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游泳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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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游泳的鱼-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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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横冲直撞地就过来了,就像他们第一次在考场上接受到的电波一样,这时所有的目光都不重要了。 那一刻,董海不清楚那个秘谋是什么,但清楚它是存在的。 
果然,老师来了个当场小测验。课堂上一阵不情愿、搞别扭的骚动,她的不情愿表现得特别明显,小声地骂了声“操”。他听见了,而且为她脸红,他想这多粗鲁啊,跟她精美的外形多不相符啊。她也看见那声“操”让他眉头微锁,像被冒昧了,她想他是一个剪了短发的小姑娘。 
  老师发下卷子。少女又向他偷递了一个眼神,他见她的眼神迫切起来,求助起来。他立刻明白了谜底。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学生,他明白学校的事情。中国也罢,美国也罢,教育方针再不同,教的都是“一加一等于二”,只要没教“一加一等于三”,那么就意味有考试,考试就意味有作弊。 
  他和她在埋头作题的人群中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不动声色,不被任何人知晓。事后,董海每每想起这个眼神,仍然觉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默契?         他把卷子往雯妮莎那里移,她迅速而机智地抄写。雯妮莎没想到一个眼神暗示,循规蹈矩的他竟会做了。她对他的明示或暗示,他从一开始就领悟。 
交卷的时候,她又冲他挤挤眼,毛茸茸的眼睛秘密地轻佻,红润丰满的双唇比划着“谢谢”,没有声音,只是牙齿、舌头和嘴唇用力。所以发出的也不是声音,而是一股股暖流冲向海海。 
  海立刻低下头,羞得不敢再抬头。他本性腼腆,对自己在新学校的新形象更无信心,总是处于与人无争的边缘,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地对自己好。雯妮莎看了觉得逗得不行,更加过瘾地看海海的窘态:脸红到脖颈,颈上的蓝筋一跳一跳,眼睛看着地,手没处放。海海脸上虽然无所表示,内心却为此一振,幸福得有点颤颤抖抖,更是期望时刻见到雯妮莎,她已经是他校园生活的主要内容。 
  之后的这节化学课,他趁老师布置作业,又偷偷转过脸去看雯妮莎,像换一个频道一样。老师让同学们分小组做化学试验,作业成绩自然也算两人的。课后同学们奔走相告,海海按习惯和丁丁一组,所以也就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忙着找小组成员。他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着雯妮莎袅袅娜娜地起来,想:如果这个身影向他走来,将是一种怎样的幸福? 他有过表错情的经验,所以这次连忙转身后望,后面没人。 
她已经到了他面前:“别回头了,就是你。” 
  海海腼腆地低头抿嘴一笑,露出像小女孩一样又密又细的小白牙。 
  “嗨。” “你的名字叫嗨?有意思。嗨,嗨。” 
“嗨。” 
  “你为什么老在看我?!”雯妮莎说这话时,已经将两个大波端在课桌上,然后再坐下来。 
  海海想,你这样我能不看吗?当然海海不会这样说,只是把头低了又低,脸红了又红。 任何男生的好感与爱慕都在她的预料与掌握之中,因而无视它们的存在,因而感觉乏味与疲倦。他的白皙文弱的气息和很重的学生气,在课堂上发言的声音是细细柔柔的。不敢正眼盯着她看,几次正眼碰上了,他红了脸,逃跑似地把眼睛避开。她觉得有趣,也注意上他了。 
“我叫雯妮莎。” 
  “我知道。” 
  “我是转校生。” “那你呢?也是新转来的?” 
“对。” 
  “从哪里?” 
  “中国。” 海海深思了一会儿说:“没有。你应该是很适应的吧?” 
“你觉得吗?” 
  “总看见你跟一百个人打招呼。” 
  “是一百个人跟我打招呼。”她笑。 “这样并不代表我有朋友呀?” 
“这样还不代表?” 
  “对啊,比如现在老师要分小组做作业,就没有人来跟我打招呼。”她笑,又说,“咱们一个组。” 
  她也不问问“好吗”、“你同意吗”,她就这样决定了。 她竟然发觉他变了发型。她果真是在暗中支持了他。 
“我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头发好像是一个宣言。” 
  “宣言?” 
  “对,好像在说什么。我可以摸摸吗?” 和这么一双手一起做试验会是怎样一种快乐?他期待着。 
和这么一双手做试验并不那么愉悦。老师出于爱护,从不指名道姓地批评学生。到一起做试验时,他才知道班上有人竟然差到这份上。看她那双手笨拙地操持着各种试剂和瓶子,突然他想到:这双手它什么都揉得碎,毁得掉。由于对课程的生疏,常常无功往返把试验做错了一遍又一遍。他替她把所有做坏的试验都纠正过来。像跟在不断闯祸孩子后面的大人,给予最及时的补救。         
第五章中国少年海海的美国恋情(3)       
  试验课的闲聊中,雯妮莎又问他些问题,比如他多大了?选了谁的英语课?海海像个小学生那样一一回答。雯妮莎就说自己快毕业了,这是高中最后一年。海海在心里算那她肯定比自己大好几岁,果然雯妮莎又道:“我十七,快十八了。老了。”海海想她与自己估计出入不大。 雯妮莎显然对这些问题很陌生,笑说:“我还没开始想这些问题。” 
海海立刻替她操心上了:“你应该现在就已经知道自己想报什么专业,什么学校,并且为此准备起来,不然来不及了。” 
  “我知道,但不是现在,不是此时,不是这个星期。” 
  “那你要抓紧时间了,时间不多了。” “那怎么可以?在中国没有进大学还有情可原,有时候是因为考不上,因为家里穷;可在美国上大学太容易了,只有上好学校和差学校的差别,在美国没上过大学的人多是因为他们不想上。” 
雯妮莎笑他的紧张和他的神经质:“你是不是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 
  “差不多吧。我能把美国排名前一百名的大学背出来。” 
  “上帝啊,这太可怕了。你以后要做什么呀?” “你这么喜欢学习?” 
“是的。因为钱赚不到底,官也当不到底,而这个学位是可以拿到底的。” 
  “你不烦吗,每天这么学习?” 
  “不会呀。因为我们中国人说,读书自然会带来许多金钱与美人。”海海想说的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他的英语这么一翻译,自己都觉得精华和美感消失了。 “在中国。”海海想,这句中国古训在美国中学里行不通。 
“你休息的时候做什么?” 
  海海想了想,说:“我不学习化学的时候,背英语单词做为休息;背英语单词背累了,我就做数学习题作为休息。” 
  “哇,那你休息的时间倒真不少。”雯妮莎笑,她是把海海的回答当作一种幽默来接受的。 “现在我发现其实你非常具有幽默感。”雯妮莎笑得所有的牙都跑出来了。 
看来雯妮莎是明白不了。 
  化学课结束的时候,老师表扬了他们俩的作业。她冲他笑笑,脸上出现了一种媚眼。那是他不曾体验过的表情,他不知道那就是挑逗。雯妮莎这个对男女之事通晓的成熟少女,对还是一张白纸的低年级男生微微的、施舍性的挑逗。 
  “谢谢你。”雯妮莎两个胳膊肘架在桌子上。背心的领口在海海面前空荡出一片,海避免去看,他不钻这种空子。 “放学到图书馆等我。”她的动作深起来,一下子露出她的一小块胸,她也大大方方地笑,笑出一个“Oops”的不小心来。 
他想起她最后对他说的一句话是:“放学到图书馆等我。”她根本不说“可以吗”、“行吗”或“好吗”,她几乎是在对他下命令,带一种独裁的阴森语调,可是他并不反感,而且愿意服从命令,因为她的眼风与语气有着明显的招惹与挑逗,还有她胸前垂荡出空隙,让他有上当也不吃亏的情愿。事后想来他栽在她手上似乎也有情可原。 
  接下来几堂课,海心猿意马。这一整天心情忽明忽暗,又喜又优。他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将刚才囫囵吞枣的一幕拿出来好好品味,要把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副表情、每一抹眼神刻在心底,印证。同时检讨自己有没有说错话让她讨厌,或者有没有哪一句话说得够幽默让她记住的……他像老牛反刍一样咀嚼了一天,心里还是没底。 
  不过这时他再听到那几个亚洲女生对他出言不逊,平白无辜地对他喊“书呆子”和“刚下船的”,她们笑他的新发型,笑他的“中国男人”的作派,他可以完全不计较,对她们看都不看,理都不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有更重要的人要见。不是吗?他的雯妮莎比她们麻辣一百倍,她们算什么东东?海海变得勇敢积极,像是迎着光走去。 章中国少年海海的美国恋情(4)       
“你帮我把作业做了。”同样,也不问“可以吗”、“好吗”,她跟任何男人交往都带着点欺凌的态度。 
  海海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就这样被决定了。他心里是很乐意的,不知道除了帮她做作业自己还有什么能帮她的,或者吸引她的。可是他朝她撇撇嘴,把乐意做成不乐意。他说: 
  “你不怕老师发现吗?” 他忍不住也笑了,露出整齐像小姑娘似的白牙齿,又突然抿上嘴巴,不愿意有更多的感情流露似的。雯妮莎没见过哪个男孩子是这么笑的。她早已看出他是一个收敛的忧郁的男孩,可直到她看见他这么笑时,她才明白那是他的本性。 
果然他叹口气说:“算了,就帮你这一次吧。” 
  海的那一声叹息有些沉重、疼痛似的,相当的唬人,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艰难挣扎才做此决定似的,其实心中十分的得意和骄傲。 
  “作业星期五要交,你能在这之前给我吗?” “明天放学我会去看篮球赛。不然你后天给我吧。”她从书包里拿出另一搭作业,说,“这个也要做,只是不那么急。” 
“你到底有多少作业没做呀?” 
  “这个比较难回答。如果你问我做了多少作业,还比较容易回答。” 
  “我替你做作业,那你做什么呀?” 海也笑了,含着一丝鄙视,也带些男性对女性不可理喻的容忍。雯妮莎是熟识那容忍的,只是佯装不懂罢了,于是可以讨得更多的宽容。她只是很甜美地笑了,她同样知道那笑是可以斩五关砍六将的,是可以在男人那里拿好处的。不是吗?她的笑已经让海海不知不觉中就舒舒服服吃了这个亏。 
第二天放学,海海和丁丁也决定去观看篮球赛。兄妹俩都有一点自己的心事。海海是为了见雯妮莎,把作业给她。丁丁是为了与五人党会面。 
  兄妹俩早早地来了,却仍然占着边边角角的位置。看见艾丽雅远远走来,总是那青春阳光的模样,这时丁丁低头躲开。她们的关系安静下来,都有一些失败感。丁丁和别的同学在一起闲谈,艾丽雅看见了也不回避,偶尔也会参与侃上一两句,反而搞得丁丁很难堪,匆匆避开。如果只剩下丁丁和艾丽雅,该打招呼时打招呼,但绝不多话。丁丁是无话可说,艾丽雅是不想多说。 
  不过丁丁没有为此内疚太久,因为她终于通过苦心追求,与五人党成了朋友。她们同进同出,相偎相依一致对外,对内却也彼此防范。她们的作伴,其实不是患难与共的那种,而是有福同享、有难不同当。所以她们六人穿相似的衣着,梳相称的头型,肩并肩走在一起,像水波一样扭动的背影只是一个假像。 “这不是很正常嘛,我们是朋友呀。” 
“朋友?”海海说,原来生活发生变化的不仅是他。 
  “对啊,我们现在是六人党了。” 
  “这太阳真的会从西边出来。” “哥,”她叫了一声海,把海从很远的地方拉回来。海回神看看丁丁,从她担忧的眼神里,他知道自己的模样多么可笑。然后两人同时又去看雯妮莎有点兴风作浪,有点厌世地走过来。 
雯妮莎头戴三角巾,一件带有字符的鲜艳喷彩的吊带背心裹着她弹性十足、女性十足的身体,一条千疮百孔的牛仔裤,左一个口子,右一道地绽裂。露肚脐,肚脐上穿着圆环,亮晶晶的,老远就冲人打招呼。黑色的口红,绿色的眼影。她的打扮像一个宣言一样挂在身上,有独立自由的个性:就是我不跟你们这个世界好好相处。 
  不是海经验以内的美,也就是说不是那种纯洁的美。海海认识了这样的美,再看那种小女生的美显得太单薄了:虽美,却无法让人上瘾。一些阅历让她异于同龄女生,多了些内容,美得比别人丰富。他倒更爱她这种不纯不洁的,掺和一点邪恶的美。太美的事物本身就带着一点毒害,蘑菇朴素平凡的没害,美丽多彩的有毒,看那伞开灿烂绚丽多姿,含着怎样的罪恶。 
  海海盯着她,对丁丁说:“我有了一个重大发现:她看别的男生用白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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