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猛烈的干咳阻止了金云溪地回言,尉迟华黎根本顾不上等她回答,赶忙上前替她抚后背,映入眼帘的却是地上星星点点的血渍……眼睛刷得酸透,这几年她一直忍受着这种折磨吗?
直到闻了浓重的药袋,咳嗽才算缓和下来,金云溪也才有空抬头跟她讲话,“看到了吧?”拭掉嘴角的残血,“这就是女人的弱点,精力总是这么容易耗尽。”示意尉迟华黎扶她起来,“陪我一起看看日出 吧,很久没看了……”
尉迟华黎用力将她托起,两人绕着大殿往外走,殿外,岳北南、柳博谣见她们跨出门,均跪地请安,却只得了金云溪一个微笑点头。
“母亲——”岳北南抬头想说些什么。
“一会儿早朝了,回去收拾收拾吧。”金云溪并没停下脚步,依旧跟尉迟华黎往外面走。
岳北南愣愣地跪在地上,母亲真得不打算跟他说了……
两人地背影慢慢消失于灰色的晨曦中,悄然无声,安静地如同当年地落风山一般。
钟楼已与当年不同,经过了两次扩建,已是几十年前的几倍不止,也更高了,如同南岳,从一个小小的州城变成了北方的大国,而人们只知道这其中的变迁,谁又知道其中浸透着多少人地心血、生命?
“好久没登高望远了,这感
……”扶着栏杆望向遥远地地平线,这座钟楼是金云 唯一两次下令改建的宫廷建筑,这也许是她登基以来所做的唯一一件奢侈地举动。
尉迟华黎早已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刚刚的话题,只能扶着栏杆陪她一起眺望东方天际,那里,太阳刚露出半颗脑袋……
“华黎……我撑不了多久了……”微笑着闭上眼,晨风吹开她耳边的发丝,让她看起来有种飞升感,“我想试试横刀立马的那种感觉……战了一辈子,却始终没有跟敌人对面过,我想试试你的感受。”转过 脸,眼睛被红日映得闪闪发亮。
尉迟华黎怔怔地看着她,嘴巴微张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害怕了?”笑容灿烂,像是活不了多久是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
眼泪刷得从眼角滑落,让金云溪一顿,继而用力推了她一把,“别这样,你这样,我走得不安心。”
“你这个骗人精……这么着慌把我找回来,原本就是想托孤的?”
“是啊,要不我怎么会将你从尉迟戎身边抢过来?”
“我跟他什么也没有。”
笑看着她,一言不发。
“我跟他真没什么!”急着澄清,眼泪却没有停止过。
摇摇头,“你还是这么心急,我说什么了吗?”
“你这个女人!”使劲推了她一把,害金云溪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两人就这么相互推让着,互骂着……突然,尉迟华黎抵着栏杆滑到地上大哭起来,空余金云溪脸上的笑意还僵在嘴角……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先死的不是我,明明最有危险的是我,为什么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们一个个离开?你们都到地下享福去了,单留我一个人在世上孤孤单单的。”这是她这辈子哭得最丑的一次,也是最任性的一次,只有这个时候,她看起来才像个小女人。
蹲下身,金云溪试着想安慰她,却被她一把推坐到地上,此时她就像个孩子。
两人就这么坐在地上,直到太阳升起,直到露水风干,直到两人的眼泪流尽,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让金云溪不放心的,就是华黎了吧,她太单纯了,太健康了,注定要看着眼前的人一个个离去……有时候,活着的人其实更辛苦,因为她要亲手埋葬死去的同伴!
这是种悲哀,也是种信任。
即日朝会上,金云溪借口凝聚士气,宣布御驾亲征,大臣们纷纷阻止,终因盛图、尉迟华黎这两位南岳泰斗的鼎力支持而最终成行。朝会上,女官同时还宣读了另一份旨意——南岳暂时交由岳北南监国,监国期间可代表金云溪处理一切国事,同时,盛图被任命为辅政大臣,协助太子监国,尉迟华黎官复原职,执掌三军帅印!
岳北南在朝会上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呆地望着母亲,他的担心终于应验了,母亲终还是决定这么做,三国和谈时他就隐隐有这个担心,毕竟以南岳当前的实力来抵抗两大国的攻伐,还太过势单力薄,唯有将整个国家的反抗士气提到最高点,方有一些转 的可能,但也只是个可 能,没想到只是为了这个可能,母亲居然置自身的安危于不顾,执意想借自己的性命来警示南岳的臣民!这并不是一位国君该有的行为!
殊不知,在金云溪的计划里,这却是最重要的一步,自己剩余的时间还有多少她心里最清楚,在这种大时刻,国君的安危决定了南岳的成败,如果她不走这一步,一旦逐鹿开始,她的精力耗尽,南岳可能会因此输下一局,以魏、金的实力和图谋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么一次 输,就代表次次输。这种时候只能胜,即便是损失惨重也只能胜!
只要撑住这最困苦的一段时间,不让魏、金瞬间解决掉,他们就还有反扑的机会,她相信苏丛丛,相信盛图,相信华黎,更重要的,她相信北南绝对有能力可以在没有她的情况下保护好南岳,这是她做这个决定的前提条件!可以说,她这次亲征是个计谋,也是个引子,同时她也觉得到了自己该退下舞台的时候了,她在上面待地太久,后面还有好多人等着上场,人啊,得势的同时记得也要让一让别人,这世上的聪明人太多太多,光彩只有那么一点,可不能让一个人全占去了。
第三卷逐鹿 八十八 凤鸣天下 三
岳北南于金云溪离京的第二天捧印,成为监国太子,这一切快得像一阵疾风,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瞬间变成了事实,即便是大半人并不想接受的事实,但它就是发生了——女帝在最后做了一件大错事,一件供人借鉴的反面历史。
战争是残酷的,更是痛苦的,尤其在双方都视死如归时,它就像一场浩劫,无论你心存善念,还是心存邪恶,你的下场可能都是一样的,这就是它的残酷之处, 以吞噬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虽然并不一定是生命……
金云溪选择在生命中最后一段时间来感受战争的意义,其实也是她对自己的一个厚待,同时也是种惩罚,这两者看起来相当矛盾,但确实是她内心深处的想法。3g华 夏网网友上传她一生善用权势,善于心计,始终没想、或者始终不敢去想这一切的后果为何。因她而死、或者为她而死的人何止成千上万,有时只是手指那么略微一勾,可能无数条生命便会从这世界上消失,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善良人,也从没想过后世人对自己会有什么好评,若是要她自己来为自己的一生做个总结,她只能说自己是个相当自私的女人、不值得结交的朋友,以及喜爱霸权的君王,她从没委屈过自己的心,也从没有为了谁而屈服过,这是她一生的失误,人有时候还是要做些屈服的,这样才像个正常人。她从来没有去尝试过那种滋味,即使她的生命里充满了不公,但她却全部都刚性的还了回去,一点余地也没有留给别人。这也许就是她在生命的最终选择亲征的原因之一,她想亲眼证实一下自己还是个正常人,还是个有正常人感官的普通人。
人都是这样,年轻时一直想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到了老,却越来越羡慕普通人的生活,因为没经历过的似乎远比经历过的来得让人憧 憬。
南岳与魏国的第一场对决在金云溪的运筹帷幄下胜出,士气因此大振,此后五场小战均也胜出,南岳朝堂因此欢欣鼓舞,满心希望南岳能因此一直胜下去,从没想过世上还有“乐极生悲”这个词语。
谁也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会发生如此戏剧化的转折,当一切还处在极端畅快的兴奋中时,金云溪——南岳的开国女帝,居然就那么悄然消失了,如同当年魏宫的云贵妃那般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军帐里那张正半铺开的地图,以及门帘缝隙里吹进来的缕缕清风,镇痛的熏香依旧燃着……
没人知道那个纤瘦的女人什么时候消失的、怎么消失的,帐篷里安静的仿若她从没来过一般,人们流传着她是天神的女儿,天神看不得自己的爱女继续留在这世上劳累,于是将她带回了天上……这一切只不过是人们的幻想,人们实在不想去承认他们的女帝居然被敌人刺杀或者捉了去,但愿她不是这世界上的人,但愿她离去的依然完美。
但敌人永远不会善待他的对手,魏国将军王尉迟戎毫不客气地送来了一封书信,书信上说愿以女帝金氏的尸身交换十五城……
此信让南岳朝堂瞬间寂静!极喜与极悲的中间地带真得很安静,安静的像这世上的生命瞬间消失了一般。
岳北南用淡淡的眼神瞅着殿外天阶之上的蓝天,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将会这么办。
盛图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第三卷逐鹿 八十九 轮回 一
金云溪伸手一根根抠着她的指头,替她清洗手臂上的血渍,看来大家都老了,以前这种伤还不至于让她昏迷这么久。
“贵妃……娘娘……”一声有些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门口传 来。
金云溪转头看时,却见一个有些老态的宫人,一时到还真没怎么认出来。
见她有些迟疑,来人连忙先请了个安,这才抬头为她解疑,“娘 娘,奴才是兆席啊,皇上跟前的那个兆席。”
哦,是他啊,她一时到没认出来,在她的印象里,他应该还是当年那个样子,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到还真变了样,“你怎么到了这 里?”他不是应该待在魏京里的吗?
“奴才奉了皇上的谕旨,特来照顾娘娘一行回宫。”
“回宫?”玩味着这两个字。
“是,陛下国务繁忙,特命奴才带了二十名内卫护送娘娘一行回 宫。”
他这么大胆,敢在这个时候把她偷运回宫?“不用费这么大力气 了,就在这里把我处决了吧。”微笑着低头继续给隐帆擦血渍。
“娘娘……皇上一直盼着您回宫。”
是吗?回宫又能怎样?已经到了这把年纪,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再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估计也折腾不了几天了。
“娘娘……”兆席低首,娘娘还是当年那个性子。
祁羊城的夜晚很宁静,圆月初红,只闻狗吠之声。并无人声喧哗。可能是因为最近战事吃紧的原因。
城西某栋大院被羽林军围得水泄不通,后院某座小楼周围又有二十几个黑影不停走动着……这是尉迟尊的最终选择,也是金云溪最终地宿命?也许吧。
兆席站在小楼下整整一夜,犹如当年站在岳阳宫门外那般,这似是个轮回,但愿一切又回到原点。
次日,一行人马直奔魏都方向,没人知道在尉迟戎书信中已死地女帝其实依然还活着,而且还在奔往魏都的马车里。
谁会相信这样的结局?
没人。
就在车队由宫门进入时,前来迎接的并非尉迟尊。此时正是早朝的时候,前来迎接的是尤妃——钟离莲的生前的另一个最好的朋友。
金云溪下车第一眼便望见了她,已经再不是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尤贵妃,像是也被病魔折磨了很久,眼睛深深陷进了眼窝,脸庞瘦如刀 削。在看到她地身影时突然笑得异常灿烂。眼泪随着抖动的双唇落入尘埃,她们并非挚友。甚至很少说过话,可此时此刻却犹如多年不见的老友般,金云溪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算什么。
两人对视着,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们像是从来没有过话 题。
“来了。”
“嗯。”
两人都微笑着低眼。这是她们当年在太后宫里经常说得两句话。没想如今依然还这么适用。
当年满院的莺声燕语,此刻却只剩她们两个,真想不到……
“两位娘娘。起风了,到暖阁里歇歇脚吧。”兆席挥退院子里的侍女、婢仆,隐帆也被人抬去了岳阳宫。
不想尤妃早已走动不便,只让人扶着才能挪上几步,宫廷里的女人通常都不怎么长命,长期幽闭于后宫院墙内,内外兼受压抑,病痛是再正常不过地。
尤妃变成这般境况也不算什么,跟她们同一班的后妃们,如今还健在地已经没几位了,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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