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连半饱都没有,再来十张饼我也能轻松地将其消灭干净。但既然我舍不得花自己的钱,又怎么好意思让别人破费呢,只好连连点头。
他站起身,说:〃走。〃带着我向市场走去。
偌大的市场没有多少人,我们找个地方停下来。我把人参摆在路面,他也将包里的木耳掏出来。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生意本来就不好做,我站了两个多小时,居然无人问津。他也只是勉强开张。我百无聊赖,见他的木耳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露天放着,任雪花落在上面,而另一部分则用布小心地覆盖着。
我问他:〃两种木耳有什么不同。〃
他见四周无人,小声对我说:〃没什么不同,就是价格不一样?〃
我听的非常糊涂,还想继续问。这时,过来一个买木耳的,他问道:〃木耳多少钱一斤?〃
他指了指露天的,说:〃十块钱一斤。〃又指了指盖着的,说:〃十二块钱一斤。〃
那人顿在地上仔细地看着,问道:〃两种有什么不同?〃
他做出一副憨厚状,道:〃我也说不出来,进价不一样,质量也肯定不一样吧。〃
那人自言自语道:〃大过年的,买点木耳就买点好的吧,来,给我称半斤好的。〃
他麻利地答应着,给那人称好木耳,那人交完钱,拎着东西走了。他对我扮着鬼脸道:〃嘿嘿,这就是买东西人的心理,你只有了解他们才能赚到他们的钱。〃
我看着他得意的样子,觉得这些小商贩们真是够狡猾的。这时,从东头走来一个又胖又壮的家伙,拿个本子挨个收钱。他对卖木耳的说:〃三块。〃那人乖乖地交了钱。他又对我说:〃你,五块。〃
我愣头愣脑地问:〃什么钱?〃
大汉瞪着眼睛说:〃还能什么钱?税钱!你在这儿卖东西当然要交税啊。〃
我一听说税,头都大了,从早起到现在我一盒参都没卖出去,再交五块钱的税,我岂不是要亏死。我厚着脸皮和他说尽好话,但他铁面无私毫不通融。最后没有办法,我只好问他道:〃为什么别人三块,我却是五块呢?〃
他黑着脸说:〃别人卖的是蔬菜,你的是药材。〃
我无言以对,只好愁眉苦脸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当我和卖木耳的小贩告别时,他也说:〃兄弟,到别处去碰碰运气吧。〃我麻木地点着头,推车离开这里。我已走出老远,还听见收税的在后面叫道:〃别让我在市场里见到你,见你逃税我非罚死你不可。〃
我垂头丧气地走出市场,看看灰蒙蒙的天空,也不知现在几点了。我想我该回家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我觉得恍如隔世,发生的众多事情不停地在我眼前回映。也许我真的没有经商天赋,这么长的时间我只卖出了可怜的四盒。我茫然地在路上走着,路过一家小卖部时,我见那里有公用电话。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我的脑海,我想给吴宇打个电话,我想知道我的兄弟现在怎样了。
很快电话接通了,他立刻听出了我的声音。
他急切地问我:〃海哥,你回到家了?现在干什么呢?〃
我听到他的声音,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我们在一起同甘苦共患难的岁月,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我压抑着悲伤的情绪,对他说:〃我现在挺好的,你呢?〃
吴宇说:〃我前两天联系到了一个家教,一会儿就准备去他们家面试呢。〃
我说:〃你注意保暖,要照顾好自己。〃
他说:〃海哥,你也是一样啊,你怎么打冷颤?在外面吗?〃
我说:〃我没事,你照顾好你行了,以后有时间我还会给你打电话的。〃
说到这里,我挂上电话,看看计时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四十五秒。付了两块钱,我骑上车继续赶路。很快出了县城,进入一个白茫茫的世界。路上车辆稀少,大部分的时间是死一样的沉寂。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在雪地里艰难地前行,车轮子在后面留下两道深深的印记。在空旷的田野里,冷风无情地吹打着我的面庞,从天而降的雪花落在眼睛里,让我觉得面前模糊一片。几次差点摔倒在地,但每次我都死死地护住身上的背包。那时,我觉得人参比我的性命更重要。最后,我又饿又冷,口干舌燥,实在是骑不动了,于是推着自行车在雪地孤独地前行。我的鞋里早就结冰了,脚趾已然失去知觉,抬腿迈脚完全是处于惯性。我口渴的难受,只好捧起地上的积雪贪婪地吞咽着。雪看起来是厚厚的一层,但进入嘴里便飞快地融化了。我只好把它团成一个个雪球,然后大口地吞吃着。冰凉的雪水流进我的身体,无比强烈地刺激着我的肠胃。口渴的感觉没得到缓解,反而肚子更饿了。它拼命地叫着,整整一天我只吃了顿早饭,那才是真正的饥肠辘辘啊!我经过来时吃饭的小店时,几度想停下来买点吃的,但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我默默地告诉自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也不要在这里浪费金钱,快点回家吧,只要回到家里就能吃上妈妈做的可口的饭菜。然而,我抬起头,茫然四顾,却不知道家在哪里。
在雪地里挣扎了整整五个小时,我才依稀看到我们的村子。那时,天已然黑了下来。当我耗尽全部体力来到家门口时,发现一个单薄的身影正在焦虑地四处观望。原来妈妈一直在这里等我,她穿着厚厚的棉衣,但还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的脸被冻的铁青,眉稍还挂着刚刚落下的雪花。我在妈妈面前停下来,她的目光正好与我对视,我发现她的眼睛里竟然含满泪水。我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对着妈妈喊道:〃妈,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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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听到叫声急忙回头,将我一把抓住。我感到她的手冰凉刺骨,妈妈已经在雪地里等我等了整整五个小时。她拍打着我身上的积雪,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长时间不着家呢?〃我看着衣着单薄的妈妈,想着尚未卖出的人参,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妈妈解下我的背包,套在自己头上,固执地要帮我推自行车。虽然从这儿到家不过几步之遥,但妈妈还是想方设法地帮我做着她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再度落泪。
妈妈边走边说:〃东西要慢慢地卖,不要着急,就算真的卖不了,咱们就自己吃了它,有什么好发愁的呢?〃我还是低头不语,妈妈已经进了院子,她回过头笑着对我说:〃还有什么比我儿子更重要的呢?〃我抬头看着妈妈,她笑非常自然,而我却变的更加难过,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掉下来。
我知道妈妈说的都是心里话,在她心中只有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妈妈一生节俭,那种节俭的程度绝对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她独自在家,在将近半年的时间里竟然没有花过一分钱!她吃着地里收获的粮食,穿着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的旧衣服,即使乡里乡亲的有什么红白喜事,她也都远远地避开。在别人眼里妈妈日渐孤僻,可谁又知道她心中那牢固的信念呢?她想通过自己的双手供儿子读完大学,她并没有一个稳定的职业,但她固执地相信就是从牙缝里省也一定能把儿子的学费给省出来。在这种信念的支撑下,妈妈把家里的细粮卖掉,就是粗粮也吃的异常节省。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里,她主要就靠那又凉又硬的红薯干充饥,她的肺本来就不好,最后竟然把胃也吃坏了。考虑到她的身体江河日下,妈妈所谓的节省无异于慢性自杀,但通过她那近乎于盲目的节省又能表达出多么厚重的母爱啊!她自己丢失一分钱都会伤心不已,而我这次搭进那么多资金,妈妈对我竟然没有丝毫的责怪。她依然对我满脸笑容,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知道,只要我平安归来,妈妈悬在嗓子眼的心就会平安落地。
妈妈轻声地安慰我,我却暗自悔恨,我早就应该知道,我们这样一个家庭根本就禁受不住我的这通折腾啊!
此时,弟弟正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王微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嘟囔道:〃林江,我不想去抓鱼了,根本不好玩。〃
弟弟回头说:〃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不是说好了吗?我陪你堆雪人,你陪我来捉鱼!〃
王微止住脚步,生气地说:〃你也太小气了,就把那破帽子再给林小江戴一会儿嘛!〃林小江特指他们刚才堆好的雪人。
弟弟说:〃那我戴什么啊?〃
王微说:〃现在天根本不冷。〃
弟弟说:〃那天冷了呢?我早起卖蘑菇的时候戴着帽子还觉得冷呢。〃
王微用一种挖苦的口气说:〃就你那破帽子,四面通风,我看戴上比不戴还要招风呢。〃
弟弟撇撇嘴道:〃有总比没有强,这帽子跟了我好几年了,我对它有感情着呢。〃
王微坏笑道:〃这样吧,你先把你的帽子借给林小江戴一会儿,回头我给你买个好的。〃
弟弟却说:〃算了,我戴着它挺合适,跟你比不了,你老爸可是个大款呢。〃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语气明显酸溜溜的。
王微气的原地不动,转眼间,弟弟的影子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王微想回家,但又有点害怕,弟弟则在前面叫道:〃快过来啊,那里经常闹鬼啊!〃王微听了,恨的牙根疼,明知他在吓自己,但在荒郊野外她还真不敢乱跑,只好乖乖地跟过去。
在池塘里,弟弟故伎重施,没一会儿又抓了好几条鱼,用树枝将它们串起来。王微早就看腻了,站在旁边也不言语。弟弟将湿淋淋的手在裤子上抹了抹,说:〃我们回去吧。〃
王微皱着眉头说:〃你真没情调,怎么一件事翻来覆去的也玩不够啊?〃
弟弟边走边说:〃这可不是玩,抓了鱼能吃的!〃
王微不屑地说:〃你怎么那么好吃啊,整天就知道吃吃吃的,真没劲!〃
弟弟在前面走着,说:〃不是我吃,是抓给我大哥吃的,他半年才回一次家啊!〃
王微心不在焉地走着,一不小心,右脚竟然踩进了冰窟窿,她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弟弟回头,见她正在冰面上拼命挣扎,赶紧跑过去,将她拖到一边,困惑地问:〃窟窿就在眼前,你怎么会看不见?你,你不是故意掉进去的吧!〃
王微吓的脸色苍白,以为弟弟在奚落她,不由恼羞成怒,扬手抽了他一记耳光,大骂道:〃你混蛋……〃
弟弟没有料到王微竟然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他捂着脸颊,目瞪口呆。王微的右脚湿辘辘的,冰水顺着鞋缝曼延进去,寒冬腊月,滴水成冰,没多久,她的整条右腿都麻木了。她气的掉下眼泪,挣扎着往岸上走。弟弟知道自己闯了祸,匆忙上来扶住她,但她使劲儿地甩着弟弟的胳膊,带着哭音责骂道:〃都怪你,带我来这无聊的地方,明天再也不理你了。〃
弟弟急的团团转,摸遍浑身口袋,居然奇迹般的找出一根火柴。他讷讷地对王微说:〃我们升一团火吧,把你的鞋先烤干。〃
王微赌气道:〃我要回家。〃
弟弟劝她说:〃如果这样回去非把脚冻坏了不可。〃
冷风一吹,王微鞋上的凉水迅速结冰,脚上痛如刀割。她不再坚持回家,愤愤地说:〃你先点火吧。〃
弟弟答应着,拣来柴禾,在王微眼巴巴的注视下,竟然犹豫了。王微催促道:〃你傻愣着干什么,快点火啊。〃
弟弟愁眉苦脸地说:〃我没带火柴皮。〃
王微气急败坏地责骂道:〃你光带火柴梗干什么?〃
弟弟低头说:〃掏耳朵用的。〃
' 王微听了,觉得不可理喻,瞪大眼睛道:〃你居然用火柴梗掏耳朵?〃弟弟的脸一下红到耳根。王微转身要走,弟弟情急之下喊道:〃等等!〃王微回过头,弟弟迅速弯腰,将火柴梗在鞋底上使劲儿地蹭着,蹭着蹭着,火柴帽突然就着了。弟弟兴奋地将柴草点燃,手舞足蹈地叫着王微。王微气呼呼地回来,弟弟小心翼翼地填着柴草,生怕火熄灭了,在他的照顾下,火越燃越旺,王微坐在旁边觉得热浪袭人。他们终归还是孩子,没一会儿竟然玩的兴奋起来,弟弟跑出去老远拣来大块的木头,王微则兴趣盎然地照顾着火堆。后来,她见身边的柴草积成了小山,便喊着叫弟弟回来。两个人坐在一起,看着火苗蹿的老高,哈哈大笑。
弟弟提醒她道:〃把你的鞋脱下来烤烤吧。〃
王微现在才想起这回事,她把鞋脱了,袜子已然粘在脚上,等把袜子也脱下来时才发现脚已然被水浸的泛白,在寒风的吹拂下显得很冷,她把脚伸到火堆旁小心的烘烤着,将鞋丢给弟弟,命令道:〃给我烤干,要是烤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弟弟接过鞋子,漠然地答应着,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她那只小巧玲珑的脚。
王微恼怒地看着他,弟弟毫无知觉。王微大叫道:〃哎……你这个色狼也太直接了吧,一点掩饰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