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方式,猛烈的要她,一次又一次,直到两人筋疲力尽为止。
于是,她的心灵被拧干枯竭,她的躯体也消蚀殆尽……
「我想回台湾。」翌年四月,她终于精疲力尽。
「我目前不方便。」裴海淡淡拒绝。
「我自己回去。」她说。
裴海从杂志后抬起头,定定盯住她,目光幽远而深不可测。
她苍白的容颜带着一丝凄艳的笑。「我们离婚吧!」
***两人又回到英国,处理离婚的事宜。
手续办妥的那一日,他远扬而去,飞往下一个疗伤止痛的落脚处。她待在伦
敦旅馆,等待回台的座位和班机。
这段令人称羡的婚姻,只维持了十五个月。
为什么呢?返台前一晚,她空茫的坐在房间里,望着天空一行又一行的季雁。
当年为了爱他,甘心情奔于千里。如今再回首,却已是百年身。彷佛昨天还山
盟海誓,片刻舍不得离分,如今便就双头双行了。
仔细回思,他们的婚姻结得莫名其妙,离得也莫名其妙。他可以在第二次见
面时爱上她,也可以在两天之内放手让她飞走。
直到此时此刻,池净才领悟,她完全不了解这个曾被称为「丈夫」的男人。
当天夜里,伦敦下了一夜的雨。
而,她没有哭。肠枯思竭之后,体内已榨不出半滴半点的水泽。
池色净天碧,水凉雨凄凄。天青水净好景已过,如今凄雨潇然,正是她人生
写照。当飞机朝天际而去,她疲惫的合上眼,睡掉整段旅程。即使身在高空中,
伦敦的雨声仍在她梦里幽然飘荡着。
从此而后,两人山水天涯,不再牵绊,不涉情衷。
… 第八章 三年后。
「Miss池,后天要送厂的清样已经拿回来了,妳要不要看一看?」美编部门
的小沉拎着一纸牛皮纸袋,敲了敲她办公室的门。
池净顿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连忙拢了拢一丝不苟的髻,藉由这个简单的
动作掩饰方才的失神。
接过广告清样,她仔细检视了一遍,轻点螓首。「应该没其它问题,上次的
几个错字也都校正了。你们能够尽早送厂印刷,就尽量提早,下周就得先把第
一批海报送到各大连锁书局。」
「OK。」小沉的姆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大大的圆。「Miss池,妳很适合穿米
白色,今天看起来好漂亮。」
「谢谢。」池净温柔的笑了笑。
她今天穿著米白色的软丝长裤,搭配同色系丝质上衣,整个人看起来飘逸而
灵气。脑后青丝虽然扎成一丝不苟的髻,薄薄的刘海却让老气发型平添了几许
年轻的感觉。她白皙的娇容上除了口红,不施其它妆彩,看上去一如往常的清
丽淡雅。
「经典艺术经纪公司」里,有大半的员工习惯称呼她「Miss池」,因为译音
听起来肖似「秘书处」。她身为老板的执行秘书,「秘书处」的称呼倒也名实
相符。「池姊,晚上我们要替美芳庆生,妳要不要一起来?」坐在她门外的工
读生小妹跟着探进头来。
「对啊!一起来嘛!」小沉也热心的邀约。
「谢谢,可是我今晚还有事,不去了。」她很委婉的回绝掉。
「池姊,我们每次找妳去吃饭,妳都推说有事。」彩雯不依的撒起赖来。「
对不起,我家里真的有事。」她无奈的摊了摊手。可想而知,晚上赴会的一定
都是那票年轻爱玩的同事,她铁定是话不投机的。
彩雯还想再接再厉说服她,她生怕招架不住,连忙指了指桌上的几份文件。
「我手边还有一堆文书工作要处理,不能陪你们聊了。」
「好──吧──」彩雯的声音拉得长长的。晚上又少了一个可以拗请客的人
了,真闷!
好不容易送走了两位小朋友,池净吁了口气,靠回椅背里。
其实称他们小朋友有些不太公平,小沉今年也有二十八了,小她两岁而已。
然而,她就是感觉自己比他们沧桑很多,彷佛是上一辈的人。
很难相信,归返台湾已经三年了。犹记得当时一身病苦的她站在家门前,着
实吓骇了亲朋好友们。大家只知道她和裴海离婚了,细节她不愿谈,别人也不
好问,悬案就此搁了下来。
彷佛那一年半的婚姻从未存在过。
经过四个多月的心灵疗养期,她强迫自己必须振作起来。简明丽一直鼓励她
回到天池艺廊,然而,旧有的工作岗位上余存了太多的回忆,她暂时承担不起。
于是,在得到学姊的谅解、并婉拒了她的邀约后,池净选择一间新成立的艺术
经纪公司落脚,担任起老板的执行秘书一职。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三年的光阴,她不轻谈感情,不接受追求,只专心投注
于工作上,下了班准时回家,过着犹如工务员的规律生活。
这段期间,裴劲风曾试着联系她,却被她一一回绝。当年为了顾全他们的父
子情,她生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她已不再是裴家的媳妇,对他也算仁至义尽。
试了几次不得要领之后,裴劲风终于放弃了,此后再也不曾打扰过她的生活。
和裴海在英国一别,倏忽已三载了。
两人虽然再不相逢,她仍听得到他的相关动向,有时从报纸,有时从杂志,
有时从同行之间的口耳相传。后来彩雯进入经典工读,首席偶像就是──「那
个在全界都好有名、又帅又有才华、又赚好多钱、东方人之光的超级大帅哥」
裴海。于是,她就更能听到关于裴海的点点滴滴。
正经的消息有他在何年何月,于某处某地举办了某某主题的个展;或某某国
的某某大学颁给他某某成就奖。
倘若三年前裴海的声望称之为「如日中天」,那么三年后的他已成为一则传
奇。他强烈的个人魅力,以及作品显透的光华,在在奠定了他的大师级地位。
八卦消息自然也是免不了的。偶尔他会被记者拍到偕同长笛美女在高级餐厅
共膳;抑或和某位艳美的超级名模同游意大利;再不然便是珠宝赠红粉知己,
再添一椿香艳美谈。
裴海的鉴实力自然是无懈可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选购手表一定找泰格休尔,暴发户才买劳力士,而布瑞特林又太小家子气。
物色珠宝先考虑古青斯基,镶工、切工就看第凡内,除非迫不得已才上卡地亚
──这些都是他的品味和习惯,她仍然深深记忆着。可以想见,那位收受他馈
赠的红粉知己,当天一定笑展了整夜的欢颜。
罢了。罢了。这男人再与她无瓜无葛了。池净硬生生斩掉心头的叹息,潜心
沉回工作里。
下午五点半,池净收拾好皮包,熄掉办公室的灯。一走入电梯间,彩雯正靠
在大理石墙上等候其它同事,最新一期的国际艺术月刊被她有一搭没一搭的翻
阅着。「嗨,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替我向美芳说一声生日快乐。」她轻扯
一下大女孩的辫子。
「OK,ByeBye!」彩雯咧开轻稚爽朗的笑纹。
下班尖锋期,电梯以龟速移动于各个楼层之间。她耐着性子等待。四楼、五
楼……还有八层楼。
「啊!」冷不防,彩雯爆出一声大叫。
「怎么了妳?」池净惊魂甫定的轻抚胸口。
「哇!怎么会这样?偶像破灭了,呜……」彩雯满脸沉痛,指着杂志上的「
艺界人事动向」。
「我看看。」她好奇的接过来。
「呜,我的偶像居然订婚了……亏我还一天到晚梦想他会来台湾,到时候我
要穿超级紧身劲爆火辣的短裙去勾引他。结果裴大帅哥居然敢不等我,自己跑
去另结新欢,还快结婚了,呜……太伤我的心了。」彩雯夸张的捧住胸口,简
直是痛心疾首。她怔怔捧着杂志,以近乎呆滞的心情,仔细咀嚼报导中的每一
串字与句。(艺文花讯)古刀剑艺术的发扬者裴海,近来传出喜讯,已与所属
经纪公司的董事长千金订婚。
据悉,媞娜。艾地格出身于名门世家,芳龄二十五,教养良好,目前服务于
家族经营的艺术经纪公司。三年前裴海与该公司签约时,媞娜即被指定为他的
贴身经纪人。由于裴海的旧约即将到期,如今传出此一喜讯,家族长辈有意笼
络的心意不言而喻。对于外传的政治婚姻一说,媞娜主动表示,她和裴海已经
相恋多年,两人纯粹是两情相悦。
经纪公司发言人也私下透露,由于裴海目前正忙于五年一轮的世界巡回展。
待展示会结束后,两人将择吉时举行婚礼。
他要结婚了。他又要结婚了。
她茫然的读完报导,茫然的合上书页,茫然的踏进电梯,茫然的投入下班人
潮里。她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家里,只晓得胸膛里空空荡荡的,一缕丹心彷
佛失了着落。他爱上别人了。他要结婚了。
她茫然的进入卧室里,在有限的空间内走来走去。原来以前的自以为洒脱全
是假的,现在真真切切的听闻他即将结婚,旧有的伤口又被掀拔开来,血淋淋
的,狼籍不堪。以后,便是想自以为洒脱,也没有必要了。他要结婚了。他即
将成为别人的。四周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好凄冷,好孤凉……
她捧着一颗空洞的心,旋开收音机,让喃喃低诉的细语充斥于四面墙之间。
如果不放一点声音出来,她怕会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终究还是爱上别人了……
收音机里幽幽凉凉,传来女歌手的吟唱。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当所有思绪都一点一点沉淀。爱情究竟是精神鸦片,
还是世纪末的无聊消遣?
香烟氲成一滩光圈,和他的照片就摆在手边。傻傻两个人,笑得多甜。
开始总是每分钟都妙不可言,谁都以为热情它永不会减,除了激情褪去后的
那一点点倦,也许像谁说过的贪得无餍。总之那几年,感性赢了理性那一面…
…回想那一天,喧闹的喜宴。耳边响起的究竟是序曲,或完结篇?感情说穿了,
一人挣脱的,一人去捡。
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辩,女人实在无需楚楚可怜。总之,那几年,你们两个
没有缘。薄暮渐渐盖过天白,孤灯不明,情思欲绝。她卷起帘帷,独望着天上
的一轮皎月。母亲曾在房外唤她出去吃饭,她不应也不理。
不是已经想开了,不再为他伤怀了吗?
这天夜里,台北没有下雨。
而,她哭了。
切切的伤鸣应和着回荡的歌声:总之那几年,你们两个,没有缘……
***高八度的兴奋叫声一路从电梯间烧过来。彩雯重重擂了办公室门两下,
不等她应声便主动推开来,红扑扑的小脸盈满了欢欣的光彩。
「池姊,妳听说了吗?裴海的台湾巡展要和我们经纪公司合作耶!今天下午
老板和几位重要主管要到那个媞娜小姐下榻的饭店,与他们谈合的耶!妳也会
去吗?」「不会。」她放下刚结束交谈的话筒。「谈合约又不在我的职务范围
内,我只负责公司内部的事务。」
「真的啊?」彩雯好生失望。「我本来还想,如果池姊也会去,就可以顺便
帮我跟裴海索取签名照。不过他会不会露面还很难说啦!说不定就只有那个媞
娜小姐出面当代表。」
池净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上回哭完了那个夜之后,她已下
定决心,从此不再让裴海影响自己。所以,她一点也不想谈裴海。
「「那个媞娜小姐」是他的随行经纪人,他当然不必事必躬亲。依裴海的个
性,要是有人敢拿这些闲琐的事烦他,早被他轰出大门了。」她耐心的解释完,
又俯首埋进文书工作里。
「池姊,妳讲得彷佛和他很熟似的。」彩雯奇怪的盯着她。
她心头一窒。「裴海脾气欠佳又不是新闻,行内人人都晓得。好了,我今天
忙得很,妳别来缠着我聊八卦。」
「好吧!我去拜托张姊好了,听说她今天要去当会议记录。」小火车头又兴
匆匆的刮向另一个战役区。
池净静坐了半晌。媞娜下榻的饭店,那表示裴海并不住在同一个饭店里啰?
他们离婚时,裴海把台湾的产业全过给了她。当时她不肯要,他也不收回,那
些房产就这么搁着了。以裴海的性情,他不会在未征询她之前继续使用那些产
业,所以她不免有些好奇他来台期间究竟落脚于何处。
停!裴海已经不是妳的问题,别再想他。大脑专断的下发一项指令,她叹了
口气,重新钻回工作堆里。
合约协商的过程并不顺利。隔天老板进入公司,立刻把她叫进去,淅沥哗啦
吐了两缸苦水。
「妳都不晓得那家伙脾气多坏,昨天我们才刚进门坐定,媞娜也才刚开始阅
读两方的文件而已,那个裴海莫名其妙晃过来,叽哩咕噜就讲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