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启恒听见这句话,连连答应,满脸是笑。周庆恩又是冷冷哼了一声,似乎甚为不满,掀了被子,就要起身。崔启恒一面帮他找拖鞋,一面埋怨道:“铭昶要陪你做检查,你怎么这态度,他都来了,你这么黑着脸,这不是让孩子难过嘛!”
周庆恩眼睛一瞪,叫道:“难过?他难过啥?跟我说话看都不看我,他以为跟谁说话呢!”崔启恒道:“今天他来啦,你至少别给他脸色看……”周庆恩辩道:“我怎么给他脸色看啦?我都住院几天啦,他才来,我……”崔启恒打断他,劝道:“孩子也是要面子的,你把他赶出去了,今天他能来看你,一直主动跟你说话,这就不错啦!”
周庆恩道:“我为什么赶他出去?我是无缘无故吗?”又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两人一时都想到了不高兴的事,沉默了一会儿,崔启恒重新说道:“这回你得好好住一阵儿医院,老骨头要紧,我跟铭昶说,让他回来上班!唐韵园那边一直缺人手,交给他你也就不操心啦!”
周庆恩听了,瞪着眼道:“他能干啥?他这几年除了游手好闲还能干啥?你啥都别说,看他自己!”
周铭昶领了口罩回来,就去陪周庆恩做检查,做完几项检查,已是十点半了,回到病房,易轩和雷默都来了。
周庆恩打起精神,问候了几句,又让崔启恒拿水果给他们吃,极尽客气。周铭昶在一旁侍候,见父亲对易轩和雷默十分客气,心里稍稍有些安慰。
雷默和周铭昶一起做汽车保养,周庆恩自然知道,不愿意多问,只跟他们闲话。
易轩提来一只保温杯,煲了燕窝,向周庆恩道:“叔叔,这是我早上起来专门为您做的燕窝,昨晚泡的血燕,早上六点文火炖了,加了野槐花蜜,您趁热喝点,润润肺。”说着打开来,一股淡淡的甜香充溢病房。周庆恩喝了几口,十分受用,脸色便也好了许多。
易轩和雷默又凑趣说些新鲜事,周庆恩听着津津有味。易轩说到早上来时开车经过浮云市中心广场,上千名群众聚集上访,举着横幅,喊着口号,正是这两天新闻报道的一起事件,房地产开放商卷钱跑路,丢下了一片刚打了地基的荒地,购房者钱房两空。
周庆恩只听不言,周汉地产是本地最有实力的房产公司,周庆恩就是本市最大的房产商之一,易轩见他面色沉静不语,以为他听了这个新闻不悦,连忙转换话题,又说到了全市统一的放心早餐有多难吃。周庆恩听他转了话茬,却道:“易轩,没关系,就说这个,叔叔爱听这些。这两年房地产虽然形势好了,但是有些投机倒把分子,扰乱市场,影响了整个地产企业的信誉,我们也要引以为戒啊。”
说完回头瞧了眼周铭昶,向崔启恒道:“这样,有栓财照顾我就够了,你也早点回去,给他安排个位置,就按你说的,让他管唐韵园,我在这儿要待好一阵子,也没精力管事了,有事你们一起办吧。”崔启恒满心惊喜,连忙应道:“好,我每天来跟你汇报一次。”周庆恩摇摇头道:“让他两天来一次就行了。”
周庆恩说着儿子,一直不曾唤他的名字,也不对他吩咐,只是向崔启恒说话,但最后这一句,不要老助手,只要儿子来汇报,到底显出了殷殷的期望。
易轩和雷默听了,都掩饰不住惊讶,向周铭昶挤眉弄眼,周铭昶只当没看见。他已做了心理准备,父亲这次病势不轻,爷爷又身体不好,半年来,不管怎么怄气,也得翻篇了,这次回家就好好照料他们,却没想到父亲要把最新最大的小区交给自己去管。
唐韵园是盘龙首郡第一期工程,也是最高档的一座园区,临近南湖,背靠浮云市最大的湖滨公园,听说地基到了正负零,售楼部还未开售,每天来看房的人已是络绎不绝。
周铭昶以前到周汉地产上班,是做售楼员,他不习惯人来熟,也不爱吹嘘,但毕竟外形口才都不错,业绩也相当好,可父亲居然让他直接担当大任,还是意想不到。他既不便拒却,灭了自己威风,也不愿显得欣喜,似乎被父亲恩赐了一般。再加上这几年浪荡来去,自己在外面做的事没太大成果,回来又没有多少经验,担这么大的担子,要怎么做,心里确实没底。
周铭昶给易轩和雷默添上茶水,又给周庆恩添上热开水,问道:“快中午了,我出去买饭吧?”周庆恩终于向儿子道:“你同学都在这儿,你们三个出去吃吧!不用管我们,你姑中午送饭过来。”
易轩和雷默赶紧站起来,笑道:“叔,我们就来看看您,这就走了,等您出院了我们跟您一起吃饭!”周铭昶也不对他俩客气,就要送两人走。崔启恒开口挽留,正乱纷纷间,门口进来几个人。
当先是一个中年人,比周庆恩略微年轻几岁,身材有一点发福,但发色乌黑油亮,精神焕发,笑呵呵进来,满身春风得意范儿。他人未走近,先高声叫道:“周兄啊,我来看你来啦!”几步迈到床前,握住了周庆恩的手,周庆恩也握住来人寒暄道:“佟总,你来啦!谢谢你!太麻烦了!”
来人姓佟,叫佟元潮,是一家房产设计和销售公司的老板,两年前和周汉地产开始有合作关系,但周庆恩对此人如此客气,并非因为他的能力、人品或是财力,只是因为他有个哥哥佟元江。
佟元江最早做期货发家,组建了金融公司和风投公司,名下有五个上市公司,他投资的企业遍布三十多个大中城市,是白手起家的一号传奇人物。周庆恩在京城曾与之见过一面,但并无深交,真正建立关系,还是在结识佟元潮之后。为此,周庆恩将周汉地产的房产设计和销售业务给了佟元潮,使他的大旗房产广告公司一跃成为浮云市同行业首屈一指的大公司,不但霸占了整个北安省地产大项目的设计宣传和销售,去年也开始转型涉及房产建筑项目。
佟元潮握着周庆恩的手不放,殷切道:“哎呀,早上我到中心医院去看你,一问才知道你转到这儿来啦,我哥电话里得知,也是十分挂念,嘱咐我来探望你,他这几天如果有时间来浮云市,也一定要来看望你,托我问候你,希望你好好养病,早日康复!”
周庆恩心里受用,佟元江说要来看他,虽然未必是真,但佟元潮这番话可不能不信,忙笑道:“佟总这么忙,哪里就能劳动他来看我!佟老弟,你太客气了!快坐!坐!”
佟元潮在沙发上坐下,跟他一起来的有个年轻人,西装革履,面目精明,是贴身下属,手提一堆慰问品,交给了崔启恒。
另有一个穿着粉色大褂的女孩,二十出头,虽然戴着口罩,亦可见肤如白瓷光滑水嫩,颜如桃花眸光流转,顾盼间甚是俏丽可爱。她站在佟元潮旁边,众人都以为进来了一个小护士,但看她似乎跟着佟元潮而来,一时纳闷,也没人多嘴去问。
周铭昶倒来一杯水,递给佟元潮,佟元潮瞧着他,和周庆恩眉宇之间十分相似,问道:“周兄,这是令公子?”周庆恩点头道:“铭昶,叫佟叔叔!”周铭昶礼貌道:“佟叔叔!”佟元潮眉花眼笑道:“哥,你有福气,儿子长得一表人才啊!”周庆恩笑笑,没有多言。崔启恒拿了口罩来,递给那名下属一个,又再三劝佟元潮戴上,佟元潮摆摆手道:“就这么一会儿,哪里就传染了!”但说归说,呵呵一笑,还是挂到了耳朵上。
佟元潮道:“周兄,肺结核确实很麻烦,但只要你在这儿安安心心治病,最多几个月,包你能治好!来,你瞧!我带了我大侄女来!”他招下手,那穿粉色大褂的女孩子往前走了两步,向周庆恩微微躬身道:“周叔叔好!”佟元潮皱眉道:“叫啥呢?叫伯伯!”那女孩子脸上一红,连忙道:“周伯伯好!”
佟元潮笑道:“这是我堂侄女,叫佟晓露,就在这儿当护士,不瞒你说,之前我妹子元秀也得过肺结核,她身体弱,三年前本来治好了,后来又复发了,一复发就不好治了,断断续续在这儿住院,都是晓露这孩子照顾,她对这病最了解了,刚好最近我妹子身体好多了,我接她回家去,就让晓露照顾你,我跟医院打个招呼,把她跟你的护士一换!”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小护士是佟元潮的堂侄女,他带来专门照顾周庆恩的。虽然她本来就是这医院的护士,但是既了解病情,又是佟元潮特意调派来,这一份人情确实实诚。崔启恒第一个感动不已,连连笑道:“佟总,这真是,这真是……太周到了!”
易轩和雷默此时已站在了门角,两人还想等周铭昶送送他们,说上两句话,因此一直没有走,这时也忍不住多瞧了这个小护士几眼。
周庆恩道:“佟老弟呀,你太费心了,我不敢当!让孩子忙她的去吧,怎么能专门调来照顾我这个老头子,别影响了孩子工作!”佟元潮道:“说哪里话,她的工作就是护士,让她到这儿来,早晚给你多操操心!”说着回头对佟晓露叮咛,“晓露,以后你周伯伯你要小心照顾,就像对你元秀姑姑一样,知道吗?”佟晓露点头道:“知道了!”
周庆恩要推辞,崔启恒却是十分满意,心想:“有个熟识的小护士,这平时饮食起居禁忌什么的,就都放心了!”因此满口道谢,口称佟兄弟,竟把佟总的称谓一时改了。佟元潮知道这个忙帮得漂亮,比送补品有用多了,显得更是慷慨大气,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才起身告辞。
佟元潮走后,佟晓露留了下来,她见屋子里人多,又瞥了一眼周铭昶、易轩和雷默三个青年,个个帅气英挺,一时十分害羞腼腆,便向周庆恩低语道:“周伯伯,我去帮您打饭,这个病在饮食上有很多忌讳,以后吃什么都让我帮您去买。”周庆恩点头微笑道:“好,好,那你就看着买吧。”崔启恒递来一个饭盒,饭盒上放了一叠百元现钞,佟晓露接过,微红着脸出去了。
易轩和雷默又告辞了一遍,周铭昶将他们送了出去,一直送到大门外头才转回来。
送走了易轩和雷默,周庆恩就打发周铭昶回家,要他回去看看爷爷奶奶,也收拾准备下,明天随崔启恒去上班。周铭昶虽然从没想要回来继承家业,更没想到被委以重任,但此时也只好听父亲安排,让他先安心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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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离家出走
浮云市南湖区的一座高档别墅群,绿树掩映下,红色小楼露出尖尖的屋角。
周铭昶驱车进去,保安见了他,殷勤笑着打招呼,他下车将车钥匙递给保安,请他帮忙停到车库去。
站在家门前,望了望草坪上一树开得正好的花,不知是什么树。就在冬天,他跟父亲大吵一架,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漫天雪片搓棉扯絮,树枝上积了厚厚的新雪,他不小心撞上,簌簌落了一身。
此刻是正午时分,春光正浓,花草繁茂,他跨过门前的木头小桥,进了家门。
谭嫂从厨房迎出来,看到回家的周铭昶,喜悦满面,高声叫道:“铭昶回来啦!”周铭昶点头叫了声谭姨,问道:“我爷爷呢?”谭嫂连忙道:“在房里午睡!”
周铭昶换了鞋,穿过大厅的红木雕花镂刻长木椅,看到后门外的葡萄藤已是绿叶如盖,疏落的阴凉下,有一把藤椅,一把锄头,看来爷爷又在后院种菜消遣。
他走到东南角的卧室,推开门,窗帘半掩,床上躺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他轻轻走进去,唤了声:“爷爷!”床上的身影僵了一下,接着缓缓抬起身,沙哑地应了一声,“啊!铭昶啊?”
背着光,周老爷子的身影越发显得瘦削,周铭昶听到爷爷沙哑的嗓音,又看到他瘦了,起身也不那么灵活,心里涌上一阵难过,忙上去扶起爷爷,“是我,爷爷,我奶奶呢?”
周老爷子撑着坐起来,道:“你奶奶去楼上了,跟你姑姑给家里消毒,搞这奇怪的事。”抚着孙儿的背,叹道:“回来好,回来好,你爸在医院,你去看过了吗?”周铭昶握住爷爷干瘦的手,说道:“看过了,我爸还好,您不要太操心!”周老爷子叹了口气,“你爸打从过年跟你吵了架,一直咳嗽,你半年不在家不知道,他工作太忙,晚上回来都过了十二点,还见天抽烟,唉,看,这下染上了肺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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