惨。
皇上并没有以私通后妃的名义治周仲道的罪,因为他要顾全自己的颜面;但是他为周仲道冠上了更加讽刺的罪名——毒害庄充容未遂。
刑罚是五马分尸。
后宫的女人们被命令聚集到宫中的一片空旷之地,开始她们还抱着看热闹的态度,谈笑风生,说着好奇的话。
可是当那清秀儒雅的、受到后妃们好评的、为人正直的周御医的头颅和四肢被分别捆绑在五车之上高高驾起时,她们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皇上威严的扫视四周,终于冷冷地开了口:“行刑。”
那一瞬间马儿嘶吼,然后是女子们惊恐的尖声惊叫声。
善善连忙将手挡在我面前,声音急切而哽咽,“小小姐,别看……别看……”
然而我依然透过她手的缝隙瞄到了什么,我看见人的身体就那样生生的被撕裂开来,鲜血四溅,仿佛就要喷溅到我的脸上。
我睁大了眼睛,就木在了那里,呆呆的。
告诫自己不要看,不要看,却怎么也闭不上眼睛……
然后听见旁边有侍女惊呼:“庄充容娘娘!”
我僵直地转过头看她,她脸色惨白,已经瘫软在地上。
我正要迈开步子,却被惠修仪从后面不着痕迹的死死拉住,她低声告诫我说:“娘娘,别去!别去……她是您不相干的人,和您没有一点关系,不要受到牵连……”
庄充容被了架下去,皇上也沉着脸挥袖而去,我愣愣地看着,脑中全是浑沌,无法思考。
然后我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去,吐得一塌糊涂。
庄充容已经气息奄奄了。我站在她的床前,看着她,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她被惊醒了,转头一脸苍白的看着我。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终于她开了口,小声而无限凄楚地唤了一声:“奴兮,好妹妹……”
眼泪簌簌而下,事到如今,静梳姐姐,你还当我是你的妹妹吗?
我上前急急地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如此瘦削而冰凉,我不停的道歉:“姐姐,静梳姐姐……我,我对不起你……”
她舒了一口气,虚弱地说:“奴兮,我要死了……”
我连连摇头,“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她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缓缓地说:“他已经不在了,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况且皇上也决不会饶了我的。”
我一愣,说不出话来。
“奴兮,对不起,我骗了你。以前的孱弱,落寞的神情,玲珑想毒害我的事……都是我故意做给你看的……可是,”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她的肚子,“我与他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早就暗定了终身,没想到我后来被选进宫中作了妃子。我并不是想要争宠,但是我怀孕了,我想把孩子生下来……我只是想把他的孩子生下来……”
我的心更痛了,终于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喜欢长干行》。
我哽咽着说:“静梳姐姐,你为什么刚开始不告诉我呢,我若是知道,我不会,我一定不会……”然而已经追悔莫及。
她缓缓摇了摇头,声音轻微,“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不想拖累你……你也知道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看向我,拉住我的手紧了些,“奴兮,我的好妹妹,我一直很喜欢你,引你为知己……可是我却因你而死,我好不甘啊,我的孩子,他还没有出世,就要随我去死了……”
我心中满是伤痛,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静梳姐姐,我去求皇上,我不会让你和你的孩子死,静梳姐姐……”
她却没有回答我,眼睛怔怔的不知道在看什么,“奴兮,他来接我来了,来接我们母子了,呵……”
她的神志渐渐的涣散,嘴中却开始轻轻吟唱:“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然后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握住我的手无力地滑落下来摔在床上,我的心也随之沉沉的下落,发出重重的声响。
庄充容的惨死成为了我一生的愧疚。也许是我的飞扬跋扈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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