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我着实吃了一惊,“哥,你意思是嫂子她……”
“是啊是啊,现在2个月,年底就要生了。你呢,也快当叔叔了,呵。”
他的笑声中全是满足与自豪,以及将为人父的喜悦。血脉亲情,是人类天性最自然的表露。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哪怕还未出生,已经能想像到伴随他或她慢慢成长中带来的快乐。
无论抚养孩子的过程会有多辛苦,还是满怀喜悦的守着他们一点一点的成长。只要孩子能幸福的长大,所有的苦累都不值一提。
哥哥的欣喜我能体会到,也为他感到高兴,可又忍不住暗自伤怀,我的孩子,只怕今生都无缘得见了吧。小心的藏起这些情绪,我一心道着恭喜。
仔细询问了我嫂子的情况,然后给了点关于应该注意方面的忠告。嫂子她检查出怀孕后,还是坚持继续上班,说到这我哥就恨得牙痒痒。偏偏现在天大地大孕妇最大,他又不敢和她硬吵,只能在我面前发发牢骚。
“啪嗒!”浴室门开的声音传来,抬眼就见赵挺擦着湿湿的头发走了出来。
突然心中一动,我冲动的对手机另一端的周毅说:“哥,你现在是一个人在?”
“嗯,是啊,怎么了?”
“有些话我想先告诉你,就你。”我边说,看了赵挺一眼,他似有所觉,定在那头看着我。
周毅的调笑话语传来:“哟,你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啊,还不能告诉人。少卖关子快点说!”
我沉吟,将视线从赵挺身上移开,深吸口气,说:“哥,同性恋,也就是gay,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
“我就是一个。”
我学了几句行话,知道眼下我正干的事叫做“出柜”。反正这出柜就和砍头差不多,狗头铡落下,脖子痛过一回也就不痛了。
不过我哥的思维频率明显滞后,“我知道gay……不过你说你是一个什么?”
“哥!我是gay,你没听错,就是这话,我喜欢的人是男的。”
沉默来得突然而怪异,然后手机中传来我哥故作轻松但略略僵硬的声音:“你开这种玩笑骗不到我啦,女朋友都谈那么多次了,现在突然冒这么个新名词出来。哈哈哈哈!”
笑声勉强而尴尬,我知道他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只是还不愿承认。他要真以为我在开玩笑,就会顺着我话意思打趣下去,而不是像这样急急反驳。
而我能做的,是沉默,让严肃的气氛散开。
“周成!你给我说句话啊!”我的不言语把周毅惹急了,他再也装不下去:“你扔这么句话出来吓谁啊?这种玩笑能乱开么,还好是我,要是爸妈听见了得急成什么样子啊!”
“所以我没对爸妈说,只告诉你一个人。”我静静的回答:“这不是在开玩笑。”
“你他妈的说什么混话啊!不告诉爸妈?啊?不告诉他们你就算大孝子了!这种混帐话你再敢说一句试试看!”
周毅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我一点都不委屈,他骂的正是我责备过自己千万遍的话语。
“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重复这无意义的几个字,想要的,不过是减轻心头的负疚感。
“你对不起,对不起我又有什么用!你知道你究竟对不起的是谁吗?爸妈养你这么大供你读书,就等着你这样回报他们,啊?你、你这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我也知道这辈子就喜欢他!如果行的话,我也不想到这地步,可是真的没办法,我实在不想骗自己了!”
“周成啊,你怎么会这样……你……教我说什么好啊!”哽咽的声音,毫无掩饰的传来。
我愣住了。万能无敌完美的哥哥,居然哭了!近三十年兄弟当下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刚才他说起就快当爸爸时,就像是这世界上最快乐的人,结果不到十分种就被我完全粉碎。内心的酸涩一波波涌上来,憋下去的泪意阵阵上涌,“哥……你别说了,我的事你不知道,有原因的这事。”
“原因、要什么原因啊……总之这事不行就是不行!你有天大的原因也不行!”
我都忘了,最后这通电话是怎么挂断的,等回过神,我已经扑倒在赵挺怀中痛哭失声。
哪怕有心理准备,可真遇到这样的事,还是痛得不能呼吸。
我死死的抱着赵挺,这就是我舍弃了整个世界换来的人,不想放手,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不想放手!
“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一直一直……”
“真的吗?一直?”抛却所有的矜持,我像溺水之人紧紧抓住最后的浮木,所有的脆弱毫无防备的呈现在他眼前。
他眼中的光芒闪动了一下,“当然,一直。”
耳边盘旋着赵挺的承诺,他用温暖的唇舌吮去我满面的泪珠。悲伤的心境中,渗出丝丝温馨与甜蜜。哭累的我,终于了梦乡。
***
过了纯纯洁洁清清白白的一晚,第二天我还是没去成会场,实在因为哭得通红的核桃眼有损本人的光辉形象。
一觉醒过来,发现自己和赵挺相拥而卧,原本应该很震撼的一幕,却因为昨晚过大的刺激而显得平淡。
冷水泼上面,瞪着镜中眼泡浮肿的憔悴某人,不由苦笑出声。我哥本是唯一的希望,因为年纪差得比较多,他一向很护着我。结果连他都激烈的反对,将来会遇到的困阻可想而知。
在向赵挺表白心意前我就拿定了主意,我要的不是贪享一夕之欢,要,就要天长地久。
既然决定长相守,那没可能一辈子瞒着家里人,这事迟早要坦白。昨晚第一步就遭遇重挫,让我信心大失。我哥居然会当场哭出来,那么个神采飞扬万事在握的人啊。
我根本不敢设想爸妈知道后的反应,他们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我早日娶回娇妻。去年我和刘羽月分手后,他们失望了很久,虽然嘴上说不再逼我,可平日间的旁敲侧击分明是满含期待。
说实话,我虽然已认定和赵挺之间的感情将是今生唯一,可我做不到为了这份感情抛却父母兄长的亲情。我与赵挺有将来几十年的时间慢慢分享彼此,可我与家人已经共同拥有了近三十年的时光,孰轻孰重何从比较?
如果非要做二择一的残酷选择,或许我会再度放弃赵挺。不是我不够爱他,他的确是我用生命所珍视的,只不过生命中有些更重要的东西,永远无法舍弃。对于我来说,家人亲情正是这无法舍弃的宝藏。
对着镜中那人咧嘴而笑,他也还我一个勉强的笑容。无论今后有何种困难,我都想笑着面对,努力去克服超越。
走出浴室,我看着赵挺的睡颜对自己说,这个人,我不会轻易放手。
***
我哥的事,我简略说了些给赵挺,他那天已经在旁听了大概,没再多问。
在医院里为了避人耳目,我们说好要装得和以往没两样。结果饭不能一起吃就算了,一起出去还要前后走约在外面碰面。
“怎么这样麻烦啊!搞得像特务接头交换情报。”两天下来,赵挺就发表了深深的不满感想。
我面无表情的回应:“你不以前就暗箱操作,瞒得严严实实吗?”
要不是那次被我撞破,说不定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真正一面。
赵挺不屑的冷哼:“以前是风流偷香当然不足外人道,现在明媒正娶了干嘛要偷偷摸摸啊!”
我的回应是毫不留情的一拐子。
每次去他家我都不敢留下过夜,一来是没做好心理准备,二来怕他没轻重伤了我。前两天他一个激动在我颈侧留了个印子,当时也没发现。结果第二天上台时,给我们组的小罗看见了,幸好小罗拥有无与伦比的纯洁性,当即在那感叹如今的蚊子出动还真是早。我擦着冷汗连连称是,回头把赵挺一顿收拾。
这种情况叫我怎么敢留下过夜?赵挺激动起来没个分寸,我知道因为对象是我,他才会这样,可我也没法因为这种理由而兴高采烈。再说了,我经常给病人作肛门指检,那个受刑似的表情原来还觉得挺正常的,现在一看见就阵阵冷汗向外冒。
总之这也是桩烦恼,我推脱着不肯进行到最后一步,实在是该为赵挺越来越欲求不满的脸色负上一部分责任。
“那个,陈主任答应到时候把你一起带过去。”
“哈?”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我半天没明白。
“我说,不是马上要建肝脏移植中心么,陈老师挂头牌,我肯定要跟进的。你呢,还好百年一遇难得争了口气,考上了陈老师的研究生。我今天找他谈了下,他答应把你也要过去,以后带你做课题也方便些。你也轻松点,不用两头跑。”
“哦,谢谢。”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说起来我当初考研,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人无压力轻飘飘,果然还是要些压力来激发潜能。至于和我一起考的小钱,虽然也打听到专业考试的重点,最后还是死在了英语上。
赵挺听见我说谢谢,立刻贼贼一笑:“谢什么谢?不把你放在身边,我在那边呆得也不安心。平时连口小豆腐都没机会吃了,不是活活郁闷死我嘛。”
他说着就从背后拦上我的腰,蹭在我耳边低声哀求:“今晚不要走了好不好?”
我笑吟吟在他怀抱中转过身,“好………你个头!”
说完把他推开八丈远。以赵挺的哀嚎为背景音乐,我潇洒的开步离去。
***
“唉……”一声长叹,我哀哀的趴倒在办公桌上。这礼拜我顶替陪女友回老家探亲的小钱,给踢到了门诊来。
今天星期四,算是一周中最空的时间,不过我也一直忙到现在,近十一点了才抓了些空闲偷偷懒。隔壁小间的专家门诊今天坐的是赵挺,我到门口一张望他那边还有两三个排队等着的。
他见了我抬头笑笑,示意我中午等他一起出去吃饭。
我点点头就退了出来,回自己那间时,发现一个人影凑在办公桌前,鬼鬼祟祟在翻什么东西,而且一看就知道不是医院的人。
“你干什么?”我一声喝到,那人哆嗦下转了过来。
“我等看病,看见没人就进来了。”
出现在眼前这张枯黄的脸本能的让我反感,我越过他发现桌上几叠化验单、处方筏都给翻乱了,更加恼火:“你进来就进来,不要乱翻东西!”
缓了缓,我才换了口气继续问:“你什么地方不舒服?病历呢?”
“哦,我脚上骨头痛,痛得不行了,医生你能不能帮我开点止疼的药啊?”他一边说着,塞了本脏脏黑黑的病历本和挂号单过来。
“骨头痛?”我一愣,随手翻看了下病历:“那应该看骨外科,你挂错号了。而且你这病历上根本没写么。”
“不是的,我去年车祸骨折了住进来过,做了手术就好了出院。结果今年又痛,出院小结和病历找不到了。去骨科检查过了,还拍了片子,没发现问题。可我就是痛得受不了,你给我开点止疼的药就好了,像杜冷丁什么的。”他边说着把腿上的大疤展示给我看。
他乱七八糟一通话听得我是莫名其妙:“你什么病要开到杜冷丁啊?而且这药怎么能乱开?就算要开,你也去找骨科的医生,最好是当时你的床位医生,让他们看过了决定开还是不开。”
他脸色稍变,继续缠着我不放弃的说:“医生……是周医生是吧,你就给我开吧。我开刀的医院在外地,我这些天痛得受不了了,跑不了那么远。反正那边开和你这里开都差不多的……”
他絮絮叨叨在那说个没完,缠要我直接给他开药,弄得我不厌其烦。可这红处方的药怎么能随便开,出了问题责任实在太大。
“不行就是不行,我不可能随便开的。要么这样,我给你开张X光单子,你先去照张片子,看看究竟怎么会痛的再说。”
“周医生……”
“李刚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又来骗药?”赵挺的声音突然响起,被点名的李刚顿时紧张的从位子上站起身来。
赵挺气势逼人的走近,冷笑着:“不认识我了?也对,这么多医生你一个个骗下来,的确是记不住了。”
“嗯嗯……赵医生啊……我,我有事先走了。”没说几句他抓过病历挂号单就落荒而逃。
我一时没明白,赶紧将兀自冷笑不止的赵挺拉转回来要他解释。知道了原委后顿时大吃一惊。
原来这个李刚,的确是出车祸骨折后住过骨外科,不过是在三年前。那次住院时,因为疼痛严重给他用了杜冷丁,结果到出院发现杜冷丁上瘾。从那以后他就四处找药,例如像今天这样骗医生开药的行为就多次发生过。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