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嫌累得慌。”季风的笑声更大,“你说一二的一不就得,还查那么老远。”
“跟你有啥关系!”杨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头在本子上写下:于一。
于一真有钱啊!20块钱哪,我们都是事先跟家里要才有,他随手一掏就是50块钱。
因为转校生于一,惯性迟到者杨毅没有被班主任揪在教室前面树立典型。她觉得自己欠了人家一个人情。
最凶的小姑娘
放学铃一响,杨毅迅速冲进操场边的停车棚,熟练地拔了季风的气门芯儿。兹兹的撒气声不意外地惹来侧目,她神色自若地推出自己的车子骑上刚要走,车后座被人死死拉住。
回头看见季风怒冲冲的脸。
“找死!”杨毅朝他竖起眉毛。
“靠,”季风怪叫一声,“拔人气门芯还敢大声骂人!”
“还给你!”她一脸仁慈地把手里的气门芯扔给季风,“撒手,我要回家吃饭。我饿了可吃人!”
“小死崽子!”季风放开手,在她后脑勺上敲了一下,“今天有事儿不跟你一般见识,滚吧!”
“有什么事?”揉着被他敲疼的地方,目光视及站在季风身边的人后,不满的情绪被好奇取代。
季风搭着于一的肩膀,牛逼哄哄地告诉杨毅:“我去锹儿家蹭饭。”
两个人果然很熟呢。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扫了一圈,季风得意洋洋的笑容真是刺眼!“我跟你爸说你没写完作业让老师扣下了!”一句话让那个刺眼的笑容马上消失。
于一失笑出声。
“你就作孽吧!”季风举手就打她。
杨毅轻轻松松闪开。“你再打我我还手了啊!”一扭身跨上车子骑远了。
“你家那个邻居?”于一盯着杨毅的背影好笑地挑眉。
“啊。”季风没好气地将手里的气门芯拧回后车胎,“可记仇了!走吧,先找地方打气去。”
“跟个刺儿似的!”
“我是刺儿?她动不动就给人车子干没气儿了她才是刺儿!”
“我就是说她。”
“对,她就是个刺儿!”季风颇觉解气地狠狠重复了一遍,推起车子跟于一并排走出校园。“你说你家搬这儿附近哪了?”
“到了不就知道了。”
“真想不到咱俩有一天还能当同学啊。当年我在四小多亏你罩我了,要不可能都没命上中学。”
“谁让你一天到晚装逼找挨削。”
“谁装谁装!靠,四小那帮犊子跟黑社会似的,学习不咋地……没说你。惹事干仗一个顶仨。我那两年的回忆就是血雨腥风啊,红忽忽一片。”
“切!一帮小孩儿哪有那么邪乎。!”
“嗯,念三个六年级你当然说我们小孩儿!”
“别恶心我!”
“哈哈!你爸咋想的还让你在初中混啊?锹哥你快二十了吧!”
“去你妈的!你这逼样的二十了才上初中呢。”于一笑着骂他,“我爸这回跟我交待明白了,高中不毕业绝对不让我出来。”
“你真能念完高中吗?”
“不好说。”
“我怀疑你爸想整疯你!”
“你想多了大哥,他就我这一儿子。”于一强调,“不是捡的。亲生的!”
城西这一片是矿区公房,建面和结构大体相同。改革开放后房子由厂矿过到个人名下后,家家陆续翻盖加高,一户挨一户三层两层独门独院的小洋楼。是市里形成规模较早的一带小区。也有些住户迁走,房子转手卖出,但大多还都是住了十多年的老邻居。
因为是一批厂矿工人,年纪大抵相仿,小区里前门后院的孩子也都般对般大小。杨毅绝对是这群孩子中最凶的小姑娘,敢跟矿里任何一个男孩争强斗狠,经常挂着一身伤回家,气得爹打娘骂。上了初中之后情况好转不少,却不是因为她本人主观收敛,而是曾经被她踩在脚底下修理的男孩子们上中学后一个个打了激素般地成长起来,而她在五、六年级时意思意思地长了十来公分后就再无动静,连着两年量身高都是同一个数字,从班级后几排被调到第一桌来。她忧心忡忡着自己的体格,却仍改不了惹事生非的个性。好在矿里的男孩子们现在虽然身材上占了优势,心理上却还有着小时候被杨大姑娘调教的阴影,每每与其发生战争,免不了有闪躲逃跑的潜意识,气势上输了不少。何况随着年龄的增长,好男不跟女斗的思想也渐渐在男生的教育中被灌输。就这样,站在一起比旁人都矮半个头杨毅在非昔可比的今天,仍能呼风唤雨地在矿区为非作歹。
与杨家共用一堵墙的季家小字辈三女一子,老幺季风因为晚生了杨毅三天,理所当然地成了受她迫害最深的矿区子弟,被锻炼出了较高的抗击打和隐忍能力。
季风哼着国歌推开自家大门,转了一圈又晃进隔壁。
一进门就听见杨家女主人丛丽荣的大嗓门:“杨毅你能不能快点吃?整得满哪都是饭粒儿!”
杨毅抱着饭碗守在客厅电视前,对妈妈的训斥充耳不闻,视线始终落在屏幕里那个喊着“代表月亮消灭你们”的月野兔身上。
“小风吃了没有?”杨海国从饭厅走出来坐到沙发上拿起牙签。
“吃完了,在同学家吃的。”季风脱了鞋,走到杨毅身边用脚尖轻踢她,笑嘻嘻地叫:“刺儿?刺儿?”
“滚!”杨毅嚼着饭含含糊糊地骂道。
丛丽荣在厨房洗完碗走过来,递了块瓜给季风,哭笑不得地说:“她精神病儿你搭理她干啥?”
杨毅不满地瞪了妈妈一眼。
“你爸回来了吗?”
“没。就我妈回来了,季洁也跟来了。”
“是吗?老大来了?孩子呢?”
“我回去就听那孩子哇哇叫唤不知道咋回事。他们都哄着呢。”
“我看看去。”丛丽荣说着端起果盘。“老海你不去看看?洁家胖丫头可带劲了,跟少华长一样一样的。”
杨海国剔着牙站起来:“你姐夫也来了吧?走,杀他两盘去。”
“啊?”季风不屑地挥手,“他臭棋篓子你还跟他下?越下越臭!”
“这小子……”
“杨毅你快吃完把碗刷了啊。”丛丽荣又叮嘱了一句,夫妻俩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刺儿……”季风歪在沙发上踹杨毅的肩膀。
“别找揍奥!”杨毅头也不回地警告,把碗筷举过头顶,“碗给我刷了去。”
“切~惯着你!看完了自己刷……”季风接过来放在茶几上,“靠,还有这么多饭没吃了呢。”
杨毅不理他。
“剩饭碗长大麻子……你都要钻进去了,看电视离远点儿。”
“你闹不闹心?回家给你姐哄孩子去!”杨毅白了他一眼。“跟我妈似的。”
“哎哎哎,咱班新来那个男生是我原来在四小一个班的。”
“嗯。”
“我跟你提过吧?就是一人把好几个中学生都撂倒的那个小锹。”
“嗯。”小兔真傻,就知道臭美。不赶紧变战士变医生有屁用,一会亚美被洗脑了。
“……我靠,他真能打啊。还可狠了,几板儿锹下去血嘭得哪都是。那些女生吓得哇哇哭,男生都站门口傻了……”
漂亮,水野亚美变身比小兔好看呀……身后唠唠叨叨的声音突然没了,杨毅好奇的回头看一眼。“嗯。”示意他可以继续往下说了。
季风挑着眉毛,噗哧笑了出来:“你反射弧长啊?”
“切!”动画片儿演完杨毅也终于挪窝了,拿起碗走进厨房,把剩饭倒进垃圾桶里。
“败家子儿!”
“你敢告诉我妈我整死你!”杨毅把水弄得哗哗响。“对了,你管于一叫什么?”
“小锹!你名记得挺清啊!”
“那么简单的名我二百五啊记不住?”写起来连名带姓才四画。“什么锹?你就能给人起外号!”
“这可不是我起的!他自己爹给叫出来的。”季风连忙声明,又拿起一块西瓜边啃边说,“不过倒是跟我有关。我爸我妈去威海那两年我不是转到我姥她家那边四小上的学吗。我靠,那边学生老能装逼了,仗家里都高干,看我新来的跟我立棍儿。我真不稀的跟他们一样的反正也念不了几天……”
“真能装!”杨毅很打击人地撇着嘴,“就你那两下子谁镇不住你咋的?”
“后来有几个初中不要脸的上我们班找我茬儿……”
“你肯定跟人支毛了,咋不找别人茬儿呢?”
“我支毛也跟你学的。”
“你身手怎么不知道跟我学呢?”
“不用跟我皮,我现在摔你三个跟玩儿似的你信不信?”
“你再吹!”
“你还听不听我讲了?”
“说事儿说事儿别老提你!”杨毅擦了手坐过来靠在沙发里,两只小脚搁在茶几上晃晃悠悠,“后来呢?”
小锹铆钉,一根刺儿
“后来……”季风说完这两个字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被损之前讲到哪了。“对了,那时候小锹还不跟我一个班呢。他在六年级,班级在我们隔着走廊对面。那几个找碴儿的来时候是下午自习课,老师都没在。他们连门也不敲,进来在讲台上看,有一个指着我说‘那小子’。班级人全瞅我。说实话当时我真害怕了,不像矿小这帮全认识,有事招呼一声,好使。那边我刚转过去一个月不到,都没混太熟,万一没有帮我出头的话那几个人高马大的能给我打死!”
“这点出息……”
“搁你你不怕啊?”季风有点急了,脖子拧拧着瞪眼睛,“最高的那个比我高大半个脑袋。我那时候比现在小好几号。让人一比都没了。”
“早知道你到那边那么怂,我先领万明启他们去给你壮壮势去好了。”杨毅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你到底出声了没有?”
“滚吧你马后炮!我当然出声了,不出声不让人笑话死了。我问他们什么事。他们几个就走过来说‘你挺猖啊小朋友!跟你借钱不借还说告老师。挺有胆儿啊’什么什么的,完了坐我桌子上拍我脸。我们那学习委员还挺贼的,偷着要出门找老师,结果让他们给叫住了,说谁出去把谁腿打折。班级里谁都不敢动了,我当时就想难儿了,这回肯定凶多吉少了,当着班级那么多人面我能说啥,硬着头皮说我没有钱怎么借。那小子……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就知道外号叫老崽子……”
“什么尿号儿。”
“啊!人更尿!他好像是那帮人里的老大,听我那么说立马咤庙了,骂了一句,一脚把我桌子踹翻了。那帮人全围过来,我们班这些胆小鬼就往两边躲,给我气完了。”
“啊?欺负到你班了没一个起来帮你的?”
“没有啊!要不我骂他们孙子呢。”季风见杨毅进入情节,说得更来劲儿。“我抄起椅子挡着他们,一边挡一边往教室门口跑。幸好以前跟你打仗光练跑来着,要不真死到班级了。”
“真能吓唬人,还能真给你打死!”
“当时我哪顾得上想那些?我都慌得差点没找不着门。好不容易跑出来了,一头撞到一个在走廊门口面壁的人身上……”
“于一是吗?”
“嗯。我撞着他他还骂了我一句,我也顾不上还嘴,后边那群狼全追出来了。就听中间有人念叨着‘操,这谁呀’,停在门口不动了。老崽子走出来问:‘多管闲事的?’小锹当时也就我现在这个儿,我一看加他一个也是白搭,弄不好俩人全挨揍。赶紧说‘不是,我不认识他’转身就跑。没跑两步就听身后一片打骂声,回头一看那帮人给小锹围上了。我随手抓起放在走廊头的家伙冲了过去。我还以为是拖把呢,抡起来掉我一身土,一看是泛花池子的尖锹,一愣神儿让小锹一把给抢过去了。完了就是一场屠杀啊。那老先生下手比我狠多了,抡个锹得着哪就拍哪,有两个干的满脸花,老崽子他们几下就不敢上前了。我靠,你是没看小锹当时多吓人,打得两眼通红跟不要命似的,要不是过来两个男老师把他抱住他还停不下来呢。”
“靠,到底是你的仇人还是他的啊,他打那么来劲儿干什么!”
“啊,本来他们一点梁子也没有啊。后来等着全体大处分。小锹本来是因为打仗得停课面壁三天,这回又犯,我以为他肯定废废了。结果学校说是那些校外的跑来闹事,让我们赔了医药费写了检讨书,第二天面壁一上午就没事了。”
“那学校那么讲理?”
“讲理个屁!小锹他爸给两边校长砸钱,要不他们可得帮我们说话。不过那伙人可能在他们中学也没什么好风评。”
“完了呢?你俩挨报复了没有?”
“大姐你太有远见了。”季风佩服地看着她。“后来我们俩足有一礼拜出校门就让人追着打。他天天上学书包里别的没有,装一把尖锹头,我背着两只铆钉球鞋,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