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你默许了。”
“你无赖。”我瞪着他,气歪了嘴,心里却在冒甜蜜的泡泡。
林白岩笑眯眯,向我招招手,“过来,有话跟你说。”
他嘴边的笑过于灿烂,似乎布下了个温柔的陷阱等着我跳,我警惕心起,退了一步,“你说吧,我听得到。”
“有些话不适合大声说。”他依旧笑眯眯,只是皱了皱眉头,大概又不舒服了,“我现在头很痛,你再不过来,我待会就没力气说了。”
好吧,这男人又在玩苦肉计了,不过这次倒是真的承受着皮肉之苦,想到此,我决定再乖顺一回,小心翼翼地挪步过去,战战兢兢盯着浅笑的他。
终于到了床边,我板着脸,“我过来了,说吧。”
“把耳朵凑过来。”
我维持不动。
“快点,说完我要睡觉。”
我动了动,之后缓缓地弯下腰,把我的耳朵凑到他嘴边。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携着他令人安心的体温,让我的心不自觉地突突乱跳起来。
直到他的手覆住我的后脑勺,一压,我们嘴唇相碰,我这才意识到大祸临头。
这个男人一肚子坏水。
“喂,林白……”我起身要挣扎,他却不让,他温热的唇擦过我的,蜻蜓点水般一啄,之后深深凝望着愕然的我,“我只是想说我饿了,谢谢你提供的夜宵。”
我大脑空白,正要发作时,他狡诈一笑,手又用力一压,“再吃一遍。”
再然后,我什么都忘了,只记得一个缠绵婉转的吻让我四肢无力,先挣扎,后来笨拙地承受着这个吻,意识游离。
当这个绵长的吻结束,林白岩怔怔看着我,我也怔怔看他,他突然神色一变,虚脱了似的呲牙咧嘴起来,抱着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头痛又来了。
“又痛了吗?”我急了,跺跺脚,“你看你,谁像你生病了还……还……”还想着亲女孩子这档事。
他总算是安生了,闭目养神,额上竟然出了些细汗,“值得,死而无憾。”
“呸呸呸,不许乱说。”
猛然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郁闷到低声呜咽,“你刚才吐了,你竟然……”还吻了我……
我的初吻就这样被这个邋遢鬼糟蹋了,好在我的心情算不上糟糕,事实上,他的境况更糟糕些。
林白岩闭着眼睛抓住我的手,嘴角一丝得逞的笑,却看起来疲累至极,“乖,下次容许你吐完亲我,几次都行。”
然后他沉沉睡去,而我轻轻趴在他的床沿,痴迷地望着他清俊的侧脸,抿着唇,微微傻笑。
30
那晚我睡得不太好,没有棉被,虽然空调打得挺足,但是我还是觉得冷嗖嗖的,林白岩的大衣多少也能御寒些,不过这样也好,我的脑子能清醒些,静下来回忆,顺便思考一些含糊不清的事,。
但是我不太敢想未来,我爸在世的时候,也曾为我日夜考虑前途的事,他曾经想搬出小山村,带着我重新回归大城市的生活,但是被我阻止了。
小地方交通闭塞,跟时代脱节,但是它也有它独特美丽的地方,民风淳朴,邻居无私地关心你,时不时送来新鲜的水果蔬菜,远远的吆喝声荡进人心底里,暖暖的。
我舍不得离开,我爸其实也舍不得,所以搬家的提议就无限期搁置了。
我是那么的安于现状,我记得那会我跟我爸说,“爸,镇上小学在招老师呢,我要不去试试吧?”
我爸摘下老花眼镜,凝神想了老半天,“小学老师?”
我像个袋鼠似的蹦到我爸书桌上一屁股坐下,点点头,心里挺愉悦的,“是,方校长找我了,我说没问题,他那边老师不够,我说我还能代上体育课。”
我爸关了电脑,背过身看茫茫山中夜色,我听到了他轻轻的叹息,“莫愁,爸爸对不起你,爸爸耽误你了。”
我站在我爸边上,陪着他欣赏这夜,心里倒是觉得没有太多遗憾,哪怕我没有大好前途,在山色中收敛起属于年轻人的野心,但是不同的轨迹亦有不同的收获,至少现阶段里,陪着我爸,教教孩子们,精神上很简单快乐。
“爸,对不起,做女儿的做不到青出于蓝了,但是我很快乐,每一天都是。”
我爸拍了拍我的手,凝望夜色的侧脸依旧深沉,依旧心事重重的样子。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送我爸出门,他脚步飞快,去了天堂再也不回来。
我知道我爸是揣着心事走的,他走之后,有天刘叔叔告诉我,我爸曾经打过电话跟他商量我的前途,他想让我回A城发展,毕竟A城他认识些挺有来头的老朋友,为我谋一份体面的工作,不算什么难事。
那晚我躺在冷硬的床上,耳边是林白岩浅浅的呼吸声,心里不断问自己,我的未来在哪里?我的未来是否会有林白岩这个人参与?
如果我爸还活着,他会希望我遇到什么样的男人呢?
他是否会喜欢我身边这个昏睡着的拥有迷人眼珠的男人呢?
我对着黑夜摇了摇头,估计我爸不会喜欢他吧,他说过,好看的男人靠不住,还是得找个忠厚老实些的男人,不花心。
想到此,我这才发现,我对林白岩的过去一无所知,他青涩的青春,是否也像我一样,在落花时节,欢笑时伴随着伤痛。
我瞬间释然。
又有哪个人能逃过青春的伤痛呢,师兄,黄薇薇,苏玉,梁展,陆丝……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谁都不能幸免。
睡得很浅,半夜我迷迷糊糊醒来两次,发现身上盖着白色的厚被子,偏头一看,林白岩扯过一半的被子盖在我身上,他自己贴着床沿,睡得很沉。
我们是离得那么近,转头我就能看见微暗中他好看的侧脸,他一定很受女人欢迎,物质上富足,精神上亦不像是匮乏的人,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很善良。
让我忧愁得是,我对于善良的人向来没有抵抗力。
唉!
我真有点自卑了。
大清早我就被走廊上的动静给吵醒了,才六点多,就有早醒的老人起来四处溜达,早餐车也来得特别早。
林白岩也早醒了,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他用清亮的眼看我,我忙坐起来,脸一热,他轻道一声,“早。”
“早……感觉怎么样?”
“你睡着的模样很漂亮。”
“啊?”
“像是白雪公主。”
“……”
“真高兴我是个白马王子。”
“……看起来你应该转院了。”
我不禁莞尔,从来没见一个人受伤了还能这么开心的,有时神秘地像个谜,连谜底都不屑告诉我,有时又透明得如一个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糖果后,会吹口哨,还会向人炫耀。
我算是看清了他孩子气的那一面了,真让人哭笑不得。
做完C回病房,他累了躺着,脸色还是不好,霸道蛮横却回来了。
开始使唤人,我是被使唤的那个。
他皱着眉头将医院里的菜尝了遍,挑剔起来,“菜太咸,鱼太腥,饭太硬,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我尝了尝,虽然觉得口味确实不怎么样,可也不至于像他说得那样不堪,至少我吃得下。
我挑了挑眉,“你不吃?”
他嫌恶地瞥了一眼,“除非你喂我。”
哦,我想起来了,我看他发号施令的时候说话亮如洪钟,想必已恢复到能自食其力的地带,拒绝再喂他吃饭。
我心里发笑,顾自扒饭,“不吃也好,反正你吃了也会吐掉,正好节省粮食。”
这个男人安静了,而我默默等着他的反应,过了好半天,他张嘴了。
“我饿了。”
“嗯?听不见……”
他很哀怨地看着我,声音大了几度,“……我饿了。”
我忍住笑,很遗憾地说道,“怎么办?没东西能给你吃了。”我指了指桌上剩下来还热乎乎的饭菜,很挑衅地说,“这些都不是人吃的呢。”
他笑了笑,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不是人,我是白马王子。”
被他打败了,我翻了翻白眼,将一勺饭菜狠狠塞进他那张欠扁的嘴,而他笑容放肆地盯着我看,像是只成功偷腥的猫。
一勺接一勺,我气急败坏急了,他却笑得得意洋洋,真让人气闷。
“哟,还真过二人世界呢?”身后门边传来一道洪亮的男声,紧接着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我转头一看,是林白岩的合伙人老韩,他的女助手,还有其他几个同事,上次有一面之缘的宋兰也在其中。
我慌忙起来微笑点头,四五个人携风走进来,还都是嘴角凌厉的好手,插科打诨,安静的病房瞬间闹腾起来。
“白岩,伤手了?还得人小姑娘喂你吃,”老韩笑得狡诈,“不愧是咱们所里最聪明的人,敢明我也这么骗我老婆去。”
我讪讪脸红,退到了一边,林白岩淡瞥了我眼,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面瘫表情,“医疗纠纷的案子你接手吧,我怕是要多躺几天。”
“老韩你多放白岩几天假,也放所里其他几个人一条生路,这工作狂……”宋兰插嘴进来,嘴角带笑。
老韩点点头,对林白岩说道,“白岩我告诉你,一听你住院了,小赵她们几个小姑娘在厕所里乐了半天呢。”他摊摊手,“要学你老哥我怜香惜玉啊。”
林白岩倒是不恼,笑道,“女厕所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老韩愣了楞,好在反应快,应道,“我贴着男厕所的墙壁听到的。”
“难怪你长着一对招风耳。”林白岩淡淡揶揄。
所有人都笑作一团。
而我捂着嘴,悄悄溜出了病房。
笑着出了门,我的笑僵在了脸上,盯着前方两米外。
师兄侧靠着墙壁,吸着烟,被青灰色的袅袅烟雾包围着。
走廊上人来人往,而烟雾中的他安静站着,一双哀伤的眼穿越了人群,远远凝望我。
落花时节,这个男人曾是我伤痛的一部分,我猜,我也是他伤痛的一部分,而我在想,究竟是我痛一些,还是他痛一些?
31
冬天的太阳暖洋洋的,阳光驱散了前些天的阴霾,就连心上的阴暗角落,也一一扫过。
我感谢这样一个阳光普照的一天。
悲伤似乎走远了一些,生命中鲜活的一些东西似乎又跳了进来,那是重生的感觉。
此刻我和师兄并肩坐在医院的花园长凳上,远处草地上一个孩童正蹒跚学步,一位母亲紧随其后,身旁清瘦的男人穿着病号服,套着蓝色大衣,笑得慈爱。
我和师兄望着这享受天伦之乐的一家子,在阳光的沐浴中,谁也不说话。
经历过述衷肠的那一晚,就像抽丝剥茧以后剩下的残藉,变得不一样了。
我们心照不宣地不提那晚的事。
还是我先开口的,“今天不上班吗?”
他懒懒靠在椅背上,目视远方,“上,到医院来查案。”
“什么案子?”
“车祸。”
“哦,来抓人吗?”
“抓个闯红灯的小家伙。”师兄转头笑眯眯看我,眼中绽着温柔的光。
他眼中的光束,媲美缕缕阳光,给人无尽的温暖。
我张大嘴巴,手指了指自己,“该不会就是我吧?你什么时候成交警了?”
师兄笑容扩大,揉了揉我的短发,宠溺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傻丫头。”
我本来在笑,可听到“傻丫头”三个字的时候,竟然有想哭的冲动。
听到这“三个字”的机会不多了。
我们再度陷入长长的沉默,我想了又想,这样心平气和的时刻实在难得,趁此机会把想问的都问了吧,这种被蒙在骨子里的感觉实在糟糕。
我犹豫了一下,小心观察了眼他的神色,还是决定问早就盘旋在心里很多年的问题,“师兄,当年你为什么上山?”
师兄转过头来瞥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望着远方,“想知道?”
“嗯。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值得听的。”
“嗯?”
“有些故事不太美好,应该藏起来。”
听起来有些悬。
而且我听出苗头来了。
我紧张兮兮,挠挠头发,扯了扯师兄的衣袖,不安又怯怯问道,“师兄,我不会因为你以前是不良少年就看不起你,真的。”
师兄竟然笑了,眉稍稍挑了一下,“不良少年?我?”
“嗯,你以前在哪个堂口混的?有绰号吗?”我又觉得有丝不对劲,“不对不对,你是警察,对了,你一定是卧底在黑帮的警察,被发现以后逃上山的。”
我为我有这样编剧逻辑而沾沾自喜。
师兄展颜哈哈大笑,又揉乱了我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