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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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 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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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这样煞风景的话怎么可以从我的口中说出来。

那么,就让该说这话的人说出来吧。

我脱下外衣,躺在榻上,盖好被子,吩咐说:“本宫身子不适,去请苗太医过来。”

不一会儿,苗太医被领了进来。

我咳了几下,隔着幕帐伸出手去,声音虚弱的说:“本宫突然感觉头昏脑胀,四肢无力,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苗太医诚惶诚恐地过去把脉,不一会儿他皱起眉来。

他这次把脉的时间尤其的长。

他终于放下了手,脸上为难的说:“依脉象看,娘娘的身体并无大碍啊……”

我听了轻轻冷哼了一声,说:“苗太医是皇上平日的贴身太医,这次出行皇上把你带在身边,足可见皇上对你的信任。都说你医道高明,可是本宫明明身子不适,你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莫非你只是个挂着好听名号的庸医?连本宫这样的小病你都诊不出来,你还怎么为皇上的龙体诊断?你若今天诊不出来,本宫就要上奏皇上,告你一个欺君之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苗太医听到“欺君之罪”一下子慌了神,跪倒在地,渐渐流出汗来,连连磕头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还请娘娘赎罪啊!”

我盯着他半晌,语气放柔许多,接着说:“本宫也不是毒狠之人,非要将你置之死地。那好,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将病状再仔细和你说一次,你可要好好听、好好诊,嗯?”

苗太医连连叩头。

我露出笑容,指了指下面的椅子对婷仪说:“还不让苗太医坐下?否则怎么好好为本宫看病?”

苗太医只得谢恩小心翼翼地擦着边角坐了。

“本宫胸闷气短,呼吸不畅,浑身无力……”

苗太医连连点头,小声重复道:“娘娘胸闷气短,呼吸不畅,浑身无力……”

我继续说:“这病来得怪异。在宫中时本宫也从未得过什么病的,怎么到了这儿就……”说完又露出孱弱的样子。

苗太医能成为皇上贴身御医,自然非泛泛之辈,这时他终于开了窍,紧忙接道:“娘娘这是水土不服了……”

我露出恍然的样子,“经过太医的提醒,好像还真是这样子。”

然后我挑眉一问:“那么该如何治愈呢?”

苗太医低头寻思了一下,我知道他定是在心中暗暗揣测我的用意,良久他试探着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娘娘在此地不服水土,只需返回故土,自然药到病除。”

我微微地笑了,“苗太医果然医道高明。好,一会儿皇上来了,我想你一定知道该怎么说了。”

皇上对我确是关心的,既要注意我的身体又要急着赶路,回来时只用了三天的行程。

我回到雎鸠宫时天刚蒙蒙亮,在早上薄薄的雾霭中,往日奢华精致的雎鸠宫显得有些萧条。庭院好似已经好多天没有打理了,显得破败凌乱。

我有些心惊,缓缓地迈开门槛向殿内走去。

殿内帷帐重重,黑暗阴森。这时殿角旁一点微暗的灯火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隐约能看见一名女子跪在那里双掌合十祈求着什么。

婷仪眼目明亮,叫道:“形单!”

那女子惊诧地回过头,然后浑身一震,满脸的不可置信,继而渐渐地流下泪来,她跑到我面前一下子跪下抱住了我的腿,哭道:“小姐,您可回来了,小姐……”

我看着有些心痛,想想我的宫人在外面一向趾高气扬,何曾如此落拓无助过。我想拉起她她却如抓到救命稻草抱住我的腿不放,只是呜呜的哭泣着。

我让自己镇定了些,问道:“形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形单哭着回道:“奴婢也不清楚到底什么事……只是那日太后突然来宫中坐了会儿,不知怎么突然说奴才们不懂礼发起怒来,下旨杖打每人四十大板……奴婢那时正巧奉小姐吩咐去给玉昭容送药才幸免于难,待奴婢回来时,吉祥绿吹他们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了!”说完更加恸哭起来。

我急忙问:“那么现在吉祥他们呢?”

形单抹了抹眼泪说:“吉祥花溅泪正在房中养病,但是伤势严重,奴婢每日给他们煎药也不见好。绿吹姐姐,她,她当场就命毙了!”

我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我一把拉起形单,不可置信地问道:“绿吹她死了?!”

形单哽咽着说:“绿吹姐姐当场就死了,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下葬……又怕尸体腐烂,就一直放在殿后的空地上……任雨雪浇盖……可怜的绿吹姐姐……”

我的心抽痛起来,强撑着说:“带……带我去看看她……”

绿吹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地上。

她的身体拿白布盖着,只露出苍白的脸来,神情安详。

我走近她,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抚上她的脸。

她的脸冷得像冰,没有丝毫的温度,面孔因为僵硬而扭曲,再也看不到她含笑盈盈的美丽样子了。

我倾下身去,慢慢地将头枕在她的身上。

后面的宫人低低叫了一声,“小姐……”

我无所谓地轻轻笑了,即便沾到污秽又算什么。

她的身体冷硬得像石头,绿吹真的死了……

美丽的绿吹,一直精心服侍着我的绿吹。

我想起我为了整垮姒修容而挨了我一巴掌的绿吹。

我想起了在炎炎夏日为我摇扇驱暑的绿吹。

我想起了在寒冬里总是时不时看看盆中有没有炭火的绿吹。

我想起了临行前跪着为我整理裙边上一点褶皱的绿吹。

那个人总是淡淡地笑着说:“小姐对奴婢有知遇之恩,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的啊。”

两行清泪流下。心中有无限的懊悔和悔恨,明明心中感动,却连谢谢两字都不曾和你说过。而现在,只能和你说,对不起。

可是,即便是对不起,你也是听不到了的……

后来我又去看了吉祥和花溅泪。

他们伤得很重,吉祥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而花溅泪则早是发了高烧昏迷不醒。

我情急之下呵斥形单:“你怎么也不去请太医瞧瞧?!”

而后我又忽然发现自己的问题问得愚蠢,宫里奴才们生了病是没有太医为他们诊治的,何况有太后压着,即便请太医们也不敢前来。

于是我只得苦笑起来,亲自为他们配药。

当我端着药放到吉祥嘴边时,他却是连喝药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声音虚弱,断断续续地说:“奴才怎么消受得起小姐亲自喂药……”

他又喘了一口气,“小姐,太后她要奴才们交待小姐的过错,想抓住小姐的把柄,陷害小姐……奴才们不说她就叫人杖打我们……”

他顿了顿,又艰难地继续说道:“可是奴才们依然没有说……小姐……奴才和绿吹和花溅泪都没有说……我们没有说小姐一点儿坏话……”

我感觉眼中开始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我使劲地点头,哽咽着说:“我知道,我知道……”

吉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欣慰快乐的笑容,却缓缓闭上了眼睛,声音渐渐变小:“待奴才病好了,一定还会尽心地服侍小姐……”

看着他闭上了的眼睛,自己的心仿佛也见不到光明,变得一片黑暗。

没容得寿安宫侍女通报,我就大步地闯进殿去。

太后仿佛早就预知我的到来一样,正坐在殿中半眯着眼睛喝茶。

我走到她面前,盯着她一会儿,然后敛去了平日里自己的所有傲气,慢慢地慢慢地弯膝跪在她面前……无比恭敬地将自己的头压得越来越低……

当我的额头碰触到大殿冰凉地面上的那一刻,我听到了太后那朗朗的得意的肆意的笑声。

她被人搀着缓缓起身,带着胜利的笑问道:“奴兮你可想到会有今天?”

我只跪着额头贴在地面一动也没有动。

她慢条斯理地走到我面前,突然就那样狠狠地踹了我一脚,我的身子就倾斜倒在地上。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恶狠起来,“贱人!和你母亲一样!”

我没有反抗……慢慢地起身,复又恢复刚刚跪着的姿势。

太后发出爽朗的笑声,讽刺道:“呦,瞧瞧你这可怜的小模样,真是惹人怜爱啊,平日是不是就是这样勾引皇上的?”

末了她又冷哼一声,“敢跟哀家斗?!哀家就让你尝尝后果!哀家看你回来身体也不好,就不要让皇帝上你房里去了吧?”

我跪着低低的回道:“是。”

我带着伤回到雎鸠宫,走到镜明跟前,抽出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你是不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明明知道,还让他们去送死!”

镜明的脸顿时肿了一块儿,但是他跪下平静地回道:“奴才不知道,奴才只是有不好的预感而已,只是知道留守宫中凶多吉少而已。”

我听了更加愤怒,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告诉我,如果不离开雎鸠宫,那么绿吹吉祥就不会白白送死!”

镜明摇了摇头,语调平静着说:“怎么也要让太后出一口气才行。”

我听了一震,却再也说不出指责的话来。

绿吹吉祥的死让太后出了一口气……也放松了太后对我的警惕。

也幸好镜明在我身边,否则他若留在宫中,面对严刑拷打,他真的能只字不提吗……

原来绿吹吉祥的命换来的不过是太后的一口气罢了。但却使我脱离了险境。但是绿吹吉祥他们真的就这样白白死了么……

良久我问:“太后今年已经六十六岁了吧?”

镜明听明白了我的意思了,却回答:“再过几个月就六十七了。”

我一字一字地说:“她已经很老了,而我已经等不及了。”

镜明急了,劝道:“小姐,事情要一步一步地做啊。柳婕妤那也快……”

我转头看向窗外枯老的树干,语气坚定地说:“我不会让她跨过六十七的,绝不。”

那也许是我一生中最落魄的时候吧。

每日去给太后请安,受着她或明或暗的刁难与讽刺。除却皎充媛茗婕妤,其他后宫妃嫔也生怕得罪太后而日渐疏远了。对皇上我也推说身子不适不敢再让他来我寝宫,只是皇上对我却有恩义,每夜不召后妃只是独眠,让我既是感激又是忧虑。

也许最对不起的就是绿吹和吉祥了吧。

他们因我而死,却不得厚葬,只因为怕太后起疑心我对她的不满,所以最后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按照宫中的规矩丢于乱坟岗。

我看着收尸的太监抬着绿吹和吉祥出去的那一刻,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不顾一切的阻止他们,无论后果是什么。

可是镜明看出了什么,走到我旁边低低地说了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僵直在原地,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肉里,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们被抬出雎鸠宫,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感觉浑身被抽空了力气,于是再也支持不住坐在椅上,手颤着却是连茶杯都拿不稳了。

镜明疾走上前端稳了杯子,镇定地说:“小姐是办大事者。”

我那时什么也无法思考,只是麻木而疑惑地抬头看他,到底什么是成大事者?

花溅泪还在昏迷中,但是烧却慢慢地退了,让我生出了几丝希望。

那天我看到刚刚给花溅泪喂完药的如意,我叫她过来,问:“如意你恨我吗?”

如意有些吃惊,然后低眉地回道:“奴婢不敢。”

我盯着她认真地说:“不是敢不敢,我让你说真心话。我知道你们兄妹自小相依为命,你哥哥因我而死,我却给不了他最后的保障。”

如意眼中有了泪花,跪拜说:“奴婢不恨小姐……奴婢的哥哥死得无怨无悔,奴婢又怎么能怨恨小姐呢……”

我起身从抽屉中拿出两枚元宝说:“绿吹的家人我已经安置好了,你就是吉祥的家人,所以这些银两你拿着吧。”

如意连连摆手,“奴婢怎么能要呢。哥哥他若是地下有知,也一定不会让奴婢要的。”

后来她很固执的一直不肯收受,我叹了口气,“那么你到我身边服侍如何?”

如意以前都是负责管理衣物,而当贴身侍女不仅体面轻松,而且平日里的赏赐也多。

如意愣了一会儿,然后欣喜地叩头说:“谢小姐提拔。奴婢一定做牛做马好好伺候小姐。”

我微微点了点头,心想这也算是对吉祥一种愧疚的补偿吧。

雎鸠宫从此行事低调。

我忽然发现太后的权势是如此之大。

如果没有皇上在身边,那么太后随时的一句话都可以叫我死。

如果皇上行幸南郊没有带上我……每当想到此我就不寒而栗。

原来即便贵为帝贵妃,在这后宫之中我依然不能称心如意,依然要卑躬屈膝。

而我,是不擅长做这些的。短暂的容忍只是为了以后更加的扬眉吐气。

东西都要最好的,那么权势我也要最高的。

即便赌一把又怎么样。

有句话叫日久生变,谁敢担保太后在她临死之前能留我一命。那么还不如我先动手叫她措手不及罢。

于是暗暗准备周全,在十二月中旬的一天,我终于请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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