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的回音。宇宏真心感激“未来岳父”的好心,恨不得当即就喊他“爸”。
到了吃饭的时候,林母有意无意间就说:“哎,上次李韩送来的那张按摩椅可真舒服,听说这么一台要好几万呐。别的男人一年到头也还赚不到一把椅子呢!”说完,眼睛就像射击比赛的枪头,直指宇宏这块靶子。宇宏赶紧低下头假装吃饭。
林父有意维护宇宏,应用生物学观点反驳说:“别提那张破椅子啦。你可别以为贵的东西就是好。我去躺过一次,这张椅子摇来摆去的,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我这个老脊椎动物差点儿被折腾成了老无脊椎动物。我劝你呀,以后也别老躺那按摩椅了,再折腾几下,你都要成老水母了。”清芳和宇宏听了都忍不住笑。林父对着宇宏一笑,极有默契地传递个神秘眼神。
“你可别摆出你这教师的那副假清高。你真是拿别人好处还说别人坏话。上次李韩不是还从国外给你带了条象牙手杖吗?那也是很贵重的东西。”
“哼,我还没老到要用拐杖呢,送我这个有什么用?”
“那是手杖,不是拐杖,那是现在文明人手里拿的东西,象征文明,你懂不懂啊?哎,跟你讲这些道理真是累死了。”林母说这话时的语气,仿佛坐在她面前几十年的老伴,还算不上文明人,尚处拼命进化中。
“我管它是什么手杖、拐杖,反正我都用不上。咱们都做了半辈子不文明人了,剩下的半辈子也不稀罕做趟文明人。反正我现在身体很好,估计这几十年都用不上。干脆拿到老家当门闩算了。呵呵……”林父做了这么多年教师口才就是好,几句话又把宇宏和清芳说笑起来。
林母无话反驳,只能继续摆出事实,大谈李韩的好处。林父每次总能用几句幽默的话,四两拨千斤,轻飘飘地把这些事实逐个扭曲,替宇宏争面子。清芳见父母两个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来说去,就说:“爸妈,先别吵了,吃饭吧。”
林父把头一昂,幽默地说:“我看着碗里的豆腐块,怎么看都像李韩的大脑袋,我还哪来的胃口啊。我看以后不如这样,想减肥的年轻人口袋里要随时准备李韩的照片,有时候实在忍不住想吃东西了,不妨拿出来看一看,保证食欲全无。以后商场里的减肥专柜,一切的减肥药通通收回柜台,全部换上李韩的照片,这种纯天然,无污染,不需口服,看一眼就有效的减肥药绝对最好。”宇宏和清芳又偷偷地笑,宇宏心里更是想补充损李韩一句:“李韩他那恐怖的五官,就算切下来作免费器官捐赠,受赠者还不一定会要呢。”
林母不满意林父攻击李韩相貌,说道:“你自己不对着镜子好好照照,都老骨头一条了,还好意思说李韩长得丑。”
林父极为不屑地笑:“我这是实话实说,哪像你,第一次见到李韩,就夸他长得像香港的那个……那个……那个刘德华。哎哟,他要是都长得像刘德华,那全世界还有哪个男人不像刘德华的?你呀,也别看我现在这副老面孔,我年轻时用现在的话说,那也是很‘酷’的,懂不懂?那个时候我一个微笑,女孩子们不都尽朝我看啊?哪像李韩,一笑起来就生灵涂炭,搞不好,他站在高楼大厦前这么一笑,整栋楼都被他笑塌掉。我年轻时的长相要是不好看,咱们女儿清芳现在会长得这么漂亮?告诉你一句专业术语,那叫遗传,遗传!懂不懂?”
林母不服气了,说道:“就算是遗传,咱们女儿清芳长的漂亮,也是遗传我的基因,和你没关系!”
林父笑道:“就你年轻时那酸菜嘴,苦瓜脸,要不是靠我的优秀基因竭力挽救,清芳能长成现在这样?好了,好了,我也不和你讨论这些了。反正不管你怎么反驳,事实是不会被扭曲的。我只想跟你说,为人父母的,应该尊重儿女自己的选择,她愿意怎么样就随她去吧。不要把你的主观意愿强加到女儿身上。钱不是幸福的惟一标准,你不要用的旧思想来左右清芳的想法。”
“我怎么了!我也是为女儿好,怕她受某些人的欺骗。我是完完全全为了女儿未来幸福着想。钱多了有什么不好,我可不希望咱们女儿也跟我一样,跟了你过一辈子苦日子!”
宇宏本来已经吃饱,听到这又连忙低下头拼命吃饭,当作听不到。
林父也动怒了,说道:“你觉得跟我是过苦日子?我看有钱也不会幸福到哪里去!”
“你从来就没有有钱过!你怎么就知道有钱不会幸福了?难道去商场买东西,看中想买的东西,还得翻来覆去计算价格,那才叫幸福?”
林父气恼地接连列举生物学上的实例:“你是松鼠过冬,抱回一大堆吃不了的坚果,你这叫浪费!你是金丝雀做窝,喜欢住漂亮却没实用的巢,你这叫奢侈!你是蛇吞大象,这叫吃饱了撑的!”
……双方的战事越来越猛烈,清芳在旁边无效地劝架。宇宏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忙起身找个借口离开。宇宏来到门外,这样的争吵使他感到内疚,因为争吵的中心矛盾是他和李韩。宇宏站在门口,继续探听战况,双方的声音像是来回推滚的雪球,越滚越大。过了会儿,声音突然不见了,接下去就是拍桌子,扔枕头,敲痰盂的声音。
第六部分:李韩回海蜃市 林母认定了李韩
宇宏冷冷地站在原地,怅然若失,感觉自己的恋爱之旅从此又多了块巨大的拌路石。隔了些时间,门开了,只见清芳哭着从里面跑出来。她一看见宇宏,就往他怀里扑进去哭。宇宏一切的怜惜之情都被激起,抱着她连连安慰,又拉着她到楼下的街上走了一圈。
清芳告诉宇宏里面的战事,起先林父是跟林母针锋相对,还拿出粗毛笔,手执巨笔,敲打痰盂以壮声威。后来男人嘴上功夫毕竟不如女人,渐渐败下阵来。最后林父手举餐巾纸投降言和,只说:“这事以后我不管了,随便你吧,反正我相信就算你非选李韩当女婿,女儿也是不会答应的。”说完后,狠狠关掉房门,一气之下批改起学生作业来。
宇宏暗暗叹口气,想着林父这个强有力的支持者都放手不管了,往后他的爱情小道就更加难走了。林母认定了李韩,自己母亲偏偏认定了余馨,双方的家长思想竟如此情投意合,全往同一个方面想了。宇宏强装自己没事,安慰清芳一阵,告诉她:“只要我们俩彼此相爱,外力是无法分割的。”———其实这份安慰一大半是用来安慰自己的。宇宏送清芳回家后,自己开着林母口中的那辆“玩具车”,负载一车的压力和不安,往家里驶去。
回到家中,夏母扑面而来一张笑脸,说道:“宇宏,再过半个多月就到过年了。我们知道现在你和余馨的关系,余馨天天给你送午饭,你们呀,还没结婚,就比结婚的人还像夫妻了,这应该叫……叫……叫心理上的结婚。”———夏母满脸幽默地讲出这个新名词,“所以呢,我和丁家商量了一下,过年时让你和余馨订婚,再具体商量结婚的日子。宇宏,你是不是感到很惊喜啊?”
宇宏倒没有很惊喜,很惊奇却是真的,急忙说道:“妈,太突然了,我和余馨的感情还远远没到婚姻的范畴呢,你马上跟丁家商量,取消这个决定,这对我和余馨都有好处。”
夏母听了笑了笑,然后应用她多年的专业知识,深入浅出,厚积薄发地把搓麻将与男女间感情的培养作比较,来阐明感情的真谛。她说感情的培养与搓麻将的手感是一样的,都是靠慢慢搓出来的。所以宇宏和余馨也应该先结婚,然后感情就日积月累浓厚起来了。宇宏无助地苦笑,学着古人样子叹了口气:“知我者谓我何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然后跑回自己房间,来思考该怎么应对这么多棘手难题。
第二天是星期一,宇宏一来到办公室,就被陆云详找去“喝咖啡”了。宇宏走到市长办公室门口,他对这间屋子已经本能地惧怕了。他每一次进这屋子,出来时都会凭添一身的烦恼。这次他想来想去想不通,陆云详为什么又要找他。正当他在门口徘徊,思索一切可能的应对时,门突然一开,一只大手一把拉住他的领带,往里面一拖,门马上“嘭”一声关上了。仿佛办公室是一只大狮子,大嘴一张,他就进去了。
拖他的人正是陆云详。陆云详是农民出身,力气大得惊人,宇宏被他拖得差一点就“永垂不朽”了。陆云详松了手后,暴跳如雷说道:“夏宇宏,你可清楚自己又做了什么好事!”在陆云详面前,宇宏心理已经锻炼得极其顽强了。表面上的那个夏宇宏正在低头沉默,潜意识里的那个夏宇宏却正在懒懒地说:“您老悠着点儿,你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就行了,干嘛每次都来个设问开场白?你自己都不会厌倦啊?”
陆云详见宇宏不说话,就说:“夏宇宏,从你网站上搞出来的那些骂有钱人人品的文章闯下大祸了!你管理这个网站,是我直接领导的,可你每次登出什么文章怎么不跟我通报一声,就自作主张放上去了?”
宇宏这才知道又是网站上文章的缘故,可他觉得骂那些品行极差的有钱人有什么不对?古人都说了,“为富不仁”的人打死了都是替天行道。他这么一想,心理上有了依托,就譬如两只狗打架,突然一只狗的主人来了,顿时理直气壮起来,说道:“陆市长,我觉得网站上的那些文章,并不是像您所说的‘骂有钱人’,而是实话实说。这些文章讲的都是当今一些有钱人为富不仁的恶劣行径,这都是事实,还有———”
陆云详一口截断他的话:“这都是事实?那些文章里哪篇不是胡言乱语的?还有一篇什么殴打香港富商的小说,这些也是事实?夏宇宏,我真搞不懂你怎么不会考虑这些文章的后果!”此刻的陆云详激动得毛发直竖,双拳紧握,拍打胸口,大有退化到类人猿趋势。
宇宏还想据理力争:“陆市长,网民们写这些文章时,虽然个别语句可能显得有些过激,可大致事实还是符合的。我想这些文章放在市委网站上,并不会损害市委形象,反而会让市民接受政治教育课。网民们对这些文章的一致好评可以算最好的证明了。我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这些文章会有什么危害。”宇宏说完话,发现陆云详脸色骤变,忙补充一句软话:“陆市长,您是有经验的老干部了,您帮我点明这其中的危害吧。”
陆云详本来正准备发威了,突然被宇宏这么轻飘飘地拍了一下马屁,怒火消去一半,接着他冷笑一下,开始自吹自擂他个人的厉害之处了:“像你这样鼠目寸光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预见到文章的危害呢?像我这样的老干部,早就一眼窥破文章的后果了。只是我前几天不说,是为了给你们年轻人面子,当领导的总不能每次都当面指出你们工作中的失误吧。我本来还以为你洞察力虽没有我们这些老干部深刻,可多洞察几天,总该会洞察透这些文章后果的。谁知你洞察到今天还没洞察出来,看来我是不得不提醒你了。”
宇宏面对陆云详的千年道行,无限洞察力的万丈光芒,更打算拍个后劲十足的马屁:“陆市长,我才那么几年的工作经验,哪能和您相比啊。工作中的失误也是难免的嘛,希望您能谅解一下,多多提醒我,多多给我机会再锻炼一下。”
陆云详轻松一笑,刚才的怒气差不多消散干净了,说道:“你刚开始就表现出这样不就好啦。不错,你网站上的这些文章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可有一篇写着打香港富商的小说被一个投资客商看到了,他本来打算在我们市投资几千万,办个大工厂,可是看到这篇小说他很介意,说要取消投资。昨天我们市的几个领导和他反复谈过了,他最后决定保留他的决定。不过他要求和网站管理者进行一次单独谈话,要你向他道歉,过会儿他就会来找你。夏宇宏,过会儿他来后,你一定要记着耐心向他道歉,说话时一定要完全顺从他的心思。决不能让这么大一笔投资流走。你也知道,我们海蜃市虽然是个县级市,可是我们经济很不发达,还比不上别的地方的小县城。这一次对海蜃市关系到城市的发展,对你个人也是关系到饭碗问题的,我想这点你自己会知道怎么做的吧。”
第六部分:李韩回海蜃市 暗藏杀机
陆云详的话虽然语气轻松,却又暗藏杀机。宇宏的失业与否,也尽在今日一搏了,所以他决定过会儿后,不管多伤面子,都要忍住,顺从那个投资客商心意,这样才可以保住他那微薄的小职员地位。
过了几分钟,办公室门开了,探进一只大光头,宇宏倒吸一口冷气,暗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