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香一直认为女人是种神奇的生物,平时看上去柔柔弱弱可一牵扯到逛街购物,就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毅力来。以前她妹妹是一个,现在秋香心中的名单又增加了两个。
——夏香与冬香。
虽说这两人花钱不若自己妹妹那样如流水,可这走走停停,东看看西瞧瞧的行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秋香只觉走得脚底绵软无力,身子也有种说不出的轻飘飘感觉,灼热的热量一下从脚底积蓄到了脑门,以薄汗的形式出现在前额,鬓角的发丝也带上了一些湿漉。
秋香瞧着两人的表情,擦了擦前额,这下终于忍不住提议到去茶棚坐坐。
两人大抵也是有些倦意,稍作迟疑便同意了秋香的提议。
苏州城的四月,冷热恰好适宜。
正午十分,那一轮太阳正压在头顶,耀眼的光线把年轻姑娘的黑丝照亮,折射出乌亮色泽。俊俏的脸庞更是洋溢着一种年少的气息。年迈的阿婆在弄堂里搬出椅子,晒着太阳与对门的妇人聊着天打着瞌。
白墙黑瓦,屋檐上不时有落单的猫儿踩着轻盈矫捷的步子奔驰而过,不想却惊了枝头歇息的麻雀。
带着浓重苏州方言的吆喝在耳边此起彼伏。
不消片刻,夏香便找到了家茶棚。
那家茶棚没墙没壁,顶棚是用老旧的木头搭建而成。经两日来的大雨冲刷狂风席卷,却也没有坍塌的迹象,反而把乌黑的木头洗刷成了深色发亮的茶褐色。它缩在街市一角,把来来往的行商收于眼底,倒是个歇脚看热闹的好地方。
秋香和夏香冬香来到茶棚时,里面就剩下最后一张桌子。
老板是个中年壮实的汉子,一身皮肤黝黑,就连说话的调调也显得极为老实。
他给秋香三人擦了长椅和桌子,便露出白净的牙齿一笑,指着茶棚前的看板道:“姑娘,凉开水三文……”
冬香是三人中出门最少的,望着四周眼里尽是惊奇,还不等秋香做主就抢过话头:“老板,你家不是茶棚吗,怎么还卖凉开水呢?”
那皮肤黝黑的汉子听了一愣,看着冬香滴溜溜注视的眼,不知怎么地脸就一红,支支吾吾道:“我不晓得,但是家家茶棚都卖凉开水,我就也开始卖了。”
冬香一看这汉子黑脸一红,突然来了劲,嘻嘻道:“你不知道就学人家开茶棚了?”
那黑脸汉子眨巴着眼蠕动了下嘴唇,脸又红了几分,本来就是个不会说话的人,现在被冬香一调笑更不知道怎么答了。
夏香一见,随即扯着冬香的脸,对那汉子道:“别理这小丫头,你上三碗茶就得了!去吧……”
夏香才挥完手,汉子就感激地看她一眼,赶忙溜走了。
冬香不甘心的揉了揉脸颊,道:“我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呢!”
“人家卖凉开水就凉开水呗,关你这丫头什么事?”夏香撇撇嘴,有些受不了她。
这时秋香才道:“茶棚本来就是让来往之人歇脚的,这卖什么不打紧,主要是便宜就好。”
“哦。”冬香点头,脸色渐显失望:“那就是没小吃卖喽。”
原来她还打着吃东西的心思,可惜落空了。秋香笑,而夏香则摸摸袖子里的钱袋,大有劫后重生的意味。一晌过后,那黑脸汉子就端着三碗茶上来了。
他看冬香的眼神还有些紧张,幸好这丫头这次什么也没有说。
搓了搓手,那汉子转身离开时,茶棚又来了两位客人。
两个男人,一个而立之年,一个十七□,一个深蓝色长袍一个灰色短装,一主一仆身份昭然若揭。
穿着深蓝色长袍的男人长相富足高大,直比灰色短装的高出了一个头。他额间渗着不少汗水,一手拿着宽扇,一手拽着前襟抖动两下,似乎想减少一丝燥热。
而灰色短装的年轻小伙俨然一副书童打扮,他面上的汗水也不必蓝袍男人少,一双手自是在面上来回煽动。
不等男人开口,那书童便拽着黑脸汉子问:“老板,还有座吗?”
汉子摇摇头:“没哩,要不你们先站在等会儿?”
书童皱眉,回头看蓝袍的男人,眼中擎着为难:“主子,怎么办?”
男人说:“先上茶吧,我嗓子冒烟儿了!”
蓝袍男人的嗓音沉稳,眉宇间却透露着一丝焦急,说完就抿着唇望向茶棚之外。
本来秋香是不会注意到这两人的,可在看到蓝袍男人拿着宽扇的手后,不由心中一惊。那男人右手居然生了六根手指。xzsj8。,好不怪哉,惹得茶棚内几人来回打量。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秋香顶多也就看两眼便作罢,眼中定然不会有任何惊疑。
让秋香感兴趣的便是男人的身份,如是她没有猜错,那面前的蓝袍之人应是唐寅的好友——祝允明,祝枝山是也。
相传他生来右手有六指,所以便称枝山。
秋香也是第一次见到此人,所以还稍有不确定,但没过多久那小书童的一番话就让秋香肯定了那人身份。
小书童对他说:“主子,你说唐公子究竟是跑哪里去了?真是急死人了。”
唐公子?如果秋香没有猜错的话,那便是指的唐寅了。秋香轻抿一口茶,把精力全部集中在了耳边。
此时就听那疑似祝枝山的男人开了腔。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祝枝山跑得一脸是汗,心中早有不悦,被自己家的书童一问语气当然算不得好。
不过这也不算是斥骂,他表情上更多的是为唐寅的担忧。
日头的太阳还没丝毫松懈,祝枝山眯了眼,重重喘了一口气,没人能知道他此时所想。
只待他阖眸睁开眼时,眼里的燥气消去了几分。他抿了抿唇,最终向茶棚老板走去:“老板,你见没见过一个二十来岁的公子?他穿了身月牙色的袍子,看上去斯文,一副读书人的样子。”
“大概有这么高……”他倚着自己的身高比了一下。
皮肤黝黑的老板朝着天花板想了许久,就像祝枝山一脸期待中茫然地对他摇头:“没看见诶,不过就算是看见了我可能也会记不住。”
“是吗。”祝枝山叹气,眼中的焦急再次浮现了出来。
他咬了牙,往外边的人潮里一看,鬓角的汗水又流淌了下来,书童见状便拿过手帕想替他擦拭,睡着却被他大手一挥。
“走,我们继续去找。”他一口饮尽茶碗中的水,把白瓷大碗就往老板手中一塞。让书童付过钱,奔出了茶棚,看样子是继续去找人了。
这寻唐公子的六指男人,必定是祝枝山,秋香心下确定。
月牙色袍子,面容斯文,读书人模样,不是唐寅还会是谁。今早唐寅走得匆忙,那时秋香就有些奇怪,此时身为好友的祝枝山又如此焦急的寻他,难不成出了什么事。xzsj8。?
秋香心中一凌,不好的预感有隐隐冒了头。
抿了抿被茶水湿润的唇瓣,秋香对浑然不觉开始打瞌睡的夏香冬香两人道:“你们坐这里喝茶,我去买些东西,等买好了回头来找你们。”
“要我陪你吗?”夏香问。
“不用,我很快就回来的,你看着冬香。”秋香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就拎着裙摆走出了茶棚。
冬香纳闷:“你说,秋香姐是不是去吃独食了啊?”
“她又不是你!”夏香没好气的骂道。
还没走远多少的秋香当然是听见了,不过她可没心思再回头去看那两人。
只把目光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寻找那一主一仆的身影。其实秋香也想过,这么贸然去找祝枝山,人家铁定会对她生疑。但此事关乎到唐寅,也就是她的攻略对象。
这要是自己的第一攻略对象不见了,她不就直接be了吗!
她还没有当华文华武小妾的打算,也不准备搅合宁王的事。
除非……除非她能完全不照系统路线走,开启新的结局。
但是目前以系统坑爹的程度来讲,这可能性还真是微乎其微。
秋香努力按捺着表情,不想让人看出什么名堂来。
当她在人群中巡视了半天后,终于在街道的一头找到了那主仆二人,他们正低头问着那盘坐在地上的小乞丐。也不知那小乞丐在听后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穿灰色短襟小书童气得跳起脚来,指着乞丐一脸怒容。
秋香蹙眉,加快了脚步,待到靠近便听那小乞丐流里流气地说:“嘿,你们也可以不问我啊,不过既然要问当然得给我钱了。”
小乞丐伸出五个污浊的手指。xzsj8。来,往书童前面一送。
祝枝山面色一沉,未发一言。那书童就咬着牙气道:“五十文?你好。xzsj8。大的胃口。”
“五十文?”小乞丐笑了,揉了揉脏兮兮的鼻子道:“不对,是五两!我要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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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Chapter。19 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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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童倒吸一口凉气,这小乞丐简直是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
等他表情难看地朝他主子看去时,发现他主子的那张脸都快堪比黑炭了。书童心道不好,应时向乞丐大骂到:“好你个乞丐,敲诈敲到这份上来了!把你整个人买下都不要五两!”
他倒不是在说瞎话,他还记得他当年卖身给祝府也才二十两不到,而且他怎么看都要比这乞丐值钱。
小乞丐听了这话,不怒反笑:“我的人当然是不值五两的,但是啊……你们找的人确实比五两值钱多了。不是吗?”
他反问道,虽是在对书童说,可眼神一直盯着书童的主人。
别看他面黄肌瘦,可目光炯炯有神,清明如慧,看来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只可惜小小年纪便成了乞丐。
短衣书童被他这么一反驳,倒也一时说不出话来。那唐寅唐公子的身价自然不是几两银子能道清的,他面露难色向自己的主子看去。
只见祝枝山一直沉着脸,未发一言。
他倒不是在乎这五两银子,只是怕小乞丐未必能说出唐寅的踪迹,所以一时倒也沉默无言。
小乞丐见势便道:“看来,你们要找的人在你们心目中不值五两呀,唉……可怜可怜。”
说着他兀自叹气,摇头垂眸。
祝枝山突然神色一敛目光不悦,逼向小乞丐身上。
那小乞丐不怕,反而挥了挥破烂的衣袖,扬起一片尘土,靠上背后的墙。
祝枝山直直皱了眉。
你不言我不语。一时,气氛倒也僵持下来。
在秋香眼里,那小乞丐就像是搏命的赌徒一般孤注一掷,他的笃定便是祝枝山眼中的焦急。
虽然不是该她出场的时候,但这时间不能再拖了。
等等要是夏香和冬香看她久久未归,就寻来此地可就不好。到时要如何这个谎也是件头痛的事。看早上唐寅的表现,显然是不想对华府的人曝露身份,华夫人虽知白衣人是唐伯虎,可那晚在他刻意隐藏下,除了送出门的秋香,竟是无人看清他的面容。
她这时更不能多嘴同冬香与夏香揭露。
秋香眉梢一挑,就无声站到了小乞丐身边,她道:“小乞儿,既然你看见了他们要找的人,那便先说说那人是高是矮?是美是丑?是胖是瘦?又是带着什么配饰?”
秋香突然问出口的话,使得小乞丐眼皮一跳。他抬头一瞧,便见一位身着嫩黄色罗裙的美貌女子望着他,她面上挂着笑容,如同春日里的酥风,直让人心头微漾。
可是她带着笑意的眼眉,却让笑小乞丐心跳的厉害,徒然有些慌张起来。
他按捺着怯意,故意别开脸不看她:“大概比那个大公子矮小半个头,穿月牙色长袍。嗯……他离太远了,我没看清。”
这话倒说得像模像样。
秋香一听,心道这小乞丐真真狡猾,这分明是祝枝山方才问话中得知的内容。秋香紧紧盯着小乞丐,想看出什么端疑来,而身侧却传递来一道目光把她上下打量。
秋香微微有些不适,转头就见祝枝山正用宽扇抵着下巴,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眼神里有疑惑,有猜测,或许还有一丝厉色。他此刻正抿着唇,低眸不语。
秋香这时不好同他讲什么,只好对他微微一笑。然后转头对小乞丐道:“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时候见到那位公子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又不给我钱。”小乞丐皱眉道,眼角瞥向那未出声的蓝衣大公子。
“你说不出?”秋香笑得更为惹眼,她挑眉道:“那便是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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