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夏香中午出了客栈还没回来。”春香抢先一步答道,然后回头朝秋香一笑,那得意的神情不言而喻。
秋香蹙眉,就听华夫人怒道:“那丫头越来越放肆了!”
“夫人息怒!”秋香道。
华夫人看她低垂着眼眉,眼睛一眯,还想说些什么话却被人及时打断。
“夫人……”清冷的女音如此唤道。
此时,只见石榴带着一排穿绿衣的小丫鬟端着托盘来到雅间,等她请示了华夫人,便大手一挥,丫鬟们一一把手中的托盘搁置桌上。
香味扑鼻而来,让人食欲大动。有红有绿,色彩皆宜,想来做菜的人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春香向石榴看去,现在心中正纳闷着石榴的举动。
她刚刚是为秋香解围?
唯有石榴从始至终都把目光放在桌上,心无旁骛:“松鼠桂鱼、碧螺虾仁、腐乳汁肉、肉酿面筋……”
她为华夫人介绍着菜名,前几道是苏州的名菜,后面几道便是在无锡吃惯了的菜色。林林总总,一共十几多道,这还不算石榴准备的饭后糕点。
华夫人听了心中顿生疑云,她向石榴问道:“石榴做了那么多菜,难道今日还有什么人要来吗?”
石榴摇头,对华夫人说道:“虽则是出门在外,但也不能委屈了夫人。”
她没言明,只是不咸不淡来了这么一句。华夫人还略带疑色,便听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只见宁王带着名为阿卓的侍卫下了楼,此刻华夫人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露出一个笑容对石榴朗声道:“石榴说得对,咱们太师府的人定不能让人觉得寒酸。”
看来华夫人还在为早上的事介怀。
华夫人说这话时音量不轻,底气十足又显沉稳有力。她眼神虽然始终停留在石榴面上,可这话却是说给宁王听的。
宁王此次出门是暗访,不易在外声张,一切从简,又怎么会把厨子都带来呢。
华夫人便是以此讽刺。
果真,宁王听了浓眉一挑,大步向华夫人走来。
他大手挥开那若有似无的珠帘,色彩斑斓,轻盈的串珠兀自冲撞发出「叮咚」的响声。配合着细雨,别有一番滋味。
“华夫人,晚上好。”宁王似笑非笑:“华夫人真是好福气,久闻华府厨娘做的一手好菜,今日看来倒是不假。”
在冬香的搀扶下,华夫人幽幽站起了身。她面含微笑,一身绣着金丝的墨色褶裥裙雍容华贵,在灯盏下金丝熠熠生辉。
华夫人笑道:“王爷妙赞了,石榴自是比不是宁王府的大厨。不过老身吃惯了她做的东西,一日不带在身旁便食不下咽。哪比的王爷轻身上路显得自在……”
宁王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本以为他狂傲,此时却按捺住了不悦,反倒轻笑起来:“华夫人这是自谦了……”
“石榴姑娘做得一手好菜,酿的桂花酒更是入得太师慧眼,前些日子本王也还曾听华太师提起。”
华太师喜欢石榴酿的桂花酒这事倒不假,不过华夫人可不相信华太师会对宁王提起。
她也不揭破,对着半真半假的话答道:“王爷若是喜欢,下次就让太师捎去几盅。”
“那便多谢华夫人了。”宁王微笑道,眸低的淡淡微敛。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雨夜里星辰俱灭。
两大巨头在面上寒暄已久,秋香静立于一旁,只觉听得耳根子发涨。华夫人和宁王依旧笑得好看,但谁也都把真心藏至最深。
秋香看着他们的笑容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失措,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半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举动引起了宁王的主意,他眼角的目光越过华夫人,幽幽向她投来。黑沉的眼眸中带了一种名为讥诮的东西。
他眸光一闪,秋香暗自心惊,便听宁王道:“秋香姑娘,本王让阿卓送去的祛瘀膏可有用?”
瞧他眼底的笑意,就知道不安好心,华夫人一听脸上的笑意也没方才那般自然了。
她代秋香道:“王爷有心了,这事本来就是这丫头不好。”
宁王笑而不语,与华夫人对视一眼。华夫人也迎上他的目光,秋香只觉两道蓄势而发的涌流正剧烈撞击在了一起。
一触即发——这时气氛俨然到了一个临界点。
而此时华夫人一挥衣袖对秋香与石榴道:“秋香去厨房和石榴看看鸡汤好了没。”
哪来的鸡汤?分明只是屏退她的借口,生怕留她在身边又给了宁王嘲讽的借口。不过华夫人是主,秋香是仆,后者当然要对前者言听计从。宁王与华夫人不在身边,她也乐得自在。
她踩着碎步与石榴一同告退,临走时宁王深深看她一眼,眼底的戏谑之情不言而喻。秋香不动声色,想来她走后大堂里又是一番较量。
待到厨房她重重呼了口气,石榴扫她一眼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隔了一大会儿,秋香才对石榴道:“桂花酿准备好了吗?”
石榴眯了眯眼,指向灶台上的酒壶,意思再明显不过。而她靠在灶边阖眼抱胸假寐,窗外雨声入耳,让人心境平静下来。
秋香把厨房内的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徐徐微风入内,给四月的夜晚带来一丝凉意。
面上燥热开始降温,秋香摸了摸胳膊下意识问石榴:“你冷吗?”
石榴不理她,依旧闭眼假寐。
秋香自打没趣也不再向她搭话。
这时谁也不知华夫人与宁王在说些什么。秋香终得了片刻的安心。而半晌后石榴睁了眼,她默默看向秋香,语气显得有些冷淡:“你确定夏香那丫头能把人请来?”
秋香听罢,面色一愣。其实她也没有把握,她只能对石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愿意相信夏香。”
石榴眸光一滞,黯淡的光在其中闪烁了片刻,她道:“你们果然是姐妹情深。”
语气依旧如往常那般波澜不惊,哪怕是同她最亲的冬想也听不出其中饱含的深意。
可秋香听着她的语气,心中总觉带了一丝违和,这话听上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此刻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唯独秋香按捺不住内心的不解。
她沉声问道:“石榴,我与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论石榴此人,秋香实在看不通透,似敌非友却不如春香表现的那么明显。所幸石榴目前还没有表现出要与她作对趋势,秋香隐隐觉得即使来五个春香也不及一个石榴对她的威胁大。
看来石榴的那条直线还是要尽快结局的好。
秋香看着她,就连微小表情也不放过。
“误会?”石榴笑了,她眸底的色彩黯淡下来,像是自嘲般说道:“那可不是误会。”
看来果真发生过什么,秋香心道。只见她眉色一凌变幻了郑重的表情,舔了舔干涩的唇便对她唤道:“石榴……”
而这时一记风声打断了将要问出口的话,半掩的窗户被「吱呀」一声吹开,猛烈撞击在墙上,「呀呀呀」刺耳的声音如同乌鸦的鸣啼。风雨顺势侵袭入内,空气为之冰冷下来,耳边有途径的风声。
秋香颈间一冷,被突然而至的风雨惊扰到,待到想去关窗,就有人抢先了她一步。在她发愣的一瞬间石榴已经踱到窗台前面,抬手把风雨关在窗外。
她掏出帕子抹了下被雨淋湿的脸颊,黑眸漆漆。
空气中降了几个温度。秋香不知还应不应该继续方才的话题,才迟疑着想要说话,便见石榴走到了灶台边加了把柴火,温度徒然有升高了几分。
秋香还道她是受了凉,谁知她却回过头来对秋香道:“现在你可以去大堂了……”
她语气平静,用着独有的叙述方式。
“嗯?”秋香竟然一时反应不过来,不知她为何来了这么一句。
此时石榴勾起一抹微笑。在火光的跳跃下,阴影在她面上半明半灭。她的声音平仄依然:“夏香带着人过来了。”
石榴指了指被她关上的窗道:“我瞧见她的身影了。”
转身她在灶台下又加了把干柴,厨房被火光打量的明晃晃的,柴火的跳跃争先入耳。秋香看着石榴的背影却是没动。
“你还不去?”见她没动石榴又道。
不去?当然得去。
只是她现在更看不懂石榴了,是似敌非友还是似友非敌?
没时间细想,与石榴擦肩而过时她轻声道了谢。可惜那青衣女子毫无反应,既不喜也不悲,她的目光停在灶台上,始终没有看秋香一眼。
她只得无奈,心道回了华府她定要弄清与石榴的事。脚下的脚步也加快了速度,拎着裙摆向大堂跑去,全然不顾自身形象。
等跑到大堂,秋香迅速打量四周,那一红一暗的身影还在华夫人所在的珠帘内。其中的气氛看上去不好,华夫人阴沉着一张脸,双唇紧闭,像是被气到的样子。冬香与春香面色也白了几分。
看来这次交锋华夫人吃了点亏。
唯有宁王的表情秋香看不见,他此时正背对着秋香。一袭绯衣在身,琉璃宝冠被在火烛下折射出五彩的光来,让人迷了眼。
华夫人有句话说得十分对,在四香里就属秋香最聪颖。她知道什么该做不该做,现在翻转局势的好机会很快就要来了,是非成败便赌在了这一刻。
她深吸一口气,放稳脚步向那珠帘后走去。
华夫人眼尖是第一个看到她的,她语气不善声音也提高了一些:“秋香你怎么过来了?”
秋香垂目,低头抿唇,在华夫人蹙眉看她的目光中快速走至她身侧。秋香凑到她耳边,轻声说起话来。
谅宁王耳朵如何敏锐也没听到完整的话,只是隐隐约约听到秋香说“请”“来”“现在”几个字。
宁王蹙眉,觉得这丫头来者不善。她的伶牙利嘴和胆大今早他可是见识过的。宁王眼底的光一闪,只见秋香离开了华夫人耳边,华夫人前一刻还阴沉的脸此时换上笑,那是得意的笑,深达眼底。
便见华夫人笑意妍妍对他说道:“王爷,恕老身无礼,现在要去迎接一位贵客。”
“贵客?”
宁王音色诡异的念着这个词,与此同时客栈的大门也被推开。伴随着风声雨声,以及老旧木头摩擦声。一道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前。
宁王的脸刹那间变得不是那么好看了。
我的书吧。dayanqing。欢迎您。
13Chapter。13 不妥
【大言情//。dayanqing。 我的随身书包】
苏州码头百步之外最大的客栈名唤“悦来”,这里是港口贸易交接之地,素来人来人往。往年的四月,已有不少商客入住,可如今却是人烟渺渺。
不过掌柜非但没有心情低落,而正在偷着乐,因为客栈入住了两位贵客。
而今,又来了位苏州颇有名望的名士。
客栈的大门被打开,一袭凉风入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位紫衣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极为娇俏,腰若浮柳,这正是半天不见踪影的夏香。
她进得门来向秋香眨了下眼,眉眼里尽是喜色。把手中的油伞收起,她让开一步,那身后穿着儒袍的人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油伞上未干的雨滴沿着伞尖,印入底下,形成斑驳的印记。
宁王在看到白衣人的那一刹那,脸上的微笑被悄无声息的抹去。反而在笑变成了华夫人,她对宁王道了句失礼便向来人迎去。
“这位便是周先生吧,这风大雨大怎能劳烦您亲自来这呢,夏香这丫头真是……”华夫人微笑,亲自把人引进客栈。
众人一一送去打量的眼。
那人穿着一身儒生长袍,白色的下摆有些被风雨扫到,其上残留着淡淡的痕迹。他看上去约莫有四十五左右,比华夫人年轻一些,眼眸的色泽不如年轻人黑亮,却眼底清明,全身散发着一股子书卷味。
某种程度来说他与唐寅有些相似,眸光都带了些读书人的傲骨,可这中年的男人却比唐寅更显清寒。他身形瘦弱,白袍加身,胡渣被修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应该是个严谨的人。
这人的身份在春香与冬香几个丫鬟眼中仍然是个迷。能让华夫人亲自去迎接,怕是没那么简单,冬香打量了来者一眼,便听他缓缓开口。
“不碍事。华夫人心善,每年来苏州布施,舜卿也看在眼里。这次能用得上我,自然不会推诿。”那中年男人道,说着话的样子有板有眼,语气自然又诚恳,倒不是在溜须拍马。
“那便多谢周先生。”华夫人道。
宁王明显注意到了这中年男人的自称——舜卿,而他又姓周。
他虽猜到了几分,但也不敢妄下评断。
迟疑了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