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谢四爷。”我将牌位抱在怀中,“父亲最后的几日我没能陪在身边,现在,就让我多陪陪他。”
“已经两天不合眼了,这如何抗得住?张师傅刚走,你若死撑着,等到下葬那天,哪还有力气?”
“四爷,”我努力在嘴角扯起一个微笑,“我没事。我不累。等父亲下葬了,我,我就好好休息。”
他看看我,没再强求。
父亲的灵柩停在了灵堂内,我亲手点燃了白烛和长明灯。灵台下,一个软软的团蒲,我跪坐下来,静静地守着。傍晚时分,开始陆续有人来祭拜父亲,我一
38、第三十八章 一个人化蝶 (二更) 。。。
一磕头,行礼。人们来到我身旁,发出低声的啜泣,似乎素白孝服包裹下的我比父亲冰冷的牌位更值得眼泪,我没有力气应对,低着头,看着他们走过……
夜,悄悄地来了,风仍是没有停歇,惨白的烛无助地摇曳着。我像往常一样捧着《哈姆雷特》轻声给父亲读:“在这一种抑郁的心境之下,仿佛负载万物的大地,这一座美好的框架,只是一个不毛的慌岬;这个覆盖众生的苍穹,这一顶壮丽的帐幕,这个金黄色的火球点缀着的庄严的屋宇,只是一大堆污浊的瘴气的集合……”
嘶哑的声音在灵堂内回荡,仿佛另一个灵魂在私语。读完一幕,我微微欠身,舒展一下没有知觉的膝盖,抬头,却发现,原来不远的椅子上,还有一个人……
“四爷……您怎么,还没回去?”
他走过来,弯腰蹲在我身边,“去歇一会儿。”
我摇摇头。
“那就哭一会儿。”
“哭?”
“这些日子一滴泪没掉,郁结在心里,如何受得?”
“父亲说,不许哭。”我抬眼看着那蓝底白字的灵位,“说不许哭……”
“傻丫头,你,”他轻轻捏着我的下巴转向他,他……他的眉头怎么也皱得这么紧,我抬手,冰凉的手指为他抚平。
“我没事。四爷,您不能一直待在这儿,不合规矩。倘若什么人知道,父亲,父亲如何担待得起……”
“我自有分寸。你……”他席地坐在我身旁,轻轻揽过我,“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我,我不能闭上眼睛。”黑暗中,所有的一切都会重演……
他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那好,靠着我,歇一会儿。”
“嗯。”
靠在他肩上,才发现,原来身体早已经空了,轻飘飘的,像一缕幽魂……
“吟秋,”
“嗯,”
“张师傅下葬之后,你作何打算?”
“回家。”
“你一个人……”
“我累了……我要回家……”
空荡荡的灵堂,飘着白色的幡,微弱的烛光,在清冷的地上投下一团模糊不定的影子。一整夜的风,一整夜的雨,一整夜,我呆呆地望着灵牌,努力让自己的头脑空白……
三日停灵后的清晨,人声嘈杂,来来往往,准备将父亲的灵柩移往圣若瑟教堂。我回房洗漱,脱下孝服,换上一套全黑的衣裙,镜子中,仿佛一个黑色的幽灵……
走到门口,再回头,望一眼……扭头,快步离开……
灵柩已经装上了马车,法籍传教士和府里的工人一起簇拥着,准备离开。四阿哥站在灵堂门前,望着我来的方向。
走到他身边,掏出那块淡青的帕子,颤抖的唇尽力清晰地吐字,“四,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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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子,给,给您。只有,只有一只蝴蝶,那,那一只,我,我绣不完了。”
他半天不语……
“四,四爷,”我的手抬在半空,无依无靠,“您,您收下,我……”
他终于接了过去……
“我,我该走了。您不方便去教堂,回去吧。”
凄冷冷的天,无遮无拦,我孤身离去……
走了几步,回头,他像一尊挺立的雕塑,寒风中,一动不动……雾蒙蒙的雨雪,模糊了天地,却能感觉到那穿透一切的目光……
“四爷,谢谢您!”
转身,我跑了出去,跟着送葬的队伍,往教堂走去……
教堂里,几个黑衣的教士一起站在圣台前为父亲念诵圣经,十几排长椅上,只有我一个人,跪在地上默默地祈祷,“主啊,请引领父亲进入您的圣地……”
悲鸣的管风琴,低沉的哀乐,我的心沉浸其中,竟是莫名的安详,仿佛我心灵的声音,仿佛我灵魂的归处……
仪式结束,灵柩上了马车,我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手中抱着父亲中文的灵牌。
府中的工人撒起了漫天的祭钱,被风卷着,翻腾,飘散,雨雪混沌的天地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墓场,无人的街道,黑压压如坟茔般的房舍,白幡,白孝,黑衣人……
我机械地挪动着脚步,没有任何的感官,只是挪着,走着,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流进衣领,湿透的衣裙在寒风中夺去身体里最后一点的温暖,心,却是坦然,最后一程,我,陪着父亲走……
仿佛走了几个世纪,终于来到康熙亲赐的墓地,依山傍水,这是他对侍奉御前二十余载的父亲最后的恩赐……
看着灵柩一点点,一点点向墓穴中下放,我的唇不停地抖,不停地抖……
“嗵”的一声闷响,灵柩落在墓穴中,我的心一坠到底,潮湿的泥土,一锹一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人们七手八脚,把一切埋葬……
我想喊,停一停,求你们,停一停,让我,让我再和父亲待一会儿,一小会儿……
再也没有声音,再也没有声音,寂静的雨,寂静的雪,寂静的世界……
一切,都结束了……
我捧起灵牌,颤抖的唇给父亲最后一个吻,蹲□,放在墓碑前。
“父亲,我爱您,我……永远……都是您的孩子……”
站起身,工人们依然在忙碌着,教士们在做着最后的告别礼,我轻轻地走开,昏暗的天地,黑衣的我,向着河水的方向,我的脚步越来越快,猛然间,体内生出巨大的力量,我不顾一切狂奔起来……
结了冰碴的河水风雨中翻着白色的浪,仿佛伊甸园中美丽的花朵,我纵身一跃,像一只黑色鬼
38、第三十八章 一个人化蝶 (二更) 。。。
魅的蝴蝶,和着这冰冷的天地,和着这奔腾的河水,舞尽我生命最后一丝黑色的光彩……
重重地跌落,瞬间,淹没……
作者有话要说:死忠九爷党:受不了的亲可以撤……其实,成长总是痛苦,否则哪来下卷财王九爷的气势和风采……相信偶的,就继续跟吧……
死忠四爷党:什么也不说了,看看刚刚修改的文案吧,鲜花转头随意,别把某鹊砸晕了不能码字就好。
非死忠党派和无党派人士:二十万字铺垫已成,自备雨伞、纸巾、避雷针,故事要正式展开了……
PS:上卷已经完结,亲们点个评吧。丰俭随意。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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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孽缘之重生 。。。
头,炸裂般疼痛,嗓子冒着火,身体其他的器官却仿佛已经停滞,丝毫没有运转的迹象,我……动弹不得……
……死了吗?这是天堂,是地狱……可这剧烈的疼痛,人类肉体的疼痛,是如此真实……我想抬手按按锥刺般的太阳穴,可是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我努力地,努力地攒足全身的力气,微微睁开了眼睛……
“姑娘!姑娘!”这带着哭腔的声音是这样的熟悉……“姑娘,你,你醒了。”
朦胧中,我看到了眼前的女孩,红肿着眼睛,满脸泪痕,是……是如画……心,突然猛地抽搐,熟悉的感觉立刻化作锥心的绝望,身体的痛报复般地越加狠厉……
“可算是醒了。”
温和柔弱的声音,抬眼看,床边一个少妇端庄而坐,弯弯的细眉拢着柔和的双目,嘴角自然地淡淡带笑,薄薄的胭脂遮掩不住那瘦削苍白,可神色却如此的平静、安详……
她轻轻握上我的手,好柔软,好温暖…… “睡了这些日子,可急死人了。” 这个急字,她说得那么恬淡舒缓,我紧缩的心竟慢慢舒展……
“姑娘,这是福晋,四福晋。”如画轻声告诉我。
福晋……阿哥……心重又跌入了黑暗,为什么……我还是没有逃开……皇城,皇亲,还有我,浑不搭界,却要死死纠缠……难道,我竟卑微得连死都不许……
我闭上眼睛,不再看,不再听……
“怕是还不舒服,如画,给姑娘喂些粥,有了力气,就好得快了。”
“哎。”
如画端了小碗的粥,盛起一勺递到我嘴边,我将头转向里侧,不想再接触这个时空的任何东西……自生自灭,去我该去的地方,天堂也好,地狱也罢,只要,离开这里……
“姑娘,”如画的泪又掉了下来,“你,你怎么能……先生刚走,你,你怎么这么作践自己。”
父亲……他已经解脱了……永远的,青山绿水,宁静世界……
“吟秋,”四福晋轻声劝道,“张师傅已经走了,你这小小的年纪怎么如此想不开?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能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
“姑娘,想想先生,若是他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得多心疼?”
心若死水……只希望,这个躯壳能快一点,再快一点,衰竭……
门开了,屋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爷,”
“今儿怎样?”
“姑娘醒了。”
“醒了?”大步而至,弯腰,感觉到那忽然的寒气…… “这是怎么了?”
“四爷,姑娘她,她不肯吃东西。”如画依然抽泣着。
一片寂静中,我却感到他目光的烧灼……
“都出去。”
声音不大,却似乎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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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的威慑力,没有人反驳,没有人质疑,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应一声,窸窸窣窣,人们退了出去,门被轻轻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他和我,还有那求死的心。。。。。。
他俯身,捏住我的下巴,紧紧的,生疼,用力扭过我的头,“你真是长本事了!”
我任凭他捏着,不睁眼,不回答。
他放开我,在床边坐下,“想死?爷不拦着你。只不过,受人之托,替人传话,你总要听完再死。”
我再没了声响,呼吸也慢,也轻,不需要能量,也不再需要气息……他略略顿住,安静的房间,听到轻微的咬牙声……
“张师傅的遗嘱,你听是不听?”
遗嘱?我微微睁开眼睛,父亲有遗嘱?是什么……
“张师傅生前,留下四部书稿,二十年的讲义和日记。其中只有《满文字典》已经完成,剩下的三部都还只是以笔记的形式存于上书房。张师傅临终前向皇阿玛请旨,要你代他完成。”
父亲的书 ?''留给了我?我,我怎么没听父亲提起过……可我……又怎么来完成?心已死,力也无余……
“嗯?”他略略提高了声音。
第一次开口,声音嘶哑微弱:“我,我做不到……”
“既如此,那你要如何处置?”
“给……给白世伯……他是父亲的挚友……”
“白师傅已经启程回西洋。”
什么……白世伯也走了……都走了……
“那……那就给其他的传教士……”
“这几个传教士中,只有白张二位师傅精通汉语。张师傅的书稿留下了法汉两版,能胜此任的除了白师傅,只有你。”
“我……做不到……”
“既如此,那我就回皇阿玛,张师傅的女儿不允,好在圣旨未下,倒也不妨。”他的声音淡而平静,听起来更像是松了口气,仿佛无论结果如何,他总算是完成了传话的使命。 “吩咐上书房的人清理掉就是。”
我慢慢回过头,他站起身,弯腰对上我的眼睛,“现在你可以死了,不吃不喝,不肖数日,就可以毙命在这张床榻上。爷不嫌,既然能给张师傅料理后事,再多搭把手料理你的,也不费什么。”
说完,他起身离去。
“四,四爷……不能……不能等白世伯回来吗?”
“能,白师傅许是三年五载就能回来。这一年到头的忙,还要(:。。)整 理张师傅的书稿,想来再有个几年也必是完得了。只不过,这书十年八载后还有没有什么大用就未可知了。”
十年八载……欧洲如今每天都处在大的变革中,科学技术的发展更是日新月异,父亲的书都是自然科学,拖个一两年也许还好,若拖个十年八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