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游泳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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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游泳的鱼-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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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你为什么迟到?” “海,你得接受这一点,因为这是美国。” 
“什么意思?” 
  “美国,就意味着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婚姻离婚、再婚。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学校的同学中也差不多有一半以上都是父母离异的。” 
  “是吗?那你的父母呢?” “怎么回事呢?” 
她刻意躲着他的追问:“不怎么回事啊,离婚不是很正常嘛。” 
  海海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不了解她的家庭背景。海海看了她一眼,突然有对她讲心事的冲动,于是将自己家里的事情,自己来美国的感受揭示给她。自己如何像一棵小树一样被连根拔起,新的土壤还没有适应,而旧的土壤已经弃他而去,小树的全部根须是裸露的,非常容易受伤的感觉全部讲给她听,不设防。 
  雯妮莎抽着烟,静静地听着。明知海海在拿来这些心事与她交换,却仍一字不谈自己的家庭与心事。 她笑了,一点也不介意,像是笑别人的可笑之事:“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就算是吧。” 
  “那是因为什么呢?” “那你一定挺难过的吧?” 
海海突然感觉到雯妮莎也是被裁下来的,他们的处境有几分相似,只是一个是正经得被这个文化排斥,一个是荒唐得被这个文化不容。被排挤的理由虽然天壤之别,有点歪打正着,结局却是殊途同归,都被这个文化裁剪了下来,成了边角料。海海对这一点的发现,感动得都要流泪了,只是他不知道这两个边角料又是不同的裁法。自己是被动裁出来,要依他的想法,他是希望被接纳,想融入的;而雯妮莎则是自己把自己裁出。 
  “没有。它一点没影响我。” 
  “听上去你对这类事情处理得很好。” “麻烦事。” 
“那是因为我有方法心情变好。” 
  雯妮莎拉着海海一直奔向楼顶平台。平台有一个小小的储藏室,塞的都是别人生活的残渣。黄昏时分,鸽群盘桓上空准备归巢。它们是多么自由自在,行动自由,心灵不受拘束,每天都把这个世界看得饱饱的,然后满载而归。海海想,自己比起来,总像是受了拘禁。 
  景物在暮色中连绵起伏,凉风挟带着闹市怪异的气息,于是风中有残秋将尽的不幸。一片很薄很稀的月亮挂在天边,叫人不禁清算自己一切不幸的时候。海海想,自己青春年少,竟已存留这许多的伤痛,可谓少年心事当拿云。让那些学校的不开心、家庭的变故都随风逝去。 雯妮莎突然站起来,冲着天地大吼了一嗓子,吼出了尖啸。海海想:你叫什么叫,你又不缺自由。雯妮莎扭头对海海说:“这就是心情变好的办法。现在轮到你了,你来叫,感觉特别好,特别的减压。” 
海也依葫芦画瓢地叫了一声,只是为了凑趣。不叫还好,这一叫他才知道他真的是被压抑久了,现在连发泄都是带着自制、压抑的发泄。 
  “再叫一次,像我这样:啊——”雯妮莎说,“像什么都不存在似的,像婊子养的那样地叫。” 
  海海心里是想像发号施令一样大吼一声,可真正叫出来的那嗓子还是不够大胆、蛮横,就像刚刚接触到发泄的边界就自动退回。他想自己是没有指望了,原来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这许多的束缚。 因为有别人吼叫的带领,海海才真正从精神和肉体中爆发出一嗓子。那种从家庭与学校的约束中解放出来的吼叫,很突兀、很爆破,以至让人怀疑他的呐喊是由长期哑在身体深处的一股强大的洪流的失堤。他可怕起来。身体也随着呐喊而挤压与挣脱,终于舒展到极至,形成一个彻底的张扬。他的整个身体都是呐喊的一部分,由他们推波助澜地把呐喊传播出来。         
章我对幸福没有诚意(4)       
  “敢跳吗?”雯妮莎望着下面,笑着说,像在开玩笑,又不像在开玩笑。 
  “啊?” “不知道。”海海的不知道并非敷衍回答,是真不知道,他从没想过这种问题,他想的问题全是美国各校排行榜,如何考上名校。 
“我会跳。我一定会跳。我站在这里,有一种似飞的感觉。”雯妮莎说。 
  “我不跳,我怕。” 
  雯妮莎静了一下,将一块小石子丢下去,看着小石子经历坠落,她想有一天身临其境会是怎样的感觉? “怕一切我不能控制的东西。我害怕的东西很多。我怕没有固定答案的题目,怕写自由命题的作业,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犯错。我心里有一种不确定的恐惧,所以我总是在读书在努力,就是为了克服这种不安全感;所以我总是希望得到老师父母的肯定和表扬,否则就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我能帮得上吗?”她问完自己也抿嘴一笑,意思是她的话他不必当真,她能帮上什么忙啊,不添乱就不错了,又说,“我也害怕。但是我害怕相反的东西。我害怕一尘不变一潭死水的生活,害怕和别人一样,害怕自己重复别人,害怕腐朽。喜欢飞翔的姿势和状态,喜欢新鲜的事物。” 
  海海听了,叹了一句:“我们是非常不一样的人。” 
  “有一样东西是一样的。” “我们都很孤独。我们只是在压抑程度上有差别而已,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做伴。” 
“我们可以吗?” 
  “自行决定堕落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我听不懂。” “十年后你想做什么?” 
“你知道有一种人是不想这种事情的。” 
  “怎么会有这种人?” 
  “我就是那种人。” “活着为什么要有目标。” 
“没有目标就没有意义。” 
  “追求意义本身就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许多话,许多事就这样一件件地聊起,一桩桩道来。他们清淡地聊起了自己对任课老师的意见,对同学的评价。海的英语就这样渐渐好了起来,他也说了自己在中国的生活。当他用英语将他在中国的一些往事娓娓道来时,有这样错觉,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说着说着,天地间就剩下他们俩了,天老地荒说着天地间的故事。 “传说有一种青色的鸟,谁拥有它谁就拥有幸福。几个孩子就决定去寻找它。他们走啊走啊,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了它。可是却发现青鸟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个样子。它小小的,也不好看。” 
海海说:“你不是从来不想拥有任何东西吗?” 
  没想到海海还记得她的话,而且会此时拿出来压她,不过她倒不吃惊,笑笑:“对啊。我从来不想拥有任何东西,包括那只青鸟。因为幸福原来只是平淡无奇的的东西,所以我对幸福没有诚意。” 
  雯妮莎抽着烟,一口一口地怅然吐出,看着烟雾缱绻缠绵,难分难舍。 “好看呐,而且可以减肥。” 
“好看什么啊?不好看。吸一口,脖子缩一下,吸一口,缩一下。而且对身体不好。” 
  “你竟说我不好看。” 
  “你好看,可你抽烟不好看。” 海接过,还说了声“谢谢”,看着烟说:“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去抽烟?想一想:花钱去让自己染上瘾,这不荒唐吗?”然后他把烟还给雯妮莎,“再说这不好。” 
他先接过烟,再还回去。这个回绝就有了力度,是经过思考的。 
  她说:“什么叫不好?” 
  “不好就是不好。” “谁都说不好的东西能是好东西吗?” 
“你怎么知道你相信的是对的?” 
  海海一下子被问住了。 
  她又说:“还有更不好的。” 章我对幸福没有诚意(5)       
雯妮莎拿出一个小白纸包,打开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海海摇摇头。 
  “白粉啊。” “谁不知道啊。” 
“你就不知道。”雯妮莎说。海的无知,她一眼就看穿了。 
  “你试过吗?”雯妮莎一副坦诚无辜的样子,这表情让海海不能将它与犯罪之间做任何联想,不像中国人,一说到“白粉”,就联想到道德与法律,还联想到经济上的不允许。海海耸肩。他的这个耸肩还不够美国火侯,还需要多多练习。 
  然后雯妮莎将纸币圈成筒状,用它来吸纸包里的白色粉末状物品。鼻孔的用力与眉心的颤抖使她表情愈加恍惚,一种痛苦的快乐,像白痴那样怪诞的神情。然后她心满意足、酥酥软软地瘫在那里。 “你用药啊?” 
“不要害怕,不要担心,我会吸它,仅仅是因为它有意思。你要不要试一试?” 
  “不,我不认为自己愿意这样子。” 
  “你知道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是希望你快乐,而这玩意儿能使你快乐。” “你是不是认为我也不好呢?” 
“没有。我只是认为你做的事情不好。” 
  “你不可能喜欢一个人,而不喜欢她的行为。所以你说的爱我,只是一句空话。” 
  海海愣了一下,看了雯妮莎一眼。雯妮莎又将白粉往他面前递了递,眼神有点挑衅,还有点媚眼。就这样,海海第一次尝试了毒品。感觉完全不像雯妮莎描绘的那样心旷神怡,相反是一种非常不舒适的的感觉。他猛烈地干吐了几口,然后靠在那里休息。 雯妮莎已经在解自己的衣服。将来他回忆起来,会清晰地记得,是她自己脱下衣服的。她的整个身体沉浸在他诚惶诚恐又口干舌燥的注视下的一片虚幻的光影里。他每一次的眨眼,她的身体就如被风吹动的柳条一样摇摆不定。 
于是废弃的阳台雾腾腾的昏暗中出现粉粉的女性身体。海海的眼睛并没有看清,可是知觉清楚地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肉体。他早已在梦中将她透视,像所有的青春期的少年将性幻想对象在梦里反复温习。在他梦醒与醒梦中,一个金发碧眼,粉色透明肉体的女子,就是面前这个样子。 
  “你喜欢学习,现在你要学习一样新的东西——是你在书本上学不来的。” 
  她走近他,让他看清山峰的原貌。那是两处异常洁白的山峰,她喜欢日光浴,肤色晒成健康色,只有隐蔽处一带肤色格外白皙。他的眼睛正出动去接近那双乳防,嘴唇微微张开、微微撮起,像所有的婴儿一样本能地期盼,下嘴唇留有门牙轧过的齿印。 同时,他的手越插越深,指尖触摸到那开始陡峭的弧度。他突然停住了,没有胆量再攀爬上去。一种震撼,甚至是威慑使他不能动。她很体贴地拉住他的手,他的手已经瘫软,不听使唤。她轻笑了,带领、牵引着他一起攀登,直到山峰的最高处。 
他觉得手活过来了,感觉到它摸起来的凹凸有致。再过一会儿,不仅是活过来了,而且活出滋味来。他的手寻寻觅觅,探路寻访。每个新的发现,新的摸索,都使它们兴奋与羞怯一阵。每一个曲度都清晰柔美得令他吃惊。 
  他咽了咽口水,做出绝非生手的样子。力做绝非生手的努力,是逃不过正宗的情场老手的眼力。她用眼睛鼓励他。 
  “你的性幻想是什么?” “那你自慰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他已红的脸更红了,成了猪肝色。 
  她又笑了,意思是这么大的人了还会为这些字眼脸红。 
  她一笑,他倒放松下来。觉得她用这种放肆的语调质问自己的隐私,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这说明他们已经很亲密,连这些都能谈了。他说他希望性感妩媚的女生来引诱、勾引他,他喜欢那种水性而略略扬花的女子,那是他对女人的审美趣味。他还想说的是:中国神话传说戏曲提供了这一审美范本,比如白蛇传、聊斋志异。他没说,因为她听不懂,还因为他的英语还完成不了这一任务。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她伸手去抚摸他,一点一点到他的下身,“是这样引诱吗?”摸到他的那处,却发现他已经湿成了一片。 
她笑了,并没有什么恶意。却把他笑得难堪,小声说:“我太兴奋了。” 
  “我教你。” 
  她把男人们讲给她听、她也讲给男人们听的过于银荡的话转达给这个纯情少年。这些话对他十五岁的青春十分新鲜。他的眼睛像刚从火焰山烤过一样,在一层朦胧的光线中冒着烟,注视着她。很快又一轮的开始。他滚烫的胸膛下的热血沸腾。他已经被热恋冲昏了头脑,此时他宁愿被她粉碎。 他从她的发梢看见一块天花板。天花板的形状随着她的起伏变化着。他抚摸莽莽、胆怯而且毫无经验,但那都阻止不了那天大的快乐,还有偷吃禁果的胆量也加剧了它的快乐。 
完事后,他们并排躺着,他在平息刚从孩子堕落成男人的惊魂。他的眼神痴呆,感到肉体的敏感,而意识都是沉浮的混沌一片。意识还需要一会儿才能附体。他等着这个附体。 
  等这个附体完成了,意识回来了,他对雯妮莎说:“我真的喜欢你,我会对你好的。” 
  雯妮莎想:这个少年虽然对男女之事毫无经验,也会在这种事后说些温柔的话,显然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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