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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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瀑-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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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这样一双腿。我不无伤感地说:

  “这点儿血不算啥,最多使我像红云姐那样消瘦罢了。只是可惜了你这套衣服……”

  “红云姐!”高牡丹惊恐地一颤,打断我,“你千万不能像红云姐,黄贻娟说她可能患的是胃癌。”说着,温婉地搂着我,话又柔软下来,“谁要你开钱了?葡萄糖是张伯伯叫输的,如他不开钱,我有工资啊……你猜,我给你做了啥?嘻嘻,是公兔的那个和那个呢,补血补元气的,保险你吃了伤口就愈合了。”

  我的思绪在妈妈夏红云身上,神情有点儿茫然若失。胃癌,我晓得其含意就是死亡。而这两个字竟是从高牡丹口中溜出来的,指的又是我最亲近的人,使我忽地对高牡丹产生了厌恶感,很想拍案而起,括她几大个耳光。但人家对你痴情如斯,关怀备至,救你出虎口恩重如山,怎能麻脸无情呢。再一想,胃癌症状是吃不下东西,疼痛起来满地滚,而夏红云味口不错,也没见说哪里痛过。看来屁都不懂的黄贻娟不过是胡说八道。这一想,顿时就去了一腔悲绪,才对高牡丹说的公兔的那个和那个感起了兴趣。

  “嗯!你故意问。”高牡丹一拧腰,焕发出惊人的娇艳,真像蓝天一朵飘逸的白云。见我茫茫然望着她,起身跑到门边,蓦然回首,向我怪怪地眯眯眼,“我去看看熟没熟,端来你吃了就晓得是啥了。”

  太阳可能钻进云里去了,诊室一下暗了许多。一头只知耕作的牛儿自然不解人类风情。作为名儿横牛的我实在与牛没啥差别。一年几无悠闲,闲下来也坐不住。我有点儿心慌意乱,目光搁在哪儿都不自在,想把吊针拔了开路,又怕得啥破伤风,一时竟感到非常凄凉。窗外,满院春色繁花似锦,鸟儿在花团中啁啾,燕儿昵喃在空中划着优美的弧线,英主任,沈部长,汪萍和方小红在常青的爆疙蚤树下玩扑克,方小红脸上写满腼腆,矜持得令人心跳;汪萍似有啥心事,心不在焉,出一张牌就要向我所在的窗户望一眼……我灵机一动,决定高举吊瓶去凑热闹。刚下床,陡觉眼前星光灿烂,忙扶住床沿。又一道星光闪烁,我被人扶住了,眼前璀璨的群星不见,出现的是我的妈妈夏红云。她穿的是那件蓝蓝的流星儿拖曳的衣服,神情急切而忧伤,把我重扶到床上始嘤嘤抽泣:

  “小弟……小弟……姐才知道,对不起……”

  我其实也想哭,她一哭,我只得装笑了。我向她调皮地眯眯眼,压着嗓子,“妈妈,女儿没伤到筋动到骨,硬棒得很呢,不要担心呵。”夏红云露出点儿笑容,“但毕竟流了这么多血,现在又没钱,怎么才能补回来啊……”

  “妈妈,血不完全是我流的。”

  “不是你流的,那是谁流的?”

  “朱三娘。”我说,“你知道女儿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哼,她哪是我对手!被我两拳打在腮帮上,就喷了我这一身。”怕她不信,一追问露出马脚,忙嘻嘻一笑,转移视线,“妈妈,你儿媳妇高牡丹在为我熬十全大补药呢。”

  夏红云忍不住微微一笑,但眼里同时又连续滑过几丝哀伤,她说,“小弟,不能再这样游戏人,找个时机对人家说清楚。”顿了顿,问:“她熬的是啥补药?可不能乱吃。”

  “她说是公兔的那个和那个。”我老实回答。



  夏红云略一怔,仿佛意会了,一个指头在我鼻尖上蜻蜒似地一点水,“小调皮!和妈妈说话也不正经。今后谁娶了你,可有得罪受。”

  我正要说明我的诚实,恳请她告诉我那个和那个倒底是啥东西,高牡丹端着一个小锑锅进来了,气冲冲的,弯翘的睫毛上串了些许亮闪闪的泪珠儿,好像刚和谁吵了一大架没骂得赢。我问了句“咋了,牡丹姐?”她泪水就串串地掉,像受了天大委屈,凄美得令人抽心。她抽噎噎地说,他爸把炖熟的那个和那个都吃了。夏红云噗地笑出声,笑声昙花一现,凄清清的。拍着高牡丹肩头,亲密地喊了声“好妹儿,”开始安慰,似有意不想让我听见,声音压得很低,隐隐约约听到两句枝节:

  “……你爸吃了就吃了,用不着伤心。小弟还未成年,啥事都不懂,不需要吃那些。她是失血过度,有兔肉吃就行了,如有鸡蛋更好……”

  余下,声音如蝉吟,半句没听清,只是见高牡丹连连点头,有点儿惊喜交集,眼里一汪泪水荡着旋儿:

  “红云姐,你吃碗兔儿肉了再去吧……你为……为……为了村里……”

  夏红云轻轻拍了拍高牡丹,“好妹儿,放心吧。”回头捧住我手,在我脸上亲吻了下,“小弟,姐去小个便就回来呵。”挣脱我不肯放松的手决决而去。

  等了一会不见夏红云回来,高牡丹喂了我一碗兔肉后,我反而感到疲乏难支,便沉沉地睡去了。醒来见院子里树梢和花儿上的阳光氤氲见红,知道已是黄昏。高牡丹端来一碗合包蛋,每个蛋炸得很见功夫,蛋黄炸得鲜嫩宛如落日,蛋清却炸得金黄,围绕蛋黄一如落日天空的辉煌,很合胃口。

  在我眼里,晴天的牡丹没有风雨中的牡丹艳丽。高牡丹脸上晴空万里,麻雀一样叽喳不息。这使我觉得她的话远没有她那双腿漂亮。但我没有一点儿厌烦,虽然多是我不关心的事。最后她说,村中除了在峡谷扳笋的都来看过我,公社干部及方小红都为我买了东西。汪萍不知为啥,还在我床前直抹泪。下午时,朱三娘跑来公社找张书记吵闹,说村长率领村民不干活去扳笋子搞资本主义啥的,被英主任两个耳光打走了。

  汪萍竟会为我流泪?英主任竟然敢打朱三娘?我丝毫不信:我和汪萍根本就没打过招呼,她凭啥伤心?没一点儿理由!朱三娘之癫、泼,连其老公朱叔都得退避三舍敬而远之无可奈何,日本鬼子英主任敢打她,那岂不是惹火烧身自讨没趣犹如摸老虎屁股?正要问英主任吃没吃亏,如何下的台,炀灿突然闯了进来,一头大汗:

  “梅……梅兄,快,快,夏红云……夏红云……”

  “说啊,我姐咋了?”

  “她……她跌进小趾谷了。”

  龙爪如画上真龙的脚爪一样分五趾。村子在脚背,田土分布在各趾,趾与趾之间都有深浅不一的狭壕,小趾在西端尽头,狭壕由浅入深,是五爪中惟一称谷的一道狭壕。如夏红云真是从小趾尖跌入趾谷,不死也是体无完肤。当我急急地慌不择路跑到那里,已经不见一个人影。

  西天,残阳殷红如血,茫茫苍穹烟云变幻点点散开,燃烧,在寒空化成耀眼的金红的鱼鳞片,刹那间,满天变成一片火海,鱼鳞片幻化成跳跃的金鱼蜂拥逐日,落日仿佛不堪置啄,剧烈跳动了一下,悄然而没。

  微风过林桃花纷落树叶儿萧疏。

  天一下子黑了。

  
  
  第九章   预料之外

  (1)

  夏红云并非汤灿所说跌进了小趾谷,而是晕倒在趾谷口。谎报军情严惩不怠。尽管汤灿解释说是心急口误,还是被我臭骂子半宿。

  村民与世隔绝也与世无争,纯朴、淳厚、善良,有使不完的力气,但思想犹如学者智而迂。万丈壑谷下扳的笋子堆积成山,谷上的人使尽吃奶的力也没拉上多少来,反把棕绳磨断了几条,谷上谷下焦头烂额束手无策。夏红云上了她的课欲去剥竹笋,见状,自然接替赵婶黄婶任了总指挥。她重新调整战略战术,令部份人马搓打粗麻绳,部份人马煮饭,以使谷下人不至于饿肚子;部份人马就地剥笋,烧开水去掉竹笋腥味,会木工活的男人则回村制作轱辘,汤灿,盛凡手中的四个轴承,和汤灿送给我的两个轴承都有所作为派上了用场。汤灿表面看没啥脑子,实际上聪明透顶,接令后,要盛凡按他所述设计出了一大一小两个轱辘,小固定在悬崖边,意在不磨损绳索,大在后固定于古树。事半功倍,一两人谈笑间一次就可轻而易举摇上几百斤。村人不知道如何制作干竹笋,一切自然惟夏红云命是从。

  
血 瀑(15)
但激动和喜悦的村民忘了,忘了让他们的女儿夏姑娘休息,鞍前马后车马劳顿了一天,通身被汗水湿透的夏红云,在落日喷血前晕倒了,怀里抱着一捆竹笋。

  在场的村人都哭了。

  关伯伯赶来差点儿抬手打了赵婶和黄婶,抱起夏红云如飞地去了黄阳。留下话,让花飞谢去守望关口。

  这使我非同一般的困惑。为啥不叫小虎和水龙飞龙天龙,或者是我?村长不是说关口差不多等于是村人的命脉吗?让一个外人,而且是一个有“鬼”嫌疑的人卡住自己命脉,与自寻短见何异?难道关伯伯是有意识地欲擒故纵?没办法,只能这样解以作安慰。很想去关口警告一下花飞谢,但颈上伤口发炎,头一动不敢动,一动疼痛得要命,只能趴在床上希望小虎和三条龙来看我,让他们其中一人去换防。

  一周过去了,四个人谁也没来。长着眼睛盼妈妈夏红云康复归队,可半个月过去了,望穿了关口,望穿了双眼,关伯伯没出现,夏红云也没出现。

  在这半个月中,盛凡和汤灿精神焕发,上完课就跑去小趾吊笋剥笋扛笋,回来也是疲惫不堪。这使我对他俩肃然起敬。高牡丹肩负起了“未婚妻”的责任,做饭做菜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能力、耐心和心灵手巧。肯定地说,她非常乐意充当这个在我看来是极为有趣的角色,并且还沉浸于扮演家庭主妇的愉悦之中,常多多做些饭菜,待盛凡和汤灿疲惫地来向我问安时,热情洋溢地请他们来吃。汤灿有时开玩笑喊她梅嫂,她也不生气。对此,我本意是想逆水行舟,但又怕翻船,动弹不得的我没人煮饭喂食岂不饿死?无奈,只好顺水推舟成全其美了。靠在床上咕噜噜转动眼睛,看着那滑稽幽默的场面,心里还感觉横生妙趣别有滋味。也许我体内确有一定数量的男性荷尔蒙,有两次我竟然生出了轻抚一下她那逐渐丰满圆润的屁股的念头,企图好像有猥亵、挑逗、找乐等成份,也好像单纯是为了体味一种说不清楚的情趣。但同时又意识到那样做可能会惹出麻烦,她要反过来摸我咋办?所以,至今没敢付诸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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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十五天,我像过了十五年。十五年底这天黄昏突然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雷阵雨,晚上炀灿和盛凡落汤鸡似的回来说,淋湿了好几百斤大半干的笋子,到收工时已起了斑剥的霉点,赵婶黄婶急得直哭。我本来很矜持地很有函养地在欣赏高牡丹盛情款待他俩吃饭的情形,一听,倏地露出急躁易怒、专横霸道、惟我独尊的本来面目,“咋不早说?只晓得吃白食!”

  拔腿冲出门去。

  昨晚赵婶们来看我时,就说干笋己堆满三四间屋,恐怕将近万把斤了,雨并没下多大一会咋会就有了霉斑?那搁在屋里的竹笋是烈日曝晒干的,时间一久有不回潮生霉的?如此,村民不是空欢喜一场?心血不是白流了?那竹笋才真正是等于村民的生命!这鬼雨也太捣蛋了。

  村里仍是沉默,天上有许多孩子瞪大着清亮的眼睛,就是不挪动脚步跳跃,仿佛被谁束缚了自由。一场雨使空气变得温润,初夏的夜风捧着泥土香百花儿香青草儿香四处串门,只有那样热情了。鹅卵石路凹处有的还蓄着雨水,宛如村民含泪的那双双困惑、忧郁、多患的眼睛。由此,我觉得这小场雨可能是云儿被太阳曝晒得痛苦不堪后洒下的泪。我不怨雨了,都是太阳制造的不幸。我脚匆匆地迈,心里不停地咕囔太阳太不知自爱,太不是玩艺儿,偶尔出来溜溜,满足人们好奇心理就行了嘛,为啥要修饰得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的样儿日日抛头露面,烤得河山一片焦枯为人像我一样在心里唾骂呢……

  咕咕嘟嘟走进村长家院子,那棵枣树显得很沉稳,像与世无争的村民一样默然,风儿吹过,也不为所动,就像穿了一件被褂子的郭叔。

  村长、黄叔、郭叔、朱叔,还有鄢校长正在屋里研究两件棘手的事,一件是朱三娘愈来愈不象话了,村里分成两拨,一拨抚弄笋子,一拨劳动,朱三娘在劳动组,她的骂骂咧咧不再无所指,而是指名道姓,谁要回一句就撕破嘴脸扑过去和谁撕打,天天扬言要到县里去告状。朱叔有天想把她捆在家里,腰痛使不上力,反被她擂了一顿捆在院里一棵树上,晒得脱了一层皮。二就是笋子的事。我一去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恶人自有恶人收。高牡丹对我温婉有加,对朱三娘可就凶狠无比。朱三娘也不知是咋的,天不怕地不怕自己老公也不怕,就单怕高牡丹。那就让高牡丹去收拾她。现在主要矛盾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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