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姐非但不敢嘲笑我,还会羡慕我巴结我。
家父是朝中显贵,更与当时的皇后有血缘之亲,当我第一次进宫时,皇后就十分欢喜的拉住我的手问我的年纪,我又是紧张又是羞涩,只是怯怯地回答说:“民女今年十二岁了。”
皇后笑了笑,冲爹爹说:“这孩子长得水灵,面相也有福气,讨本宫喜欢,不若以后就嫁给本宫的二儿子吧。年龄虽然大了三岁,但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也不是什么坏事。”
爹爹脸上有掩饰不住的高兴,连连地拜谢叩恩。
当时我心中有暗暗的高兴,因为我第一次听到有人那样夸赞我,以前总是被表妹嘲笑性情愚笨,相貌平平。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了,皇后之所以选我不是论我的相貌,也不是论我的年龄,唯一论的是我的身分背景。
回家时,爹爹兴奋地和我说:“你以后也许就要母仪天下了,皇后出自我家,真让人感到莫大的荣耀……”
那时我也稍稍懂事了,抬头疑惑地问爹爹,“自古不是立长不幼吗?以后不是皇长子当皇帝吗?”
爹爹回道:“皇长子自幼身体孱弱,大病小病不断,我看他不是个有福之人。而二嫡子也是皇后亲生,又聪明伶俐,是极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然后他笑眯眯的看向我,慈爱地抚摸着我的头发,“那时,我的女儿你就贵为一国之母了。”
自此爹爹更是遣人严厉地教导我,力求将我培养成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
短短几年间,我就熟读了列女传》,内训》,女诫》,闺范》等书,我学到的不只是笑不露齿,走不盈尺,更学到的是对自己夫君绝对的服从。
我还清楚的记得,新婚的当天,我的婆婆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帝王非比寻常家,为母亲的做为过来人,在这儿要告诫你一句话。永远不要奢望得到你夫君全部的爱,他可以有很多女人,但——只要不是一个女人,那么你做为正室就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我当时听了很不以为然,甚至还暗中埋怨她在我新婚之时怎么会说如此煞风景的话。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这句话是多么的受用,足以让我引为一生的至理名言。
当我的夫君揭开我的红盖头时,映着红红的烛光,我看清了他那俊朗的脸庞,于是心儿怦怦地跳动起来,这就是我以后要长相私守,白头偕老的人,我多么的幸运啊。
新婚之夜,我虽比他年长,却经验全无,任由他熟练地掌控着一切。
他累了,倒在我身边很快地进入了梦乡,而我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只愿仔细地端详着他,轻柔地抚上他的眉,心中对自己说这就是我的夫君,我的天地,我的主宰……我今生的依靠与爱恋。
早上他醒时我也随之清醒过来,慌忙下了床服侍他穿衣洗漱。
他边正腰带,边笑了笑,说:“你不必做这些事,这是下人们该做的。”
“不……”我微红了脸,“这是妻子该做的事情……”
他笑了笑,在我眼中如同春日里的阳光,温柔而又明亮,“你真是个贤惠的好妻子。”
那一刻,我的心我整个人都因为这句话而照亮,贤惠,贤惠。我从此一生都在追求这两个字,只为了再次得到他的笑容。
新婚的几天他都来我房里,有时兴致好时也会与我谈诗下棋,我简直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如意的女子了。可是终是有一天,夜晚不再出现他的身影,贴身丫鬟刚开始还瞒着我支支吾吾地不肯说,直到被我逼急了才告知我他已去了别的女人房里。
那一刻的感觉让我永生不能忘记,仿佛是掉进了黑暗的冰窟中,深深地,不停地坠落。可是下面又仿佛生起了熊熊烈火,炙烤着我,让我口干舌燥、无法呼吸。
第一次体验到嫉妒的感觉,却竟是那样的无奈而无力。
于是一夜无眠,泪枕寒。
第二天早上我看见他,他神清气足。他看见我有些吃惊,然后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眼圈红红的,是昨夜没有睡好吗?”
我抬头看他,他的神色竟是那样无辜,眼泪就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进宫请安时皇后见到我憔悴的样子,语气中既是同情又是责备,她说:“本宫知道你心里苦,但是你没有无理取闹,正是本宫欣赏你的地方。二嫡子现在正是对女人感兴趣的年纪,会纳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你做为正妃就要显示出正妃的大度来……”
我照着做了,因为我从来就不懂得反抗,因为我自小就被教习,容忍大度才是作为一个未来皇后最重要的品质和美德。
后来夫君被册立为太子,我理所当然的被尊为太子妃。
太子后来又宠爱了很多的女人,但是我却已经渐渐麻木了。我这才体会到婆婆那时与我说的话是多么的意味深长,太子有很多女人,他却从来没有独宠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最后只有我这个正妃才是最稳固最牢靠的,他终会回到我的身边。
但是打破了这个格局的是一个叫莯韵女子的出现。
她是中书令家的小姐,我在梨花宴时见过她一次,不能不让人惊叹她那一尘不染之美,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但这并不足以使我注意到她,使我开始在意她是因为我唯一的天地皇上变了。
他开始少去宠幸后宫妃嫔,但是他的脸上分明洋溢着一种明快的神色,是我从不曾见到过的。
然后我发现总是有一顶宫外的轿子时而被接进宫中。
她又来了。
我在角落里远远地望着她,身旁的小刘子低声问道:“皇后娘娘用不用将此事禀告给太后?”
我犹豫了,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我怕他知道会怪罪我,心中更侥幸的希望那只是皇上的一时兴起。
后来那女子果然不再进宫,我心中窃喜,却发现皇上每日魂不守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当小刘子告诉我皇上乔装出宫后,我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我险些瘫软在地上,却顾不得这些只急忙说:“快,快将此事告之太后!”
太后知道后果然震怒。
我在下面小心翼翼地出主意说:“儿臣有一个主意,不若由太后赐婚把她许配给淡允尚淡大人……淡大人乃皇上儿时玩伴,又为皇上所器重,皇上定然有所顾忌不敢做出有违礼法的事来……”
太后点了点头,她赞叹说道:“看来这么多年你不只学会了做正室的气度,还学会了做正室的智慧。”
于是太后的懿旨先皇上到达了中书令的府中,事成定局。
我见证了皇上那时的痛苦,我的心也陪着他痛,甚至宁愿代他痛,但是我依然不会让那个女子入宫。
因为她让我恐惧,恐惧她会夺走我夫君所有的爱,一丁点儿也不给我留下。
我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宫中新进的貌美的妃子会让皇上渐渐忘了她,却没想到皇上用情是那样深切,甚至在她婚后还时不时派人悄悄去送递书信和礼物。
不安日渐一日的增加,更有熊熊的嫉妒之火在燃烧在焦灼我原以为平静大度的心灵。
皇上以各种理由召开宴会,甚至还特意声明参宴的大臣可以携带家眷,不分妻妾,但是每次都是一次次的失望,见不到他魂牵梦萦的女人的影子。
我倒是每次都可以见到淡大人的正妻,那个眼角有掩饰不住凄苦落寞的女人。
忽然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我想到了我们的同命相怜,同为一个女人所苦,于是心中不由得对她亲切起来。
有一次她突然找到了我,这让我有些意外,但是我依然接见了她。
她声泪俱下地诉说着她的痛苦,让我也不免嘘唏起来。
最后她话题一转,说起她的愤恨,最后将自己的计划对我和盘托出,请求我的协助。
我沉默了好久,因为我自问从出生起就从未做过一件害人之事,更以宽容大度统治后宫,我知道私通的罪名对于那样一位娇小姐意味着什么;但是不可否认的,我心中隐隐涌起了报复的敌意,想让那位轻易就拥有皇上爱情的小姐吃吃苦头,让她也尝试尝试痛苦的滋味。
又想起了皇上的新宠姒修容只是因为长得像她就获得万千恩宠,连连晋升,甚至连我这个皇后也不放在眼里,数月以来隐忍着的怒气不由得迁移到她身上,于是最后我将宫里的一条皇上曾穿过的龙纹腰带拿了给她。
不记得多久以后传来了那女子去世的消息,当我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首先是一种可以高枕无忧的释然,之后隐隐的又有一些愧疚,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她的死是有无可推卸的责任。
于是我将这份愧疚弥补在她的女儿奴兮身上,我视她为己出,偏袒着她照顾着她,衷心希望她能有一个幸福的生活。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长大成人后的她受到皇上的恩宠,一夜侍寝就被封为帝贵妃,地位很快直逼我这个皇后。
皇上对她的恩宠无以复加,真正的三千宠爱集一身,真正的宠冠后宫,但是很意外我却并没有产生像对她母亲似的嫉恨之情。
因为我明白,她毕竟不是她的母亲,她不是那个皇上心底中深深埋藏的,永不褪色的叫莯韵的女人,她也只是替身,只是她母亲的影子,只是个可怜的人罢。
我人老珠黄,看着奴兮那青春明媚的脸庞,心中有着艳羡,也有着不由自主的叹赏。
皇上也老了,这也许是后宫中最后的一朵花,如果她能带给皇上快乐,那么就让她灿烂地开放吧。
奴兮并没有让我失望,她的行为举止得体合乎礼法,对我也毕恭毕敬,丝毫没有因为是皇帝宠妃而骄纵。于是一份对她母亲的愧疚,几分对她由衷的喜爱,使年老力不从心的我将后宫的一些事情放心的交由她去打理,她做得很出色,然而遇到重要之事从不独断专行,总是很恭谨地询问我的意见,这更使我对她多了几分器重和喜爱。
当我知道孝德妃就是杀害我儿子的凶手时,我的心是那样的烦乱和无助,可是看到奴兮那坚定的眼神,竟使我出乎意料的安稳下来,感觉有了主心骨,甚至庆幸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位拿主意的人。
我没有怀疑过她会背叛我,毕竟我对她那样的好。
但是当我被打入大牢时,我仔细回想这件事的始末,突然惊醒过来,我发现我错了,错在了付出未必会得到同等的回报,原来表面为我着想的奴兮也在垂涎这皇后之位。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那样的肤浅和愚蠢,我没有美貌也没有智慧,而能做到天下至尊的地位,全是因为我有一个好的出身。而如今被拉下岌岌可危的皇后之座,甚至被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因为女人的命运全凭男人的喜爱,我之所以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皇上不信任我不听我的解释,最终还是因为他不爱我,从来没爱过我。
当那孩子盯着我,一字一顿的问我她母亲的腰带从何而来时,我心中有了了然,也有了莫名的释然。
我掩饰自己的心,活得已经很累很累了。
我不怨奴兮,只是对皇上有着淡淡的哀伤。
为什么在我临死前都不愿再来看我一眼……我视为生命全部的夫君啊。
我不由得凄楚地笑了,懂事了一辈子,贤惠了一辈子,为什么最终还是得不到爱……
第31章:册封
皇后被处死后,后宫无首,人心惶惶,皇上着我代为打点后宫事宜。
我尽心竭力,做事拿捏有度,遂将宫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人交口称赞。
然而不可逃避的,朝廷上下、宫中内外,讨论的最多的还是未来的皇后之选。
如若按名位来排,皇后之位定是要顺承到尊为帝贵妃的我来当的。更何况我还是后宫宠妃,皇上也时时流露出要册我为后的意思,似乎由我来任皇后也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事情。
但是事实却并没有那么乐观。朝中大臣反对之声最是激烈,理由是我今年尚十八年纪,在宫中资质最浅,又无子嗣,不足以担任皇后之职。
当右宰相将此种情况告知我时,一脸的忧心忡忡。他问我:“不知娘娘为何一直叫老臣按兵不动,否则若是由老臣上奏皇上,娘娘胜算的几率就更大了些。”
我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我们何需凑那个热闹。朝堂上熙熙攘攘,而唯有你迟迟不肯表态,皇上早晚是要问到你的。你说是你主动提起有说服力呢,还是皇上问你时沉着应对容易让人信服?”
右宰相了然,语气中有掩饰不住敬佩,“娘娘遇事不慌不乱,如此沉得住气,实在叫人佩服。”
我轻挑柳眉,不置可否,接着问道:“那么以众朝臣之见,该立谁为后呢?”
右宰相沉吟一声,回道:“这也是众说纷词,意见不一,不过总的来说就是在剩下的两妃——妍淑妃和殊贤妃中抉择了。”
我轻轻一笑,说:“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吧?今早下朝之后,妍淑妃已经上书皇上请愿出家修行,为皇上为大胤国祈福。”
右宰相一惊,有些无法相信。
“这并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