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婆婆摇了摇头,“老奴很清楚自己的病情……好不了了。老奴这一辈子昏庸而过,幸运的是后来能遇见小姐……小姐天资聪明……老奴将医术传给小姐也算不辱张端大人的门楣了……”
我心一酸,忙忍住即将掉下来的泪水。
“药婆婆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奴兮一定会尽力完成的。”
药婆婆的神色开始有些恍惚,她强撑着说:“老奴这辈子只做过一次错事,那时年轻贪生怕死,贪图富贵……可是当老奴醒悟过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追悔莫及。现在老奴遭到天谴了,这是报应啊……报应!”
我问:“药婆婆,是什么事?”
药婆婆却不告诉我,但是她的手将我拉得更紧,“小姐您听老奴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天理。小姐您现在的医术已经算是炉火纯青……可是老奴还是要提醒您一句:切莫害人呐!否则早晚都要遭报应的……小姐,您一定要记住老奴的这句话……”
我震惊,但最终还是没能给出药婆婆一句承诺。
药婆婆拉着我的手骤然掉落……
我怔怔地看着死不瞑目的药婆婆,上前缓缓抚下药婆婆的双眼。
对不起。
药婆婆已经走了三天了,我虽厚葬了她,却总是感觉亏欠了她什么。
想着药婆婆毫无保留的谆谆教导,想起每天和她一起研习草药的日子……又一位关爱我的亲人离去了啊。
她留给我的是高超的医术,让我终生受益无穷。
我每每想到那位和蔼可亲的婆婆已经不在人世,都不免产生一种悲哀之情,可是我表现出的只是一种沉默,不知何时起我已经不习惯表达自己的情感了。
年糕最近也不太精神,整天病怏怏的。
年糕是我失明的日子里九皇子送给我解闷的小白兔,因为有“玉兔捣年糕”的说法,便给它起名叫为年糕。
我想也许它是憋闷坏了,就抱着它去宫中的一片草原猎场去透透风。
我把它放下来,任它自己去跑,自己就势枕着手躺在绿地上看天空。
春风袭袭吹来,我身边两寸高的草儿便顺着风向低弯了腰。
我深吸了一口气,身体顿时感觉舒爽许多。
我伸出自己小巧的右手,张开五指,便有阳光从缝隙中透射过来。
我顾自玩了会儿,想着时候不早了便起身唤年糕回家。
可是却迟迟听不到回应。
年糕早就被训导得通了人性,一般我召唤它时它都会跑到我身边的呀。
我只有四处寻找,边察看四周边呼唤它的名字。
后来我终于发现了它。
可是它已经死了。
它身上插着一箭,可见是被人射杀而死。
我悲愤不已,正要找杀死年糕的凶手,便有人声传来:“王子,在这边!”
然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两个身着外藩异装的年轻少年。
站在前面的少年衣饰更加华丽些,只见他头带栖鹰帽,头发披散着但前面的几绺编成小辫,穿着右开襟的绣着狼蛇等凶猛野兽图案的赤色宽袍,足蹬黑色压花纹马靴,腰缠与衣服相匹颜色腰带,右侧悬挂着小利刀和墨青色荷包。他的嘴上长了一层细细的茸毛胡须,可见不过十九二十岁左右光景,但是他的身格却比同龄中原人宽大,显得英气豪爽许多。
我看见他的手里拿着一副弓箭,显然刚才是他射杀了我的年糕。
我上前找他理论,“你杀了我的兔子!”
他年少气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是猎场,打死一只兔子怎么了?我倒是想到这儿猎杀熊狼的,可惜没有什么收获,最后只有拿这只兔子练练手了。”
“那是我的兔子!现在又不是狩猎时节,是不可以到这儿打猎的!你懂不懂,狄戎人 ?'…'!”他杀了我的兔子,还一副不知何错的样子使我怒从心起,所以说起话来也颇激愤。
他似乎被我的话刺伤了,眼神有些愤怒,“反正打死已经打死了,难道你还要本王子赔你不成?”
我上前,一把夺走他手里的弓箭,狠狠地扔了出去,然后拿挑衅的眼神看着他。
他可能从没想过传说中温柔似水的中原女子会做出这样的行为,一时呆在那里。
他吼道:“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我冷笑,其实我早已猜出他便可能是三年前质于京城的回纥王子巫朗哈穆,可是他一个身在异国的人质竟说出这样威胁的话,真是盲目自大。
“那巫朗哈穆王子要怎么处死我呢?”我带着一丝嘲笑说。
他听了更怒,但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真的上前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从来没想到,他真的敢这么做。
就在我们僵制时,后面的奴仆听出我竟能唤出王子的名字,想必判断我也是有来历的,便上前在他耳边低劝道:“王子,我们在这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王子眼里的愤怒在听到这话后慢慢平静下来,他的手才渐渐松开我。
我捂着被勒得生疼的脖子,使劲地咳着。
我回头,恶狠狠地说:“我会报这一箭之仇的。”
他嗤之以鼻,“好傲慢的女子。若是我真的要杀你,你还有反抗的能力吗?”
我无话,虽然不甘心,可是依我的力量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愤愤扭头就要离去,可是他不依不饶带有嘲弄的话语从后面传来:“既然心疼兔子,为什么连尸都不收就要走了?不总是说中原女子皆娇柔善怜吗?”
“中原女子也要分很多种的。”我咬牙切齿地回道。
晚上趁着宫人不注意,我褪衣发现我本来白皙的脖颈上已有一圈红纹。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不是那男仆上前劝阻,我说不定真的要被他勒死了!
我虽愤恨,可是依旧穿好能掩盖伤痕的衣服,打算暂不动声色。
那个王子在这宫中的身份极其特殊,既高贵又卑微。
他乃回纥可汗的长子,日后说不定会成为回纥国君,所以说他是高贵的;但他却是以臣国质子的身份来到这里,那么也可以说他现在是寄人篱下,身份自然卑微,这也是为什么他听了男仆的劝告会放手的原因。
又想起娜木朵儿利用我就是为了此人,我对他的感觉不觉又恶劣了许多。
我和九皇子坐着下棋。
九皇子下了一颗白子,说:“和你下棋总是要费一番心思的……”
我笑,从容地拿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可是我每每总是输给你的。”
他又思忖半晌,下定决心般把白子放在刚刚下的黑子下面,“你志不在此。”
我抬头看着九皇子,看他微微皱眉沉思的清秀模样。
十七岁的九皇子偏好穿精致的五龙绣团云青白衣,熏香也是香樨木清淡的味道,举止投足都透露出一种皇室典雅的贵气,已然是个清秀飘然的美男子。
想到两年前我把一碗浓黑的药汁放在桌上,玉昭容犹豫不决,可是九皇子却毫不迟疑地饮了下去,而现在他虽然身体还略有清瘦,但是病已经大好了。
他发现我在看他,也抬起了头盯着我的眸子。
他的眼睛清澈炯炯,“奴兮,只是最近一些日子你就好似长大了许多……快要举行及笄礼了吧?”
“嗯,已经请了卜师筮问了吉日,定在两个月后的十五日行礼。”
“执事都为何人 ?'…'”
“请了礼部卿的正室崇国夫人当正宾梳头,大姬为有司,姊为赞者……”
九皇子惊叹,“父皇对你果然不一般。大姬和崇国夫人皆是国中数一数二的尊贵女性。”
我笑了笑,皇上对及笄此事的确十分重视,很早便开始一丝不苟的准备了,他说这次及笄礼一定要做到隆重至极,独一无二。
九皇子深深地望着我,轻轻地说:“奴兮你要快些长大啊。”
我斜靠在矮几上看着我的宫人忙忙碌碌地打扫宫殿。
然后我的眼睛定格在正在擦拭花瓶的花溅泪身上。
我唤:“花溅泪你过来。”
花溅泪手拿还未擦好的花瓶跪到我面前,这次她长了记性,低着头待命。
我叫她起来。
她起身,可却一个不小心把花瓶跌在地上。
伴着花瓶啪的一声碎片溅得四处飞散。
她知道自己又犯了错,又扑通一声跪下。
“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恼,只觉得好笑,我召你来又没有召花瓶,你当时为何不先把花瓶放在桌上再过来?
我抬手,“好了,好了,你不用再磕头了。你先站起来,别被碎片扎到。”
花溅泪忐忑起身,绿吹则利落过来收拾碎瓷。
我上下打量她问:“怎么觉得最近的日子你长胖了?”
花溅泪一下子脸变得通红,口中嗫嚅着却没说出什么。
形单凑趣道:“小姐您若是看到她每顿吃了多少碗饭便知道她为什么会变胖了。”
“哦?”我挑眉,“花溅泪,你每顿吃几碗饭呐?”
“好像,好像是三碗……”花溅泪艰难地说出口,旋即又解释道:“是小姐这的伙食太好了……奴婢控制不住……”
我“扑哧”的一下笑出声,屋里的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花溅泪还真是个活宝。
我忍住笑,“你这样吃下去还怎么变漂亮呀?你当初答应过我的事呢?”
花溅泪羞愧地低下头。
绿吹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小姐,其实花溅泪除了吃的多了些,平时练习仪态还是很刻苦的。小姐您看,她今天的衣着搭配不是很得体了吗?”
我这才仔细地看着花溅泪的穿着,只见她身着米黄襦裙,腰束花红宽带,脚下配织锦花鞋,头发梳成简单的宫髻但是插了一支碧玉簪子,显然比刚来时臃肿不堪,浑身褶皱的样子要好上许多。
我点了点头,“的确好看了许多。可见你也是用了心的。”
花溅泪听到我夸她,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
“可是”,我话锋一转,“如果你长成个大胖子的话,再怎么穿衣服也没有用啊。”
花溅泪神色又马上黯然下去。
我看她脸上一晴一阴地转变着,觉得十分有趣,不免掩嘴而笑。
我起身,走到梳妆镜前,随意从上面拈起一支簇花金步摇,走到花溅泪跟前把她那质地显糙的簪子取下,帮她插上步摇,顿时增色了不少。
我退后再次打量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好看了许多。这只步摇就赏给你了,就当是对你最近一些日子努力的奖赏吧。”
花溅泪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奴婢哪担得起……”
其实因为过些日子就要举行及笄礼了,有不少后妃趁机巴结我送了不少成年女子日后用到的唐式纱绣衣、步摇簪子等衣着首饰,我对这些身外物一向不是太在乎的,况且有些失宠的后妃尽管尽量送得隆重但是在我看来依旧寒酸,是我入不了眼的,所以多赏赐给了下人。
绿吹婷仪她们已经得到了不少赏赐,花溅泪现在既然已经是这儿的一员,我也不会亏待她。
我对小雅斋的宫人尽管十分严厉刻薄,等级分得极严,不允许他们丝毫僭越,但在外面却极护仆,万万不让别人欺负他们。
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便是我的脸面,所以大多好东西我都会分他们一些,半点也不吝啬。
可能这也是他们对我那么忠心耿耿的原因之一吧。
我挥挥手,“你就收下吧,待日后清点了这些礼品,还会再有赏赐。”
花溅泪在这已待了些日子,也慢慢了解了我的脾性,就不敢再推托,感恩收下。
赏是赏,我看到她那略略撑起的小腹,神色严肃地说:“以后不能再吃那么多了,知道吗?每天只能吃一碗。”
花溅泪面露难色,“小姐,奴婢怕吃那么少干不动活呀?”
我看她极其认真的脸,心想她倒是不偷懒的勤快丫头,笑着说:“那就从两碗慢慢减量好吧?”
花溅泪没想到我会退让,感激地叩头,“两碗,两碗,奴婢一定会慢慢减的。”
十二皇子先于我举行元服礼。
本来根据周礼》历代是男子二十及冠,女子十五及笄,可是我朝为了鼓励青年男女早成人立世,繁茂人口,所以把行礼的年岁提到男子十五元服,女子十三梳髻,行完成人礼之后的一两年便可论及婚嫁,入朝为官了。
我并非十二皇子亲人,所以无得一见,他举行元服礼后就要去拜见母亲殊贤妃以示对其养育之恩的感激,所以我看见他是已经是第二日了。
我看见高大挺拔的十二皇子穿着暗红色成年男子礼服,以往垂着的总角也整齐地梳了上去,扣以金冠。他从容稳重,风度翩翩地手执墨字雪扇,英姿勃勃,正冲我微笑。
我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他,“真的是你么,十二皇子?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因为现在我只高到他的脖颈,所以我抬起头问他。
他笑,却把我一下子抱起来转了好几圈,“当然是我了。”
我咯咯地笑,“快放我下来……”
我着地,气息稍平,好奇地伸出手抚摸着他光滑的锦衣纹理,最后久久停留在衣服上绣着的那只威武的金龙上描画着,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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