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游泳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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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游泳的鱼-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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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在课堂上碰见时,雯妮莎完全不记得她的一个信口开河让认真的海海在图书馆白等一场。海海第一次动了脾气:“你不知道别人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吗?” 
  “我忘了。” 
  海海的身体往后一撤,摇摇头,不敢相信,也不肯接受的样子。 “我知道。”海海的黑眼珠伤心地一抖,像孩子遭到大人忽略或不公正对待时带有埋怨的委屈。 
“我怎样才能使你好过些?” 
  海海的执拗与委屈让雯妮莎不能再无所谓下去。倘若不是这样一个男孩子,她是硬得下心的,而且要把他作笑料。现在不行了,他孤独者的形象叮她的恻隐之心了。 
  “还能弥补吗?真对不起。让我们再找个时间……”雯妮莎此时这样说,她是真诚的,“不次不会了。” 雯妮莎也笑:“可你会原谅我。不是吗?” 
海海沉默了一会儿说:“也许吧。” 
  雯妮莎先是用眼神拍哄他,接着用身体拍哄他。她把他拉近,再把他拉进怀里。她把他的手搁在自己丰满的乳防上,她误会他了,其实他并不想雯妮莎用这种方式安慰与补偿他。 
  他的手指不动。他的意思是他要的不是这些,他跟所有围着她转的男生不一样。 “那你要什么?” 
“你应该知道。” 
  雯妮莎猛烈的动作立刻停住了。         
第八章把裤子脱了,把衣服脱了(1)       电话响了,丁丁以为是五人党找她,却是找海的。丁丁把电话递给海海:“竟然还有电话找你。”“什么话呀。”海海接过电话,想不到是雯妮莎。她说:“为了弥补你,我有一份惊喜给你。”“什么呀?”“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然后她挂了电话。 
一会儿电话又响了,丁丁很兴奋地冲去接,然后失望地回过头:“找我妈妈吗?妈,电话。”潘凤霞拿起电话“HELLO”了一声就带着电话进了卧室。 
  董勇看着他们三人忙着接电话,想他们的生活已经起了变化,只有他还是老样子。然后问女儿:“谁来的电话?”“不知道。”“是男的女的?”“男的。”董勇“噢”了一声后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急促地拿了块抹布四处擦。一边擦,一边听,猛一回头,看见儿女奇怪地看着他,就以很急促的动作扫了几下:“做卫生。”海海四周看看,也没发现擦前、擦后的区别。丁丁则用眼睛瞥瞥餐桌上的电话,意思是:用它来听不是更方便。董勇立刻鄙视地皱皱眉,好像在说:我干那事?我是干那事的人吗? 
  刚好这时潘凤霞出来了,迎面碰上董勇。董勇立刻对着墙角来回擦了两下,说:“很久没擦了。”她对他傻笑了一下,眼光有点躲。两人都认为对方的行为不那么光明,而自己的行为更不那么磊落。 董勇只能看见她的背影,看着她的手腕子一升一降的,待她转过脸走出来时,他看见这些动作对这张脸的重塑,那是一个要上台的浓妆重彩的潘凤霞。潘凤霞在台上浓妆艳抹,在台下却极少化妆,素面朝天,她是占着天生丽质。如果她化妆就是带着演戏的意味,生活中也处处是戏。比如今天。他想,看来有一台戏等着她去演。 
丁丁过来对发愣的董勇说:“卫生间里没有厕纸了。” 
  “你妈妈不是从餐馆里带了一包餐巾纸了吗?” 
  “我是说厕纸了。不会听中国话吗?” 丁丁立刻就翻起她的白眼球,意思是:这日子她过够了。 
两个孩子对父母婚变态度相反。董海比以前更安静,什么也不说。董丁从来不反对妈妈出去约会,她从来只问一个问题:“他有钱吗?”潘凤霞想,这哪像她女儿啊?倒像她势利眼的妈。丁丁是这样想的:与其要她将来为钱牺牲爱情,还不如让她妈妈为她去为钱牺牲爱情。这样她连爱情也不用牺牲了,这样她就可以提早过上有钱人家的日子。她坚信:作有钱人的女儿比作有钱人的妻子日子好过。 
  电话是帕特打来的,问潘凤霞有空吗?如果有空,想请她过来聊聊。潘凤霞放下电话就开始打扮,现在打扮好了,就出门了。 
  董勇正系鞋带准备跟出去看个究竟,这时门铃响了。董勇以为潘凤霞丢了东西,就去开门。突然一个金发碧眼的不迅之客出现在门口。一张由大大的太阳眼镜和血盆大口组合的脸,嚼着口香糖,不知道已经这样嚼了多久,腮帮子都显出疲劳来,可是只能这样嚼下去,反正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丰润的舌唇轻微地招惹,有个笑停留在嘴角上。 少女摘下太阳镜,露出青春四溢的脸,说:“你好。我找海。我是他的同学,我们约好来借他的课堂笔记。” 
董勇隐约地听懂,却不确定,叫:“海海,出来帮着翻译一下。” 
  海从房间跑出来,短裤,赤着上身。他有半分钟的反应不上,敞着两扇嘴唇愣在那儿,突然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再出来时,身上多了件长衫、长裤,还原在学校的样子。 
  雯妮莎知道自己正被中国视线网住,不得动弹。董勇、海海、丁丁,父子三人在窄长的门廊形成一只中国侦察队,盯着这个白种女子。那种盯法让雯妮莎觉得他们不是在看她,而是在侦察她。对于这些中国人,她的意图与心思需要他们这些眼睁睁得研究。这种盯法让她感觉自己真有一些隐晦难懂。         门外是余下的暮夏白昼,依然炎热。她抵着门站着,世界就这样被挡在外面了。 
雯妮莎立刻道:“对不起,我来晚了,路上堵车堵得厉害。” 
  海海发觉自己的嘴还半敞着,又听见雯妮莎说:“谢谢你让我借你的课堂笔记。” 
  海海立刻领会了这个接头暗号,而且很自然地接道:“噢,噢,对,没关系。” 董勇看着儿子带着一个高大的美国女孩进房间,有点摸不出头绪,莫明其妙地问丁丁:“这个白女孩是谁?她找你哥干什么?”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哥哥的同学来借课堂笔记。” 
  双胞胎兄妹儿时是冤家对头,经常互相告状,彼此作对。长大却相互包庇、相互结盟,倒不是明白骨肉情深的道理,只是懂得,他们其中一人出事,别一个也没好处,父母总是一起惩罚。于是彼此虽然互相贬损,但面对父母、外人,却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父亲也看出这一点,问也白问。可也没觉得什么,一个女孩儿还能把他儿子怎么着?想想,董勇就出门了,接着跟踪潘凤霞去。 海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也从不讳家穷,可雯妮莎这样一下子逼近了他的私人生活,他第一次感觉到来自贫穷的自卑。可在雯妮莎眼里,穷不是无可奈何的生活状态,而是一种风格与情调。就像她好端端的牛仔裤上挖好几个口子一样,是一种时尚,一种标新立异的风格。 
“我在电话里不是告诉过你要给你一个惊喜吗?”雯妮莎完全感觉不到海海的不自然,好奇地东张西望。 
  “就是这个惊喜?” 
  “对啊。上次我失约,你不高兴,所以这次我来个惊喜,希望你高兴。” “你最近为什么没来找我了?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她问。 
海海想了一会儿,实话实说:“没有,只是每次你找我,都是要我帮你写作业,可我不想帮你写作业。” 
  雯妮莎夸张地叹了口气:“和男孩子相处真难,要么他吃醋,要么他怕你榨取他的劳动力而躲你。” 
  他笑了,说:“那你就别榨取人家的劳动力。” 丁丁却被她赞美出了受辱:自己漂不漂亮,凭什么由她来评价?自己是一件摆设吗?她大方又大声地回答雯妮莎:“你也漂亮。” 
她们都不是在表达对对方的欣赏,而是把漂亮当作头衔加冕给对方。 
  雯妮莎说:“谢谢。”潜台词是:“谁怕谁啊。” 
  后来丁丁出门倒垃圾,走时故意重重地关了一下门,不知是要威胁还是要安抚自己的哥哥。 “对。” 
隔壁一家一如既往地在放涩情录像,一阵阵“啊啊啊”。雯妮莎听了大笑,笑声如同爵士乐一样不当回事又放浪,海海却不敢笑,笑就是承认想到那种事了。现在家里就他们两个人,怎么能想到那种事呢?这个不自然使海海不停地天南海北胡扯,不停地吸可口可乐,吸到瓶底发出“咀咀”的干涸声。 
  雯妮莎突然大声地敲响墙壁:“小点声,这里还要学习呢。变态狂。” 
  海海吓了一跳,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不敢出声,雯妮莎一来就抗议上了。 海海想不能就这样卡在这里尴尬着,总得做点什么来分散那浪叫声。 
“我们来点音乐吗?” 
  “好啊,你喜欢什么音乐?” 
  海海从小是听戏曲长大的,喜欢古典一点的东西,但是他想这样可能不够酷,像个小老头,就说:“我喜欢各种不同的音乐,除了古典音乐外。” 海海问:“你为什么喜欢这种奇怪的音乐?” 
她回过头笑:“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很奇怪吗?” 
  然后跟着音乐起舞,她的舞步自由热情,带一点野蛮,一会儿她拉着海海一起跳。海海不会跳,也就跟着扭了扭。海海的跳舞其实就是快步走,他拘束惯了,一下子敞不开来。两个少年人在不明不白的傍晚灰色中翩翩起舞。 
  屋内有点热,她脱下外套,贴身的背心露出凹凸有致的身躯,鼓鼓的胸与纤腰有那么大的起伏。他见少女先撩拨头发,对他笑,笑得热络。她那么成熟与久经沙场,十七岁的她,满心都是妄为,每个眼锋都是招惹,使她优美的少女形象带着一种放浪的潜质,一切却恰恰吸引着他。         两个人离得那么近,相互的气息都进入对方的生物感知。他突然希望一个动作,一个可以作证他们的一个记号。他说不清楚自己具体希望什么动作。他艰难地咽回直流的口水,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你干吗这么看着我?” 
  “没……有。” 
  海连忙把眼睛移开,却来不及把眼光带走。就像钓线收回来了,鱼钩却留在鱼身上。 “我想吻你。”海海突然被自己无辜的声音吓倒。像他这样胆子不大的男生,反而容易脱口而出一些想也不敢想的话。是荷尔蒙惹得祸,它可以使人胆大妄为到平日想像不到的地步。 
而且讲英文的他似乎有了另一种性格,让他大胆、直率的多,可以冲动、冒昧;而他的中文太成熟了,太瞻前顾后了。用英语表达“我爱你”比中文容易的多,用英语直言xing爱与凶杀也比中文容易的多。可一说完,说中文的海海会突然脸红起来——这些话我可说不出口。 
  “嗯,”雯妮莎听了,并不意外,而是笑笑问,“为什么?” 
  “你等一下。”海海突然转身去书架找书,找到一本,迅速地翻到一页,朗诵道:“趁我们还没分手的时光,还我的心来!不必了,心既已离开我胸口,你就留着吧,把别的也拿走!” “你在读什么?” 
“拜伦的《雅典的女郎》。” 
  “想一个好一点的理由。” 
  “我临行立下了誓言,请听:我爱你呵,你是我的生命。” “这也是自己的话啊。我喜欢你,不,我想我爱上你了。” 
“你说什么?”她蹙起眉大声地问他,她是担心他的英语不灵光,用错了词汇。 
  “我想我爱上你了。”海也完全没料到自己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大真话。 
  “你想你爱上我了?” 她沉默了两秒钟,再次大笑起来,她觉得这是她这十七年里听到最幽默的表白。一会儿后也觉得这样不好,拼命忍住,最后还是没忍住,于是也就随它去了。她快活地躺在海海的小床上开怀大笑,一阵狂笑,仰天长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以后她会发现:她不留情嘲笑的十五岁的少年给予她的真诚与爱,是她这一生最珍贵的礼物。如果她当年把它理解为爱情,如果这个世界把它当回事的话,那么她和这个世界就不会那么世故了。 
“对不起,我真的觉得太好笑了。”这时她看见海海的脸色在她忽强忽弱、忽大忽小的笑声中,忽红忽白,忽笑忽哭。她才正经下来,“我们可以吻了。” 
  而海却早已没有情趣:“算了,我们还是跳舞吧。” 
  雯妮莎突然起了怜悯之心,说:“星期五晚上忙吗?说不忙。” “这个星期五,我带你去派对。”她还是那么不管他同不同意,已经替他做了主。 
“什么样的派对?”他是想趁她讲述的时候考虑要不要去?如果她希望他去,她是会尽可能把酒吧讲得生动诱人。 
  她偏不说:“去了就知道。记住:八点。” 
  “谁说我要去了?” “为什么?” 
“因为你刚刚说过你爱我。” 
  她那么自信,那么郑重地调戏着他。纯洁的海海又是一阵脸红,然后很认真地说:“如果你不能到的话,你就现在告诉我,我好有个心理准备。如果你说你会到,你就应该遵守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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