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真的有所回应般,有风儿吹过,树枝轻颤,梨花纷落。
我伸出手,有几枚雪白晶莹的花瓣就落在手中。
我陶醉于此时此刻的美景中,后面却突然有轻咳声传来。
我顺着声音望去,原来是朱公公在提醒我,不知什么时候身着暗紫色龙袍的皇上也来到这儿赏梨花了。
我慌忙走到皇上面前请安叩拜。
皇上先是一愣,然后叫我起身。
朱公公又提醒道:“小姐,您的头上沾了些梨花瓣呢。”
我想这样在皇上面前多有不雅,连忙伸手往髻上摸索果然摘下来几枚花瓣。
我弄好后傻里傻气地冲皇上笑了笑,皇上没说什么,却又伸手从我头上拈出一枚白净的花瓣,也没扔掉,而是放在掌心里若有所思地看着。
皇上不说话,我和朱公公都只得沉默的陪着。
良久皇上开口问我:“奴兮,你知道你娘最喜欢的花吗?”
我点了点头,说:“是梨花。别人都说我娘像梨花一般漂亮。”
皇上微微笑了笑,“你娘比梨花还要美丽……只是梨树尚且需要泥土扶持,而你娘……不食人间烟火。”
我愣了愣,不知道皇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何作答。
好在皇上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只是说:“你穿素雅的衣服更好看些。你年纪尚轻,穿那些大红大绿的衣服反而显得俗气了。”
说完径自离开,朱公公慌忙低身弯腰在后面跟着。
我恭谨地微微躬身目送皇上离开,心想今日的皇上少了往时的洒脱,多了几分感伤,一定是又想起我娘的事了。
那样的惆怅,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有得不到的东西啊。
太后六十六岁的寿辰快到了。
为了这一重要的日子各亲王帝姬又聚回到宫中,宫中复又热闹了起来。而且亲王帝姬把自己的孩子甚至小孙儿带来一起祝寿,当然亲王只能带自己的正妃以及嫡子嫡女进宫,庶出的儿女是有很多,却只是上不了门面,何况太后也从来不正眼瞧那些血统不纯正的孩子们。
当我迈步走进大殿时,原来互相寒暄着的人们都顿时噤了口,望向我。尤其是那些世子王姬都拿好奇的眼光打量我,他们一定是听说过我的事,他们一定是想知道那个叫奴兮的女子到底长得是否像外面所说般的倾国倾城,以致于以卑微的身份却可以端坐于上首之位。
然后他们暗暗惊叹原来外面所传不虚,同时也有几位王姬露出了不屑而淡漠的表情。但是她们却不能不艳羡,我身穿的精美刺绣锦袍,我头戴的价值连城的羊脂簪子,我手执的苏州西冷扇,即便是她们这般尊贵的身份也无法轻易拥有,而它们也不过是我众多名贵的物件之一罢了。
这次大姬难得带着驸马和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来到宫中,据说另一个女儿未来是因为刚刚生育正在坐月子。大驸马果然如传说般是一位玉树临风、举止翩翩的美男子,谈吐也甚是不凡,很有才气,可见当时皇上皇后的确是为了女儿费了心思,才找了这样一位家世才貌皆上乘的贵公子。大姬的另两个女儿很漂亮,眼睛明亮有神,很像大姬。大姬唯一的儿子有着因过分宠溺所以单薄的身体,笑容有些腼腆。
元藏王妃长相平平,但是为人却很和善。元藏王与她伉俪情深,虽然也有几个其他的女人,却都只是侍妾,所以说来元藏王竟是只有她一个后妃的。元藏王和王妃都是老实厚道的人,但是他们的儿子却极聪明伶俐,几句话便说得太后开怀大笑,倒真叫人感慨。
元藏王妃亲切地和我聊天,还说给我带了些她那儿的特产。也许礼物并非很贵重,但是她的心意着实让我感激了一番。王妃叫他的儿子过来,他只比我小了一岁,他上下打量我笑着对王妃说:“这就是母亲常说的那个漂亮姐姐吗?”我想他真的很会说话,但是仔细想了想“姐姐”的称呼,心却有些发虚。我想我以后若是嫁给其中的哪个亲王,那么这些与我年岁相差不多的孩子们却都成为我的继子了,自己想着都有些好笑。
南赢王见到我时眼神有些暧昧,仿佛我以后注定是要嫁给他似的,他怪叫道:“哎呀呀,真是女大十八变呐,以后娶了你的人可是有福气……”我知道他所指的并不只是美色,还有至高无上的帝位。但是我在心中冷笑,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以后的皇位一定是你皇长子的呢?南赢王因为喜爱拈花惹草,侧室众多,他的正妃也不过只是有个名分罢了,并不受宠,所以她看起来有些沉默寡言。但是令人诧异的是,他却让自己的正妃为他生了许多的孩子,除了一两个夭折外,现在他有五个嫡子女。这点也正是太后赞赏的。我听见南赢王看着元藏王的儿子,训斥自己贪玩的儿子们说:“你们看看人家,多能逗太后开心。瞧瞧你们,就知道玩!没出息!以后多学着点!”他的孩子们口中应承着,待他训斥完又跑出去闹着玩了,惹得南赢王连连摇头。
与之相反的是权禹王妃,她虽贤惠持家,口碑甚好,但是太后最不满意的是她未为皇室生下任何嫡子。太后拉着王妃的手半是遗憾半是责备地与王妃说起此事,王妃常常听得羞愧得抬不起头来。这时我不免为她抱不平了,他的孙儿不去王妃房里,叫她怎么生出孩子来?这次王妃带来的是权禹王侍妾生的大儿子,因为她的身份卑微,孩子生出后就过继给王妃当儿子了。但听见太后又语重心长地说:“哀家知道你也有苦处,可是你的年纪也不小了,生孩子就更难上加难了。所以哀家才把扇稚赐给老四,她品性端庄,又年轻,哀家就指望她再为老四这支添香火了。你可也要好好待她……”权禹王妃神色微微一动,但是又马上低下头去,轻声回答说:“是。”
晴肜帝姬已经怀孕了,大腹便便的样子,驸马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总是嘘寒问暖的样子,想必婚后的生活很是美满,我真心的为她感到高兴。
我走到殿外,看见庭院中那群堂表兄妹们打闹嬉笑,玩得起兴。我们之间的年岁相差不多,但是他们有着孩子般的无忧无虑,我却感觉自己已经很苍老了。
这时大姬的二女儿看见了我,挥手叫我:“奴兮,一起来玩跳格子呀。”他们纷纷回头看我,我竟闪过一丝慌张。
我说:“我不会玩……”是的,我不会玩。从没有人陪我玩过这种女孩子间的小游戏,我不懂得怎样玩。
大姬的二女儿过来把我拉到她们之中说:“没关系,学着玩就会啦。”
南赢王的一位女儿哼了一声,说:“我才不和庶出的玩。”说完就高傲的离开。
大姬的小女儿说:“别理她!就仗着自己出生时有什么紫光就以为自己是仙女啦,她是被宠坏了!”出乎意料地我竟没有太在意,心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你父王尚且要忌惮皇上对我的宠爱不敢轻视我,你又何以口无遮拦呢。
她们教我怎样跳格子,不一会儿我就学会了,和她们玩得很开心。到最后一关时索性就挽起裙摆,蹦跳起来。
我成功地跳到最后的一个格子里,她们在旁边欢呼起来。我满是高兴得意,微微地仰起头表示自己的胜利。
然后我瞄到了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看着的权禹王,我的心一跳。
我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手连忙将裙摆松散下来,低头转身就走。
她们不知所以,在后面叫我,而我只是快步地想要离开。
没想到权禹王竟追了上来,他越过我站在我面前。
他微微喘气,说:“为什么躲着我?”
我抬头看他,仿佛为他这样的问题感到不解和诧异般。难道我不该躲着你吗?你让我怎么面对你?
他脸上有些不自然了,但把一只石榴簪花递给我,“你掉的。”
我在慌乱地跳跑中竟连掉了簪花也没察觉,我无奈想,我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这样失态呢?
他仿佛有些自嘲地说:“刚刚看见你和那些孩子们玩,才想到你也不过十五岁,也还是个孩子呢……”
我默然不语。
他盯着我好久没有说话,然后叹了口气,问:“过得好么?”
我没有回答,那个简简单单的“好”字我说不出口。我过得不好,很不好,我每夜躺在冰冷的床上会胡思乱想,我甚至在想你现在是否和姊躺在一张床上说着夫妻间特有的闺房话。
他走近了我,我顺势将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身上。一切都是那样自然,仿佛我们是共患难的老夫老妻。依然是那种奇楠香的味道,让我安心。
他说:“你乖顺的样子真叫人心疼。”
然后他搜寻我的唇,我闭上眼睛踮起脚尖迎合他。
也许我们再没有身份这样亲吻,可是此刻我多想拥有它,所以我什么也不在乎。
他说:“你的唇是多么的冰冷啊……”
我说:“只要你的是炽热的它就不会感觉冷了。”
于是吻愈加地浓烈,又是甜美又是苦涩,将我融化。
第二天时,我无意在御花园听见晴肜帝姬与权禹王争吵着什么。
只听见晴肜帝姬说:“皇兄你不该冷落她。太后的意志也足以影响父皇的决定。况且即便你这样对她,我也没见到她向太后说过你一句不是。我不明白,这样端庄贤淑的女子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权禹王说:“晴肜,有些事情你不懂的。”
晴肜帝姬叫起来说:“我也结了婚要生孩子了,我怎么会不懂。我只知道皇兄你这么做对你不利,皇兄你真的要好好考虑了。况且你是男人,无论怎么算你也不吃亏啊……”
之后的话我没有再听,而是默默地离开了。
我坐到了沁春媛的秋千上,心想实际上晴肜帝姬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我正这样想着,突然我的秋千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高高地荡了起来。
我惊吓了一下,在空中回头看,看见的是一个男子笑意盈盈的脸。
是十二皇子。
他离开有一年了。
他又长高了许多,衬得身体比以前还要修长挺拔;他的皮肤比以往的黝黑,却更有男子气概。他英姿勃勃,玉树临风。
一年之中男孩子的变化也可以这样大。仿佛像个成熟的男人了。这样的想法让我突然觉得他的微笑陌生起来,我慌乱地从秋千上下来,甚至心想我是不是应该对他行见面礼。
他却大步地走到我面前,抱起我在原地转圈圈。
这是我们小时候的游戏。我转着圈圈,止不住地像小时候咯咯地笑起来,欣喜也一圈圈地泛上心头。原来他还是十二皇子,他终于回来了,他没变。
他抱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我眩晕起来,我叫道:“十二皇子,快放我下来。”
他这才放开我,低下头专注地望着我。
我攥住他胸前光滑的锦衣,哭哭啼啼地说:“为什么回来也不事先说一声?你总是这样,走时还不想告诉我……”
他笑着给我擦眼泪,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好了,奴兮,抬起头,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抬头看他,他说:“奴兮变得更漂亮了。”
我破涕为笑,说:“你在外面什么时候学得油腔滑舌了?”
他装出一种无辜的样子说:“我说的可是实话。”
他说很想喝我泡的茶,我便邀请他到小雅斋去。一路上我喋喋不休地问他好多在宫外在军队的事情,他就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趣事说给我听。
到了小雅斋,我为他泡了一杯茶,善善为他端来了瓜果。
他举止稳重大方,少了几分少年时的张扬和轻浮。
我看着他,起身,默默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我靠着他,就像小时候一样。
他伸手抚摸着我的头发,他的手宽大厚实了许多,但却轻柔无比。
我的心像平静毫无波澜的湖面,与他在一起,少了像权禹王那样的紧张心跳,但却无比安心随意,自然而然。
我注意到他手上有一小道伤痕,我问:“在军队是不是很辛苦?你天生富贵,原本可以不那样辛苦……”
他回答说:“这点苦不算什么,苦的是……”相思之苦。
但是他没有说,他没有让我为难,我不能不感激他的体贴。
夏天酷热而干燥。
因为晌午很少有人来拜访,小雅斋里也不过是些侍候的女眷,所以午睡时我也只穿了一件束胸,下着亵裤,外面罩了件透明的雪白纱衣,手臂和腹肚都裸露着,昏昏而睡。
善善在屋里放了几块冰,使屋子顿时凉快不少。
我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猛然被善善摇醒,善善急切地说:“小小姐,皇上来了呢!”
我一听慌了神,连忙找了件旁边的罩衣披上。
可是我还没穿完,皇上已经大踏步地进来了,他看见我还半裸着的肩膀,一愣。
我有些脸红,和男女之间无关,我一向视他如父亲,只是觉得自己衣冠不整,有些惭愧。
皇上咳了咳,先背过身去,我趁着这个机会连忙把自己的衣服穿好。
我收拾好了,再连忙向他拜安。
我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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