珒一起出去狂欢的。之前还可以用学校不放假作借口说服自己不去想,一旦放假,去?还是不去?结果还没等他为难完,就接到了学校的通知,趁最后一周的假期,学生会成员去参加三省市高年级生学习交流营。
车票订的是夜班,晚上八点发车,第二天早上到。在候车厅等车的时候,曲正彦有点神不守舍。
今天是小珒的生日。
没错,就是今天。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生日礼物,就藏在抽屉里。其一是一款最新的掌机,大哥送的,不过曲正彦最喜欢的还是托大哥从西藏带回来的加持开光的六字真言护身符。可犹豫来犹豫去,直到走也没下定决心打这个电话。
候车厅里人声嘈杂,大屏幕一行一行的滚动着车次信息,软软的女声在广播寻人启事。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着,曲正彦心不在焉地摸出来接听,对面传来的声音让他睁大眼睛。
“曲正彦,你在哪儿?”
“……小珒?”曲正彦心脏嗵的猛跳一下,抓着电话,下意识地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想听的更清楚些。
“就是我,”杜咏珒的声音有些沉闷,呼吸声很粗重,“你为什么一直不给我打电话?嗯?你干嘛不理我?”
曲正彦呆了一呆,“我没有不理你啊,我在等你。”
“……等我?”杜咏珒似乎在深呼吸,很重的吐气声,一下,又是一下。
“小珒?你怎么了?”曲正彦觉得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杜咏珒很大声的说。
“那么,”曲正彦微微皱起眉,“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上次我们说的事情,你想过了?”
“……上次?”
“对啊。”
“……”
“小珒?”曲正彦真的觉得不对劲了,“你到底在哪儿?你在干嘛?”
“我?”杜咏珒慢慢说,“我等了你一天,从早上就开始等。”
曲正彦沉默了,片刻后才说,“我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去找你。”
“……我等了你一天!”杜咏珒突然喊出来。
曲正彦吓了一跳,反射地把手机挪开耳朵边,过一会儿才敢凑过去,“小珒?你没事吧?”
对面突然传过来一个带笑的声音,“喂喂?是曲正彦吧?小杜没事儿,喝的稍微有点多,他可等你好长时间了,你过来吗?”
这个声音曲正彦只听过一次,可是几乎立刻就认出来,是那个开酒吧的程哥。他的面孔立时晴转阴,心情一下子变差,问,“小珒……一直在你们那里?”
程哥停顿一会儿,才说,“没有没有,他刚来。这个,最近我们也很少看见他,他很少过来的,真的!”他刻意加重最后两个字,像是在强调。话是这样说,偏偏他的语气,他的腔调,在在都表示着完全相反的意思。
曲正彦听到杜咏珒隐约的声音传来,“……手机还我!”
片刻后,说话的变成他本人,“小彦?”
“……干嘛?”曲正彦冷冷问。
“你过来,好不好?”
“……现在不方便。”
“为什么?有什么不方便?”杜咏珒执拗地坚持,“你过来吧,你说的话我想过了,你过来,我们好好说,好不好?”
曲正彦犹豫着。他还是很不高兴,小珒说他想过了。可是,他怎么从酒吧打电话来呢?又去酒吧疯!他到底想过什么了?
带队老师快步走过来,大声招呼几个人集合,马上要剪票进站了。大家在清点行李人数。王白鹭向曲正彦招手。
“我现在没办法过来,我马上要上车。”
“上什么车?”杜咏珒糊哩糊涂的问。
曲正彦真的恼火起来,这家伙,真的喝多了,听不懂人说话么?
杜咏珒还在嘟囔,“你过来,现在就来,行不行?”
“不行!“曲正彦用力说。
这时候,王白鹭走过来,“曲正彦,该走了。”
“知道了。”曲正彦挂掉电话,赶快拉起行李跟上去。
“这么忙。”王白鹭笑。
“嘿嘿,我家人就是啰嗦。”
他们跟着人流进了站台,找到自己的座席,几个人安顿下来,吁口气,开始有闲情逸致聊天,观察同行旅客,以及在火车开动之后观赏车窗外的风景。夏日的旷野,此时仍有隐隐的天光笼罩,灯火与楼盘渐渐稀疏起来后,地平线就出现在眼前。
曲正彦没有参与闲聊,他还在想着那通电话。很想打回去问个究竟,可是,他看看周围的人群,现在不是时候。而且,他苦笑,小珒这个时候也没办法清醒地跟自己谈吧?
或者,等回来吧。他想,参加完学习营,回来就去找小珒,好好谈谈,顺便把生日礼物带过去。他放松的倚在座椅上,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曲正彦并没有想到,他回来,见到的是躺在医院里的小珒。
再见了
最先告诉曲正彦小珒在住院的是曲太太。景云琳虽然人走了,但在学校里还颇有几个朋友,一些最新消息还是会传到她耳朵里的。儿子回到家是下午,匆匆吃过晚饭就折腾东西,看样子像要出门,她有点好奇,问,“你要去哪儿?”
曲正彦回答,“去找小珒,他的生日礼物我还没给他呢。”
景云琳有些纳闷,“你跟他说好了?”
“没有,电话打不通,我过去看看。明天就没时间了。”
“哦,我还在奇怪呢,”景云琳告诉儿子,“杜咏珒好像在医院。”
曲正彦吃了一惊,直起腰,“怎么回事?”
“听说是在外面打架,受了伤。”
“什么时候的事儿?”
“不知道,我是前天听说的,说是伤的不轻,应该还没出院吧。”
曲正彦愣了半天,转身往外走,“我去看看。”
景云琳点头,“去看看也好,那个孩子也真是……也该有人劝劝,老这么下去不是回事儿……”她话音未落,门已经关上了。曲正彦冲下楼,完全没听到母亲在唠叨些什么。
曲正彦先去了杜家,来开门的是杜咏珒的爸爸杜院长,一看到他,就皱起了眉,“来找小珒是吧?”
“嗯,杜叔叔好。小珒……还在医院吗?”
“是啊,唉!”杜校长把医院楼层病房号告诉他,然后叹气,“你看我这边这么忙,他还不让人省心,这孩子要是像你这么好脾性就好了。”
曲正彦唯唯诺诺,说了谢谢和再见,掉头就跑。看杜院长这样子,也不是特别紧张,那应该伤得不重吧?他稍微放下一点心来。那家医院就是大学医学院附属的,很近,快走也不过十几分钟,曲正彦照着杜院长提供的资料,一路顺利抵达病房门口,还没等推门,就被人叫住了,回头看,原来是杜老太太,拎着个暖瓶。
“杜奶奶。”曲正彦客气地打招呼,“我听说小珒住院了,来看看他。”
老太太满脸感慨,“你这孩子有心了,不过小珒可能还没醒呢。”杜家跟曲家虽然素无往来,可杜咏珒跟曲正彦一向要好,所以老太太对曲正彦也还算和气。
“没醒?”曲正彦心提起来,“他到底伤哪儿了?”
“砸脑袋了,”老太太一腔怨愤,“手也太黑了,我们小珒还是个孩子呢,这要砸出个好歹来……刚睁眼时都犯糊涂,这两天才好点儿。”
“他跟谁打架?”
“不就那几个,岁数都比我们小珒大,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这一回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认不认识?有一个跟你们还是同年级的……”
曲正彦摇头,“奶奶你这么说我不知道,回头我问问小珒,也有可能认识。”他跟在杜老太太身后进病房,双人病房,只睡了杜咏珒一个人。
老太太悄悄摆手,“还没醒呢。”
曲正彦凑过去,看到杜咏珒的脸,头上包着纱布,原本好看的脸有点肿,左一块青右一块紫,还有破皮的地方。看得他自己的脸也皱成了一团,直在心里吸溜凉气。
老太太在旁边说,“他下午说头疼的厉害,大夫给挂了镇静的药,估计没那么快醒过来,要不你过两天再来吧。”
“伤得很严重吗?”曲正彦忧愁地问。
老太太又开始激动,“怎么不严重!都脑震荡了,我家小珒的脑子要是给砸坏了,就算让他们养一辈子都换不回来。”
曲正彦有点无语,想了想,说,“我等一会儿吧。”说着拖过一个凳子坐在床边。明天就开始上课了,而且高三开始圈禁,除了星期天,平常不能出校门。如果那样,再想出来最快也要一个礼拜后……万一待会儿小珒能醒呢。他在病房里一直待到十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杜老太太闲话,一边注意着杜咏珒的动静。到最后都有点好气又好笑了,这个家伙,睡得真死!一张脸跟猪头一样,要不是杜老太太在一边看着,真想戳他几下。这功夫他已经打听清楚了,打架的对方不是附中的人,好像是外校的,听说还有社会上的。小珒除了脑震荡和一些皮外伤,也没有别的了,他于是放下心来,只是到最后也没等到杜咏珒醒来。探视时间过后,他泄气地跟杜老太太一起离开了,肚子里盘算着下个周末再来。
等他下一次再出来,其实已经是两周以后了。当中想过打电话,但小珒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家里电话也没人接。这么久了,应该已经出院了吧,他想,所以直接去了杜家。可是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应。曲正彦又开始担心,难道还没出院?不可能吧,上次不是说没别的伤吗?于是又跑去医院。但是,病房也空了。向护士站打听,护士说早就出院了。
不在医院,也不在家,那他能去哪儿?曲正彦满心疑惑,不知不觉又返回杜家,站在大门外。先是发呆,然后走来走去,最后,他坐下来等。午后的暑热渐渐消散,青空中白云懒懒的流动。天色由晴蓝变成靛蓝又变成紫蓝色,云彩也染上了霞光。傍晚了,人们下班或是放学回家,他竖起耳朵听,并没有听到熟悉的声音。
然后,真正的夜晚也来了。
路灯的光线被茂密枝叶遮挡着,暗淡到几乎可以无视。黑暗中,嗅觉变得敏感。坐在小花园的凉亭里,各种植物的气味浓烈地包围过来,花香、草香……曲正彦一直没听到那个露台上传来窗户推开的声音,没有灯亮起,没有白色窗纱被风吹得飘起来,只有葡萄藤在晃动,偶而风过,有很细微的沙沙声响起。
他一直等到不得不走。
接下来的一周,电话依然没有人接。周末曲正彦又去了一次,仍然到处找不到人。再迟钝,他也觉出事情不对头,想来想去,决定找个人打听一下,于是拨通了罗涛的电话。
“杜咏珒?不知道啊,我也很久没见他了,最近他都没来过学校。”小胖子愣了愣,如是回答。
“他家里人呢?”
“我听我爸说,杜院长出去学习了,现在是别人在管事。”
“那他奶奶呢?”
“不知道。”
“……”
“那个,我要看见他就告诉你,好吧?”
“……好,多谢啦。”
曲正彦挂了电话,一片茫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有些时候,一件很普通的小事,一句很平常的话,或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定,就可能引发我们意想不到的结果,即使这个前缘的产生完全合情合理。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我们也只能接受。
于是,这个夏天,杜咏珒无声无息,毫无预兆地自曲正彦的生活里消失了。
出门玩去
那些前尘往事,九年之后想起来,场景已经像梦,唯有那种茫然的,空虚的,无着无落的心情,清晰的一如刚刚发生……
何自明最终还是把藏起来的早餐拿了出来。韩寻波与夏成蹊早饿狠了,狼吞虎咽一番,满足地打几个饱嗝,夸奖了大厨几句之后,就开始商量到哪儿去玩,两个人正在去爬山还是去滑雪之间争论不休时,曲正彦走了进来。
夏成蹊立刻噤声,眼珠子滴滴溜围着他转。
韩寻波好笑地轻推他头一下,骂道,“呆瓜!”然后得到夏成蹊几个卫生球眼。
曲正彦表情正常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次向几个人点头打招呼,“早啊。”看到何自明要站起来去给自己盛粥,忙走过去按下他,“我自己来。”
过于正常就等于不正常。夏成蹊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从曲正彦自如地拉开何自明身边的椅子,直到他在自己对面坐下并且开吃,他都以一种很无语的目光盯着对方瞧。
曲正彦咬一口小烧饼,称赞道,“好香!”然后抬头瞧瞧夏成蹊,挑起眉问,“怎么了?”
韩寻波在旁边笑起来,“没什么,我们刚才在讨论趁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