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阑掏出钱买了两朵。
女孩子却亦步亦趋,不肯离去。
迟沃川突然转身说:“你篮子里还有多少玫瑰花,都卖给我吧。”
京阑看着那个篮子,里面少说还有三四十朵,五块钱两朵——浪费金钱。
“玫瑰花谢得快。”她提醒。
她才不要捧着这么多花回去,会被王亦他们笑死的。
“什么花都会谢的,我就当做好事。”迟沃川买下花,女孩子兴高采烈地跑掉了。
“白痴。”京阑轻骂了一句,心里已经在想着等会儿收了花要怎么说。
玫瑰花是情人的花,他送了不就是种表白吗?她如果说声谢谢会不会太奇怪?但是不说谢谢她又该说什么?他会不会趁机说那三个字?她该不该这样没矜持地回应他?
她心又跳得厉害了,胡思乱想里看了他一眼,他却半天没动静。
她咬着唇正在疑惑间,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对过来的眼睛闪亮得可疑。
“你——想说什么?”她的心脏快负荷不了这样的紧张了。
“我想说——你等等。”捧着一大把火红的花转身便走进旁边的一所灯火通明的基督教堂。
她顿时不能理解了:“迟沃川,你干什么去?”
他回头笑得绝对无辜:“献花啊。”
咯噔!一块大石头当中砸了下来,让她晕头转向。
原来前面的少女情怀竟是自作多情、美梦一场。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灯火里,她越想越丢脸,越想越好笑:“迟沃川,你去死!”
“干吗叫我去死,我现在还不想上天堂啊。”他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回来,“星期天晚上,里面正在做礼拜,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要。”她僵着,深觉面子的失落。
“你好像不高兴。”他不死不活地来撩拨着虎须,“刚刚还是好好的,怎么了?”
“我没不高兴。”她甩头就走、
“真的?”他追了上去,“口是心非。”
“乱讲。”她回头假做了个笑,心口的气愤却像啤酒泡沫在翻冒。
“你是不是以为我那柬玫瑰花是买给你的?”
她恼羞成怒地站定:“那么俗气的花谁会喜欢,你白送我也不要。”
他停在她身旁,一下子静默了,瞅着她涨红的面孔:“你怎么那么死要面子的?承认了又不会是地球末日。”
手自身后伸出来了,递到她面前的竟是一枝含苞的玫瑰。
她呆呆盯着花半晌,心情起落得太快,一下子不能够适应这样的转变。
“喂,傻了?”他把花塞在她手中,振振有辞的,“你看,刚好凑成二朵,很有诚意;要是一大把的话,倒显得很滥情。”
她低下头忍不住偷偷地笑。
“不生气了?”他促挟,“刚刚谁还说白给部不要?”
“混蛋!”她举起三枝花一把打了过去、
他机灵地逃闪,喊着:“那是特地抢出来的三枝,打坏了就没了!”
笑声在流动的灯光里散逸,映进她眼里,也是那样的梦幻,却有了夏夜的温度,突然唐末无名氏的一词在心波动荡开:
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庭前过。
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
檀郎故相恼,须道花枝好。
一向发娇嗔,碎捻花打人。
不同的背景年代,却同是有情者相似的小小意趣,前尘往事的延续。
不是爱情的定义是什么……
第七章
灯光一束束地交错重叠,折射成一张漾动的网,轻柔而浪漫,令人昏眩的色彩和音符。
跳动的小小的火焰映在周围人发亮的眼中,像颗迷蒙的小星,闪烁在忘我的表情上,那样的快乐与自由,像是曾被遗忘许久的童年翅膀。古老的青色城堡和幽丽的BlueJayRose继而消失在雪白的香槟泡沫中。是呼喝声、玻璃杯子相撞的清脆,让整片火星旋转颠倒。
雪白的浪、蜜金色液体和剔透的玻璃情绪,送入口中的,是冰冰淡淡的甜。
幻境在持续着,这里已经没有了时间的界限。
冷柏附在王亦耳边说着旁人听不见的话,两人起身,微笑着旋入舞池。相拥的身影仿佛原就是完整,红尘小舟随世漂流,简单的步子是一起一伏的情波。
“我以前都觉得跳这种舞是老公公老太婆的专利。”迟沃川说。
“把那个‘公’跟那个‘太’去掉。”殷其雷附身过来,“你看人家一对跳得多深情,眼红吧?”
“我又没眼球出血,红什么红?我看是你自己心理不平衡。”迟沃川一把把他推开。
殷其雷瞄瞄喝着饮料的京阑:“沃川,死线已到,你们好像还没明朗化嘛。”
“对哦。”林萻也凑了进来,“到底算是谁赢?”
“我没输。”
“人家虽然收了你的玫瑰花,却什么都没表示,搞不好是你在一头热,这不是欺骗我们兄弟的感情和金钱吗?”殷其雷坏笑,“总得有个落实的标准吧?”
“什么标准?标准由我说了就算,你别过分。”迟沃川威胁。
林萻给了他一拳。“你的风向转得可真是快!”他压低了声音,“私下进行到哪里总该报告一下吧?”
“闭嘴。”两个八婆男,没一点口德意识。
调侃的两人没有遵循大人旨意,只是笑个不停。
“看来顶多是纯情地牵牵小手,连初吻都没有——”得意忘形的声音已有扩大的趋势。
“你们是酒还没喝醉是不是?”迟沃川笑,拿起桌上的酒瓶拔了塞子就往他们身上淋。
两人大叫着弹跳了起来,开始反击。
迟沃川躲过酒水饮料的流弹,一边笑一边抓过旁边的人做挡箭牌,直退到京阑旁边,一把拉起就跑。他们逃出混乱圈躲入舞池,留下里面被波及到的人继续混战,殷其雷和林萻陷入被包抄的悲惨局面。
“要跳舞吗?”
“你邀请我?”
“算是吧。”京阑笑,“不过我只会走男步啊。学校跳舞社严重阴盛阳衰,我这种身高向来只有充当男生的份。”
“这种舞跳了会老一百年,我也不大会。”迟沃川捉着她的手比了比,“再怎么样我都比你高一大截,叫我当女生是死没天理了。反正灯光那么暗,乱跳也不会被人家察觉的——跳就跳了!”
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手搭上,走了十几个节拍之后,京阑便知道他不是故作谦虚。
踩脚、错步……把什么浪漫气氛都扫光光。
“你舞跳得实在很烂。”她毫不客气地评论。
“那要看什么舞,条条框框太多的我当然不行。”他毫不介意,“要不是你邀请我,我才不会来出丑。”
“是出丑吗?那就不用跳了。”
扣在她腰上的手一紧,把稍稍退离的她又带近了来。她吓了一跳,抬头看他。
“先别忙着走。”他说,诡笑的脸微侧着,眼睛盯着旁边一对,“快到慢四了,等会儿有世纪奇观可以看。”
“什么世纪奇观?”她好奇。
他低头指导她:“看到冷柏、王亦他们没有?”
“看到了,怎么样?”灯光虽然昏暗,找人还是很容易的。
“盯牢目标物体,等会儿跟着他们转,别撞人,机灵点。”
她莫名其妙,只得点点头。
正在这时,慢四的音乐响了起来,全场的灯光倏地暗下,他们的视觉里只剩下重重的俪影。
“过来。”迟沃川小声地说。
她跟着他全场乱转,根本已经不是在跳舞。
冷柏和王亦就在不远的地方停下,然后小个子的那个便被搂离了地,两个头的影子贴在了一起,久久没有分开,并蒂莲的花跟随着音乐的节奏绽放到尽头。
模糊里,是温柔的煽情。
十几分钟后,灯光大亮。
“又不是你在接吻,你脸红什么?”
京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无聊。”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男生。
“哪里无聊?除了电影里,哪有机会见到这么默契般配的一双?”他辩解。
“非礼勿视有没有听过?”
他笑:“哈,你敢说你刚刚没有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她微微恼怒地推开他:“还说,跟你这种白痴跳舞还不如跟猴子跳。”
他赶了上去。
“好大的侮辱啊,不会跳又不是我的错,等我到七老八十了再跟你跳这个吧。”一只手臂张开揽住她,很自然的动作,就像对待哥们儿一样,“去‘群魔乱舞’,我还是喜欢那边。”
“荧惑”的隔音效果相当好,至少“群魔”与慢舞厅独立成互不干扰成两个世界。
截然不同的音乐风格,那边是和缓宁静的港湾,小船悠悠驶入,这边是夏天午后狂风暴雨的节奏,疯狂敲打着人心,催促着心跳的节拍合上相同的频率。进人那一瞬间,随着台上DJ大喊人群便涌了过来,在忽明忽灭的光里挣扎求存。
听觉上、视觉上、感觉上,绝对是个大大的冲击。
京阑一时间竟然无法适应,轻微地划开双臂,却像是春日烟水湮没,被惊涛骇浪吞到了深潭底的角落。
“在这里没有人的手脚是束住的,你不需要顾虑什么,跳得再难看我也不会笑你。”迟沃川的话流失在嘈杂震撼的音乐声中。
他是属于这里的。
他面对着她退入那热力四射的光芒群落中,颀长的身影矫健灵敏得像头豹,不需要一点花哨,也不需要造作,仿佛这里的喧嚣就是原始的归宿。一切都是现代人工的附加效果,却矛盾地在水泥钢筋的丛林里,为困于电气鸟笼的身体和囚于文明枷锁的灵魂找到了释放的空间。
酒精仿佛在脑中发酵了。
血脉里的流动变得急促而紊乱,叫嚣着要冲破躯壳的束缚。
他隔着随节奏闭眼摇摆的人群望着她,黑黯的眸里有着某种誓言的邀请。
长久的凝视,勾魂的魔力,就算是堕落的深渊,也能引得她不顾一切地投进来。
她听凭着乐感,开始随意伸展修长的肢体。
步步索魂,步步接近。
达尔文的观点还是没错的。人类自兽类进化来,文明的泉水洗涤过原始的形态,浇筑成现代社会的规则规律。然而不管蜕变千年万年,隐藏在心底隐秘处的,仍然是对于自然的渴求。在某一程度上,人依然是兽,在桎梏压抑里,扭曲的野性随时张望着一个发泄的出口,寻找没有高楼大厦遮蔽的旷野国度,放任感觉、收起理智,幻想翔鱼的鳍尾,海洋的深奥,飞鸟的翅膀,天空的广袤……
那种感觉,好像是失落一个自己,又找回另外一个自己了。
她依附上他狂野的步调,开始追赶,开始超越。
他们眸光胶着,灵魂的焦点似乎在同时重叠。那样炫目超然的色,那样糜烂颓废的彩,像成了宇宙的重心,把四周的天体都以超光的速度吸纳。
但在他们眼中,周边的人群都已经消失了,连建筑的阻隔都不再存在,空间回复到了天地未分的空灵状态。红尘喧嚣的最顶处,忘我的极至。
猫科动物特有的侵略气息,危险而尖锐。纤弱的表象下,竟然也燃起野丽剽悍的力量。他回身似凶猛的追逐,眼镜蛇一样的微笑撩过。魅影里,眼睛的荧光被剪成闪电一样的片段。
阴暗越来越密集,两性的族群开始被区分,没有人是存心的,就像是飞蛾扑火那样的本能。外界的打扰从来都不是诱惑,他本能警觉到了自己与伴侣被窥伺的危机。肢体的语言无形中变换了,引领着忘乎所以的她朝焦点的边际运行而去。
异性的身体阻碍了她原本放任的肢体,她由热力翻腾处退入了没有光源的角落。
他发上的汗水甩落在她的脸上。
“怎么了?”她喘息着问,神志仍然在飞行的高空摆荡,没有回归本位。
他靠着她站着,下巴顶着她的头顶,呼吸浮动:“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来蹦迪。”
“是第一次。”她知道自己跳得好。
他低下脸对着她:“有没有什么感想?”
“干吗?”她笑,“跟跳慢舞是很不一样啊——很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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