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眼看着记忆中的自己雀跃欢呼,因为对那个小小孩童而言,搬家就意味着有新的游乐所,有新的玩具,有新鲜的可以去探索的世界。我的母亲拉着我的手一块去发现这些,我们给花园里的瓢虫起名字,给蔷薇和玫瑰浇水,对了,原来我们还养了一条狗,妈妈坚持要叫它列宾。
“可它明明没有俄国血统,”我看见幼童状态的我皱眉说,“为什么要给一条英国狗取俄国名字。”
“这样才好玩不是吗?”母亲兴高采烈地拿出一块巧克力诱惑我,“来,宝宝,告诉妈咪,法语中狗是怎么说的?”
那是我的童年,学习,玩耍,这两者或者没有区别,我有一个绝妙的母亲,她让我活的每一天,都充满乐趣。
我在意识深处静静地微笑。
偶尔我听见查理在我耳边絮叨他一天做的事,什么列出多少数据,请了一位多能干的厨娘,能做地道的苏格兰菜,什么他卖出一项专利得了笔钱,能够维持我的机器运作多多少天。什么我如果再不醒来,他就把我留在他那的所有书都一把火烧掉。
我仍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静静微笑。
有些夜里他会带着哭腔在我耳边祷告,他在试图跟我对话,眼睛里流出的液体会滴落到我的脸颊上,它们的温度,我也能感觉到。
但是查理,我对他无声地说,我不愿意醒来,因为我不知道醒来怎么办,在这个时空里,一切的悲剧已经造成了,但我现在连悲剧的由来都一清二楚,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它们。
其实我也懦弱无能,我深刻地体悟到这一点。
所以查理,对不起,我还是决定不理会你的意愿,在我去过的那个时空,有三个我爱的人,他们想必也是希望我留下的,但我也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愿。
我无路可走了。
查理偶尔会在我耳边念叨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真是乱啊,失业率又上升了,势力庞大的跨国组织连国家政权都不放在眼里,世界真是乱啊,你知道么,就在前几天,捷克那边发生暴乱,两伙外国雇佣兵团在别人的领土上火拼,据说它们分别隶属不同的势力集团,死了不少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波及了平民,虽然官方说法是恐怖主义行为,但现在反武装游行已经爆发了,失业者和爱国者都上街抗议,欧洲的雇佣兵制度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对了,事情发生的地点就在我遇到你的小镇上,还记得吗?”
又有一天,我听见查理慌里慌张的跑进来,指挥着几个人将我挪到一个担架床上,推着我急急忙忙往外奔,一边跑一边说:“原,我们必须离开了,这个地方被发现了,那些追捕我们的坏人来了,我现在先把你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他推得太猛,突然间车子失控,撞到什么东西,发出哐当的巨响,我嘭的一下从上面一下滚落了下来,额头上传来剧痛,我正在诧异为什么在这种状况下我还能有痛感,很快,我发现一件更为可怕的事。
我发现我的意识被强行拽回体内,我发现我居然本能地想伸手去揉额头,而且我的手也确实地动了动。
我要醒了,我悲哀地发现这一点,然后,我不情愿地,却也是身不由己地,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拉肚子,好虚,求抚摸~~~
第 91 章
我睁开了眼睛。
光线对我来说太刺眼,我只能模糊看到距离我倒地的前方角落里堆着杂乱的实验器皿,我认出这个地方,这是查理的实验室过道。
我在查理扑上来之前闭上眼,我听见他焦急地喊:“导管,导管,上帝啊,快把他弄上来,别出意外才好……”
两个人七手八脚把我抬起来,又把呼吸器的导管重新插回我的鼻腔,就在此时,一个人的手突然停顿了,他转过头慎重地说:“查理,你该来看看这个。”
“怎么了?”查理慌里慌张地问。
“他大概不需要机器辅助了。”
“你的意思是……”查理的声音透着恐惧。
“他能自主呼吸了,这意味着,他在康复,我亲爱的朋友,”那个人熟练地给检查我的身体,随后带着笑意说,“他会醒过来的。”
“醒过来,”查理茫然地重复对方的话,随即带了喜悦大声地又重复了一遍,“醒过来,你是说完全地清醒吗?跟以前一样?”
“那可说不准,你知道医学上有各种可能性,”那个人带着笑意调侃,“不过上帝会保佑他的小天使的。”
“哦,我的天,”查理过来抓住我的手难以自已地低吼,“原,你会好的,对不对,我像坚信真理一样坚信这一点。”
“查理,我们得赶快了,”另一个人说,“不然恐怖分子找到这,我们损失的就不是一个实验室的问题。”
“对对,”查理立即说,“快走吧,车子已经等着了,先生们,时间不待,抓紧了。”
他们推着我小跑着一路向外,不一会有人打开实验室的大门,一股属于英国暮秋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即感觉我被人直接抬上一辆车。
车子发动,不一会,它居然响起了救护车的警笛声。
“汤姆,我们非得让那玩意响起来吗?”查理犹豫着发问。
“相信我,一辆救护车,不响警笛绝对比响着警笛更引人注目。”刚刚给我检查的那个声音回答他,随后,他过来拿听诊器又替我做了一次简单检查。
我控制自己的身体反应,呼吸和心跳平缓安静,即便他是个有经验的医生也不容易发现我已经醒了。果然,他转头对查理说:“我们的小朋友看起来睡得很安稳,放心吧。”
“嗯,”查理说,“这次真是谢谢你们了。”
“真要感谢,就把你在马特洛克别墅中藏着的苏格兰威士忌贡献出来即可。”名为汤姆的男声带着不含起伏的声调说,“虽然不知道这个可怜的男孩遭遇了什么,但能让他苏醒过来并康复,我想我跟詹姆斯都会乐意目睹这个过程。”
“说到这个,”另一个人在一旁谨慎地说,“我们的男孩身上虽然有多处骨折,肌肉组织也不同程度地损伤,但他迟迟没有苏醒恐怕并不仅仅是身体原因,查理。”
“完全正确,詹姆斯说出了我想说的话,查理,他是自己不愿苏醒,他就像童话里需要魔力之吻才能解除诅咒的公主,原谅我打了个不恰当的比喻,但很显然,我们美丽的男孩在逃避他的现实问题,我想说的是,他看起来这么小,有什么心理创伤要严重到不能面对,也许你该跟我们说实话了。不然,即便我跟詹姆斯再有耐性,在各自所在的医学领域创下再多好名声,我们也束手无策。”
“我,”查理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嗯?请不要告诉我,你是在垃圾堆里捡到他,看他美丽于是带回来做标本。”
詹姆斯在一旁轻笑说:“汤姆,男孩跟着查理有超过两年的时间,我跟查理通视频电话的时候早已见过他。”
“哦,非常好,然后呢?有天可爱的小王子发誓要闯荡世界,于是他信心百倍地出走,伤痕累累地回来,”汤姆带着讽刺的伦敦口音提高嗓门问,“先生们,我们是在上演浪子回头的现代版么?”
“汤姆,”查理轻声说,“原的状况虽然不是那样,但也差不多,我确实不知道在他离开我这段期间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回来就已经是个奇迹。”
“听起来他独自一人去跟外星人作战了?”詹姆斯笑问,“查理,你到底在暗示什么?”
“时间机器。”查理沉吟了一会,轻声说,“他使用了时间机器。”
“天,”那两个人齐声惊呼,随即詹姆斯压低嗓门说,“查理老兄,你不是在开玩笑,你,你真的做出……”
“是的,原给了我灵感,”查理疲倦地叹了口气说,“他是上帝赐予我的天使,启发了我许多东西,时间机器,就是为他做的。”
“怪不得会有恐怖组织纠缠上,老兄,你做出了一件了不得的东西。”
“那个机器,已经毁了。”查理叹气说,“它根本不成熟,带原回来的时候被时间黑洞的力量摧毁了。”
汤姆继续问:“然后?他用那部机器去了哪?不会是玫瑰战争时期的英格兰吧?”
“不,他回到二十年前,他出生的地方,他说必须去改变一些事,”查理的声音低了下去,“确切的说,是改变他的出生……”
“很显然,他失败了。”汤姆同样压低了声线,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叹息说,“根据时间链条的规律,他确定无疑是失败了。可怜的孩子。”
他们一起沉默,过了好久,查理强打精神说:“所以,我的老朋友们,我需要你们的帮助,让这个孩子重新身心健康,等他苏醒过来后,你们会发现他是个天才,你们,会喜欢他。”
詹姆斯带笑回答:“如果他的性格跟他的相貌一样可爱的话。”
“他的性格啊,”查理似乎陷入回忆,带着不可思议的柔和说,“可是相当的古怪偏执,说起这个,其实我们不同程度都有这种特质,朋友们。”
“那我喜欢,”汤姆不以为然地说,“天才就该与众不同。”
他们正讨论着,突然汽车猛地往左倾。
“怎么回事?”汤姆大嚷。
他话音未落,车子又急剧地向右倾斜,车厢里一片混乱,查理扑上来紧紧稳住我的身体,但他稳不了,因为又一个急旋转,嘭的一声巨响,他被抛到另一边。
“怎么回事?司机,什么状况?”汤姆扑到前面,焦急地问。
司机带着急躁回答:“先生,我们被追上了,不只一辆车,天哪,救护车不是赛车,我们摆脱不了……”
“踩油门!”
“不行,他们拦在我们前面了,先生,现在怎么办?”
“撞上去,撞开它!”汤姆大喊。
“恐怕不行……”司机还没说完,就已经听见哐当一声巨响,车子前方遭受剧烈的撞击。这一下让我直接从担架床上飞出去,又摔回地上,车里的三个人不同程度地惊呼咒骂尖叫后鸦雀无声,估计都受了伤。车子终于停了下来,我们都听见车厢外有人慢慢靠近的声音,而且不只一个。
这次大概要完了,这是他们无声传递给我的信息,我勉强睁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后,完全睁开。
救护车内部已经一片混乱,查理歪着头昏倒在一边,另外两个成年白种男性额头上也留着血,各自挣扎着想起来。看见我睁开眼,其中一个灰头发蓝眼睛的登时眼睛一亮,爬过来摸着我的手和额头。
“能听见我说话吗?原?我是查理的朋友汤姆,你现在能看清楚我吗?”他用医生的口吻询问,一边熟练而本能地想给我做检查。
但这显然不是可以被检查的时候,我想伸手拂开他,却没有力气,我发现我全身都疼得厉害,每个关节,每段骨头似乎都在叫嚣着疼痛。我张开嘴,却听见自己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不要说话,”汤姆抚摩我的肩膀,无奈地摇头说,“真抱歉,我们本来该在一个更好的环境下互相认识,但现在,真遗憾……”
他盯着救护车的门,下一刻,它发出哐当的巨响,被人粗鲁地拉开,我们借着车灯,都看见下面站着好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
“我的天,这是什么人啊……”汤姆发出低呼。
两个男人过来粗暴地把汤姆从我身边拉开拖下去,汤姆一边挣扎一边喊:“放开我,别碰那个孩子,上帝啊,他只是个孩子,他刚刚受过重伤,你们会弄死他的……”
他的嘴很快被人堵上,只听见唔唔的声响。又上来两名男人把詹姆斯和昏迷不醒的查理拖下去,詹姆斯没有叫嚷,但在经过我到时候他冲我微笑了一下,用口型说:“别怕。”
怕也没用,我看着这个第一次见到的男人,他比汤姆和查理看起来要年轻,带着眼睛,尽管狼狈不堪却一声不响,是个意志坚定的男人。我在心底评价,但我没能观察多久,他就被带离我的视线。
接下来的五分钟内这些人一动不动,既没人来拖走我,也没人来对我说什么。夜色中这些人似乎成了一个个雕塑,岿然屹立,这一方面固然彰显他们有强硬的纪律要求,但另一方面却显得分外诡异。
我觉得很冷,也很疲惫,浑身也很疼,我就知道苏醒了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但像这样如同被人遗忘一样趴在一辆被迫停的救护车上,这种状况我无论如何也预想不到。
他们在等待什么,或者更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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