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亲手做的巧克力可能会让井上太过吃惊,所以是在店里买的巧克力……不过是我尽全力挑选的啊。啊啊,不过,还是没能交给你。虽然去了教室,但是因为害羞还是退缩了。其中的一半,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吃了……」
说完后,突然表情变得寂寞起来,垂下了眼睛。
「为什么?」
「……想起了……夕歌的事情……」
胸口像被重击了一下。
水户夕歌同学是琴吹同学初中的同班同学,也是琴吹同学的好朋友。她去年在圣诞节前去世了。
「……正在我自暴自弃地吃巧克力的时候,夕歌打来了电话,对我说『一个人吃光可不行哦,把我的那份留下来啊』。后来……第二天,夕歌来了,陪我一起吃巧克力……」
琴吹同学神情沮丧的样子,让我呼吸困难。
琴吹同学像驱赶泪水一般地眨着眼睛,然后抬起头来微笑着。
「对不起。心情变的沉重起来。让夕歌知道了一定会生我的气的,这不是这种时候该说的话题……」
「不。水户同学真的是非常重视琴吹同学呢。」
「是啊,我也很喜欢夕歌。不论是过去还是以后,夕歌也一直都会是我的好朋友。」
琴吹同学用清澈的眼神——明朗的声音断言到。这样的琴吹同学看起来真是坚强而又美好的女孩子。
只是一瞬间,远子学姐的母亲结衣夫人与叶子小姐的事情掠过了我的脑海。
两个人是好朋友,佐佐木先生是这样说的。
结衣夫人与叶子小姐之间的关系是像琴吹同学和水户同学之间那样的强而确实的东西吗?还是……
「啊,对了。还有一件东西,没能交给井上。」
琴吹同学站起身来,我的思考被打断了。
打开学习桌的抽屉,琴吹同学从中取出一枚明信片。害羞地双手递了过来。
「虽、虽然迟到了很久,暑假慰问的明信片。可以的话,那个……你就现在收下吧!」
浅绿色的背景上印刷着粉红色的牵牛花,用水蓝色的笔书写着寄语。
「谢谢你来看望我
把你赶回去真是抱歉
其实我非常高兴
第二学期能和井上说更多的话就好了」
明信片里包含着的琴吹同学的情感,传递到了我的心里。
活生生的情感,充满了我的胸口。仅仅是看着手掌中的这张薄薄的明信片上的文字,心情就变的温柔、可爱起来了。
琴吹同学不安地盯着我。
我望着琴吹同学笑了。
「确实收到了。谢谢。」
琴吹同学高兴地微笑着。
这表情让人觉得非常可爱、非常珍贵。
第二学期已经结束,第三学期也仅剩一点时间了,不过,今后能和琴吹同学说更多的话,了解琴吹同学的各个方面的话就足够了。
用温暖的心情看着明信片上书写的文字和牵牛花,突然我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我也有件东西没能交给琴吹同学。」
「唉?什么?」
「明天我会带来的。」
琴吹同学绽放出笑容,期待地说着。
「啊,好让人在意啊!」
「那么,明天在上学途中汇合,一起去学校吧。」
听我这样说后,琴吹同学露出了高兴的笑容,「嗯」的一声点着头。
回到家后,我快步跑上楼梯,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就在厨柜里寻找东西。
「那个,的确是放在这附近的。」
翻开手绢和皮带,像寻宝一样兴奋地仔细寻找着。
终于,目标的小包装在袜子之间找到了。
「太好了!」
禁不住高兴地喊叫起来。
撕开印有土特产店店名的纸袋,粉红色的手毬的手机挂坠掉了出来。
暑假时,住在麻贵学姐的别墅时,远子学姐让我买的。因为没有机会交给琴吹同学,一直放在厨柜里。
抓在手上,放在眼前观赏着,手毬可爱地摇晃着。
要是能满意就好了,琴吹同学。
我的嘴角绽出了笑容,一边看一边心里痒痒的。
摇摇晃晃的粉红色手毬。
草的芳香。
在水边摇晃,暑假。
突然之间——
有什么东西在抚摸我心里的柔软的部分。
啊,这?怎么回事?这种心情……
好痛——在感觉到这痛感的一瞬间,被夕阳照耀下的深山别墅,鲜明地在我脑海里复苏了。
在草地上飞快滚动的深红色的手毬。
土特产店所在的大街。
几乎快饱和了一般的绿色。仿佛被树木隐藏着一般,宁静地蓄着深水的,怪异池塘。
鸟的鸣啼声。从脖颈之间掠过的爽快夏风。
起舞的白色连衣裙。跳动的长长三股辫。
当其中的一件事情被想起后,就像书页被翻动一般,其他的也一件件地不断浮现在脑海之中。
沐浴着燃烧般的夕阳,解开的头发在微风中轻轻飘扬,瞳孔中放着光辉,喊着「你来啦!」向我跑来的远子学姐。
因为害怕幽灵,一副快哭的模样蹲在我的床上一动不动,「为了不让幽灵来,我来替你把风」一边颤抖着一边说大话的远子学姐。
在小小的书店之内,高兴地挑选着礼品的远子学姐。「请用礼品的包装」在收银台前声音兴奋的远子学姐。焦茶色的包装纸。金色的丝带。
在百合与秋良的书房。坐在长椅之上翻着书页的远子学姐的幸福微笑。坐在同一张椅子上,两人一边看着同一本书,一边说着登场人物的台词。
宛如瀑布的水流落入深渊一般,情感充溢上来,已经完全无法停止了。
那个不可思议的夏天。
怪异而美丽的花与月的故事。
头上披着雨衣,在雷雨交加之中,虽然因为黑暗而胆怯,但是却拼命地来寻找我的远子学姐。
我的呼喊声。
牵在一起的手。
在黎明的微亮光线之中,渗出泪水的,寂寞眼神——
垂下眼睛,注视着我睡梦之中的表情的远子学姐。
从唇间流出的虚幻般的低语声。
——这样的时间……还能持续多久呢?
在现实与虚构的缝隙间,即使是现在也好象要融化消失一般的远子学姐。
背对着我不停地重复着「不能说」,仿佛情感就快溢出来了一般紧紧地抓住我。
「心叶总是欺负人!」学姐咬紧着牙诉说着。
那时被远子学姐咬的手背,带着灼热,开始一阵阵地发出疼痛。
——不会忘记的。
——因为,是和心叶在一起度过的时间。
在被月光照亮的小路上,和我手牵着手,目光温暖地微笑着的远子学姐。
——不会忘记的。
如梦般——如故事般的夏天。
——不会忘记的。
胸口在颤抖,热乎乎的东西几次要冲上我的喉头。眼睑发烫。
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想起来啊……!
却在现在,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回想出来啊!
那时远子学姐在向我隐藏着什么。
但是,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月光下,宛如美丽的鲜花般地露出温柔微笑。
为什么我会忘记啊……
那个早上,轻轻拂去垂在我脸颊上的长发,轻声低语的远子学姐,明明是那么的悲伤——!
手里握着系着桃色小球的手机挂坠,我蹲在了地毯上。
忍耐着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的记忆与被刀刺一般的痛感,我咬紧牙关,心情低落。
母亲在楼下喊着「吃晚饭了」。但是,现在的我不能去。
这样痛苦扭曲的表情是不能别人见到的。胸口发胀,仿佛整个身体就快裂开,身体无法动弹。喉咙发热。眼睑也像燃烧着一般。
强忍不发出呻吟,我忍耐着持续的疼痛。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远子学姐的洁白的手和温柔的笑容。
那晚我无法入睡。
明明和琴吹同学一起度过了那样愉快的时光,脑海里却满是远子学姐的事情。浑身疼痛,感觉快被撕裂了。
窗帘的另一侧变白的时候,我的眼睛变得红肿,喉咙干渴异常。
慢慢地下了床,穿着睡衣到一楼的洗漱间,用温水洗了洗脸。镜子中映射出的我,异常疲惫。
今天早上,明明约好了和琴吹同学汇合的……
又洗了一次脸——这次是冷水,我拍打着脸,希望能够转换情绪,但是脑海中远子学姐的面容却挥之不去。
换好制服,将母亲做的培根煎蛋、莎拉、烤面包片硬塞进嘴里。
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有过。
在文化祭的早晨。
因为痛苦的芥川和自己重叠,因为害怕受伤而逃避的时候。
手里拿着罗伯特·勃朗宁的诗集的远子学姐,站在雨停的路上,沐浴在晶莹的光线之中。然后对着我微笑。
——早安,心叶。
我穿上大衣,比平时更早地走出了家门。
外面天空灰蒙蒙地阴沉着,空气也仿佛冷得能把人的手冻僵。
离开地形复杂的住宅区,来到笔直向前的两边都是行道树的路上,也没有出现正在看着书的文学少女。
远子学姐,不可能在的。
这个事实让我的胸口就要裂开了。
很快就是和琴吹同学约好的汇合地点的便利店了。我必须笑啊。
用力握紧冰冷的手,嘴角努力牵扯出笑容,在转过街的拐角时——
「早安,心叶。」
远子学姐,站在那里。
制服上套着深蓝色的厚绒大衣,手里拿着书包和纸袋,呼着白气,温柔地微笑着——
我茫然了,之后脸颊和大脑就像着火般的发烫。因为内心的动摇,心脏狂跳不已。
为什么,远子学姐会在这里!
幻影?
不,不是的。
——是真人。
几天前,像病人一样青着脸,出现在我家,声音颤抖地责问着我的远子学姐,现在正用着和以往一样的温和眼神,注视着我。
「我是来还围巾的,因为考前复习很忙,很难见到你。」
学姐手中的纸袋向我递来。
「……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远子学姐的口吻和看我时的眼神,因为过于平常了,我头脑混乱地问着。
「只是一小会儿哦。」
但是,接过纸袋时,一瞬间接触到的前辈的手,如同冰一样的冷。
「心叶,眼睛肿了啊。睡眠不足?」
为什么要为我这样的人担心啊。
喉咙就像被用力勒紧了一般,这太没有道理了,这种愤怒的情感在升腾。
明明对我隐藏了真相,明明无视我的意志,强求我写小说——
那么又为什么要关心我?明明自己的手比我要冷很多……!
「晚上一定要睡好啊。即使睡不着,总之先躺下闭上眼睛。这样的话,不知什么时候就能睡着了。」
一边用像姐姐一般地口吻说着,一边打开了书包。
「接下来是附赠品。」
前辈从书包中取出有光泽的细长袋子,微笑着让我看了看。
「昨天是情人节对吧。」
袋子是紫罗兰色的玻璃纸做成的,上面还结着金色的丝带。
我接到手中,沉甸甸的。
「巧克力……」
「不,是羊羹哦。」
远子学姐若无其事地回答着。
比起巧克力我更喜欢羊羹,以前,我好像说过。
「是义理羊羹喔。」
只是一瞬间,学姐用寂寞的眼神注视着我,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真的只是淡淡的、虚幻的微笑。
「因为是义理的啊。」
一年前我见到的那如同太阳一般的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容和现在的学姐相重叠,胸口好像就快被压垮了。
远子学姐很快又变回明朗的表情。
「那么,就在这边分别了哦。围巾真的很谢谢你。
告别了。」
说完,转过身去。
不是下次再见。
「告别了。」
远子学姐说的话,让我心底涌现火一般的焦急。
空气冷得就像利剑一般刺着我的皮肤,云层很厚,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灰色失去了生机。
远子学姐要走掉了!
要在我的面前消失了!
我正想追过去喊请等等,突然看到的事物让我胸口一窒。
琴吹同学从对面的拐角不安地弹出头来张望着。
「……!」
双脚就像被钉在了地面上一般地停止了。
燃烧的冲动,就像突然被冷水浇头一般。琴吹同学双手紧紧交叉在胸前。用祈祷般的伤感目光看着我。
远子学姐纤细的后背——虚幻地摇晃着的长长的三股辫——在渐渐远去。
我说不出话来。
「……」
在冰冷的早晨的道路上,我与琴吹同学,相对而视了一会儿。
远子学姐的身影在街的拐角消失后,琴吹同学强行做出了一个笨拙的微笑。
「在去汇合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