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刹时无声,分人惊怔的对视一眼,望向容颜。
全世界为了她能活着编排了一出戏,她也心甘情愿的活在戏剧里。只有那样才觉得自己能喘息,会有勇气活下去,一伸手,想象着手边的这个人就是她的丈夫秦远修,那么多次,她是真心的觉着,身边的这个人,就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呢?连气息都这般的相似。她得为这个人把孩子生下来,于是,便走到了今天。
容颜一只手还被秦绍风握在掌心中,曲起后反握住他的,气息本就微弱,许是世间一刹为真,自己也很感伤,再吐出的话像秋风中漂浮的细蕊,一出口即散了:“你怎么可能是远修呢,远修在那一晚上就离开了,你们比我更清楚,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的确很像,早在D城的时候再相见,容颜一度觉得这是披着三少皮的秦大少,但那种像,也仅在梦中才看不出瑕疵,就像她曾在睡迷糊的时候把他当作秦远修……再怎么像,终也不是他……“秦远修用的是这个牌子的香水不假,可是他身上的味道永远浅淡。他不会像你这么肆无忌惮的宠我,什么事都由着我的性子来。他知道我看电影总是进场就会睡着,看过的片子一定会帮我记得。你仿他的声音真像啊,可是,远修唱歌的时候不是那个声音。他也不喜(。。net…提供下载)欢法拉利,你的车我坐过那么多次,即便看不见,也知道是你的。呵……”她还笑得出,很轻微,忍着疼说笑一般,奈何秦远修的好与不好,她都记得这么清,清到自己一路蹒跚走到今天已是这样难:“你们都是跟秦家的厨子学的做菜是不是?可是,他在这方面并没有你精通……那天醒来,感觉自己太害怕失去他,等一个叫‘秦远修’的男人出现时,我便死心踏地的信以为真。不是信了,是非信不可,秦远修怎么能离开呢。但那一夜,你在医院抱着我的时候,我就隐隐猜出你不是了……”
在这世上,能跟秦远修这般相像,却不是他的人还有谁?就只能是秦绍风了。
容颜眼角有泪,将一双漂亮的眼布上层层水汽,紧紧攥着他的手掌,觉出这双手冰冷得厉害,想像他平日握着她那样把温度传给他。所能给的,只能如斯微薄。
如果没有秦绍风,她无论如何不能走到今天。漫漫长夜中,她一个人,注定是走不动的。只是,这样一个不羁又桀骜的男人,怎肯愿意代别人活着。他这样,定是很辛苦的吧?!如果她不戳穿这个谎言,又等到她适应黑夜的那一天,他们是否会说,她的眼睛再也治不好了。然后安慰她,不过也没什么了,还有秦远修肯这样好好的陪着她。那时,这世上当真是死过一个人,不是秦远修,而是秦绍风。但在她看来,那样同两个人都死了,又有什么分别?秦远修只活在她一人的世界里,而秦绍风却永远不能再按自己的方式活。
明明是两个人的不幸,何苦非要牵扯上第三个人?!
“绍风,谢谢你,谢谢你发动全世界来为我编织这么一个美好的谎言。让全世界都肯这样骗我,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如果不是你,我就不能走到今天,那段最为黑暗的日子是你陪我走过来的。这样,真是苦了你。你每天该是很辛苦的吧?”
秦绍风尽可能的低下头,额前的发线垂下来,挡去一双过份晶亮的眼。喉结上下滚动,想跟她说一句,苦什么,他对她的爱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少,这段日子将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为了她,他不在乎是代替谁活着。可是,这一句话就说到万难,他喉咙嘶哑……遇到她,不过较别人晚了些,看着她很讨喜,想喜(。。net…提供下载)欢,就真的喜(。。net…提供下载)欢上了。当时那一眼怎能想到,他秦绍风一生的成败,都要与她有关。
“谁说我很辛苦,哪一天都是真心实意的欢喜,没觉得是在伪装或者演戏,哪一天也没觉得那样的生活不好。小颜……你说这些,是想怎么?”
容颜松开他,茫然的望向天花板,因什么也看不到,便下意识觉得上面该是一片广阔湛蓝的天空,悠静有云朵飘过,还有夏初时节细碎而温暖的风……耳边的细发有人为她别到耳后,手指白皙修长,翻书的样子她记得,握筷子的样子她也记得,就连他掸烟的动作亦记得一清二楚……
她没想怎么,只是觉得,这一生没有秦远修,她活不了。他一个人走了,漫漫长路该很孤独的吧?那一天梦到他,明明就恋恋不舍。他这一生都活得不易,她说过要陪着他,便不能扔下他不管不顾。
你看,秦远修又骗了她。
“他说他会陪着我生孩子,会陪着我一点点的慢慢老去……可是,他还是先走了,他总是骗我,这一辈子没完没了的骗我……”但是,她已经不在意了。是谁说过要与她同生同死?同喜同悲?这个男人,到底还是骗了她。但她不恨他,爱他都来不及,哪有一天真的恨过?!
她早已深切的懂得,他做的所有,一心只是为了她。嫁给秦远修,是她此生做过最好的事。
“小小……”她辩不清方向,转首唤她。
刘小在一边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听到容颜唤她,大步奔过来,险些摔倒,紧紧挽上她的手:“小颜,我在这里。你怎么胡乱说话,刚生完孩子不是得好好休息么,你有什么话,等出了院再说好么?”
容颜觉着是没有那一天了,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感觉已经是很久了。
“小小,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跟弦子,你和杜允也不会有今天。你看,这个世界多公平,我们两个闯的祸,就注定得早死……”
刘小捂住她的嘴,“哇”一嗓哭出来:“小颜,我求你,求你……千万别这么说,这一生,我不知道要多么的感激你感激秦少,如果不是你们,又怎么会有现在的我。当年的事你不怪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分明就是我自己闯下的祸,怨不得别人,弦子也没有错……你可别吓我,我知道秦少走了你很难过,可是,你还有夏初啊,她没有爸爸已经很可怜了,怎么能再没有妈妈呢……”她再说不下去,眼泪毫无节制的啪啪往下掉,一直将她的嗓音淹没了。
夏北北靠到另一边,从没觉得自己这么伤心过,心都像碎了,怎么结也结不起……来拉容颜的手,跟她头碰头,吸着鼻子轻轻哄:“小颜,是啊,你还有夏初。当时我们之所以要骗你,就是怕你知道秦少不在了,会心痛难过,你还怀着孩子,太危险了,所以什么都不敢同你说……现在好了,你生了个漂亮的女儿,一个即像你又像秦少的孩子,多么好,你很能干,秦少也一定能冥目了,你得好好的……”
容颜揽着这一双姐妹,她很早就没有家人了,最后仍有她们陪着,是最大的财富。
“小小,我把夏初给你和杜允了……以后她就是你们的亲生骨肉,等她长大了,会好好的孝顺你和杜允,这样等你们老了,便不会感觉孤独。我这一生感觉欠你的,也能弥补了……可我还是不放心远修就能冥目了呢,他走得并不安心……我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也不会在梦里梦到他,三年前,我离开A城,夜夜都能梦到他,什么模样的都有……后来,我回来了,他也回来了,便没一次再梦到他。可是,那晚之后,他又开始夜夜出现在我的梦里,就那样魂牵梦萦的,反倒让我很难过。我能感觉出他是走了,每次醒来我都很害怕,怕枕边是空的,每当绍风的气息拂上面,他拉着我的手时,就会踏实许多。但我知道,身边的这个人,一定不是远修了,他根本不在我的身边……发生那样的事之后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让我觉得实在很好。否则怎么能走到今天,生下夏初呢。”
夏北北揽紧她,神色慌张:“小颜,你别说了,为什么非得在这时候说这样的话呢。你知道我和小小听到这些话会多难过多害怕么?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还都不能挽留你?你是知道我为什么会留在A城的,当年我在这里没一件顺当的事,如果不是因你还在这里,我一早就离开了。小颜,全当我求你,当年我在这里陪你,现在,你也留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
容颜还是很舍不得这几个人的,她一路走来,得到颇多爱护,都是他们一一给予的。多想睁开眼睛好好看一看,看看这些曾经一起呼喝青春的人,他们在一片校园里相遇,一转首,纷纷嫁了人,再走到今天的死别……当时如何会想到,一生竟这么短暂。
“北北,看到你现在这么幸福,我放心极了。你们都要好好的……替我好好照顾夏初,我很爱她,远修也很爱她,只是不能陪着她一起长大了……”
宋瑞眼眶温热,不知这是怎么了,容颜顺利的生下孩子,该是件多么高兴的事。却让他不敢呼吸,觉得空气里充斥满生离死别的味道。早就说秦远修不是个东西,把他的女人就这么扔在这儿不管了,算怎么回事呢?
“容颜,非得说这么让人不痛快的话么?”他从来也没忍心对她大声讲过话,这一刻却激起他内心无尽的惶恐。不管怎么,也得代秦远修好好照顾她。如果最后她出了什么事,便让宋瑞觉着,仿是一生中某一段梦碎裂开了。
杜允拉住宋瑞半侧胳膊,示意他容颜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吓她。但他又不是傻子,这一刻有不好预感,搅得他也是一团伤心。当年对刘小犯下的错,已经让他那么悔,最后要这么多人都跟着不痛快,是他不好。
“容颜,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夏初我和小小会当亲骨肉一样的疼,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将她养得好好的。但你不能有事,否则,小小会伤心死的。”
容颜还没见女儿长什么样,也没碰触过她。但是,她都不想了,注定不能陪着她长大,再有太多留恋有什么好?
秦绍风冷冷的笑,苦涩自肺腑中溢出来,就都是自己的。觉得是谁骗了他,更像被命运愚弄。实则他是愧对秦远修的,哪一时也是真的感激他。想要好好照顾这个女人,让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含笑。这一刻却惊了,抬起手,诺大的病房怎会有风,却像呼呼从他的指腹滑过,他伸出手轻轻擦拭容颜腮边的泪,缓缓的,怕一张口,她就要说出别离的话:“小颜,难道……这一生非秦远修不可了么?”
容颜想对他笑一笑,嘴角一弯,反倒哭得汹涌,那一年星空下相遇,没想到是个错。
她知道秦绍风这是哭了,眼泪滴到她的嘴角,是苦涩的味道。这样的秦绍风什么样?她便是想也不敢想:“绍风,你是我觉着,最对不起的一个人。”
秦绍风刹时间什么都懂了,眼泪不知怎么,静静的顺着眼眶滑下来,他也不去掩饰。唇角同她弯出相似的弧度:“容颜,我怎么爱你,你不知道么?”
容颜怎会不知道?奈何这一生,也只能如此作罢。
秦绍风看她努力睁着双眸,觉出累来,心口歇斯底里的心疼她。直想化成一汪水,无论去往哪里都能随着她无形的淌下去。那么不舍还是将指掌覆上她空洞的一双眼。这是他怎么爱着的女人啊,天有知道他多么的舍不得,这一刻却要送走她,心都被掏空了,秦绍风此生最痛苦的,莫过这一时。
“如果你觉得,还是跟他在一起比较好,不要再这么辛苦的撑下去了,想去找他,就去吧。我会好好帮你护着女儿。”
容颜在他的掌心里,死也安心起来。
宋瑞还有半分理智,心里什么也来不及想了,就知道她不能走。转身叫医生……
当年,容颜生产明明很顺利,推进病房不久,却死了。
秦郝佳听到消息跑来医院,站在长长走廊的一端,看到秦绍风背靠墙面曲膝坐在医院冰冷的地面上,一张脸沉在臂弯里,痛哭失声……
这个是比冰还冷的男人,就算当年不羁时,也是随风的模样。如今为了一个女人化成水,却要伤心到这般田地。不曾看过的人怎能想到,秦绍风是如何的悲伤。
她这一生这么不懂事,将她的两个弟弟都害惨了。他们那样的男子,哪一个不该好好的活着……
容颜葬礼的当天,刘小和杜允没有出现。所有人都知道,容颜难产去世了,胎儿也没有保住。
秦家为容颜举办了大型的葬礼,将她和秦远修合葬到一处。
夏北北盯着容颜巧笑如花的一张颜时,感觉呼吸都困难起来。她转身出来,是广阔无垠的天空。阳光如斯熟悉,跟几个月前送走秦远修的场景像到极至,日光自身体穿透而过,却从内至外冰冰的凉。就连味道也很相同,吸进肺腑像利刃一般的疼。
那一日秦远修容色干净俊朗,金黄的日光爬上发梢,是昔日温润慵懒的倜傥模样。西装革履,着他钟爱的黑色硬领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