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拆开信封,默默地读着仅有的一小段文字,然后默默地将信收起,最后又默默地将视线转移到书上。这期间我一直在观察她神色的变化,但她的表情始终平和,没有丝毫波澜的起伏,与她平日里大悲大喜的习惯截然相反,这一表现着实令我困惑。
她一直在看一本书,反复的看,从容不迫的,仿佛往事不曾萦绕于心头一般。我窥了一眼书名,扉页上写着:我的心曾为谁敞开。
我小心翼翼地趴在桌子上不敢乱动,为的是尽量不去招惹沈妙,以免触动她那根紧绷的神经。处边和白银发现了我和沈妙的异常,不懈的追问为什么我今天紧张的像白带异常?而沈妙则安静的像一瓶味精?
我小声告诉他们:你们的“女一号”,失恋了。
听完后,他们顿时色变,然后激烈的讨论着该怎么阻止沈妙爆发。因为,据说沈妙沉默过后必然爆发,而且威力惊人,无坚不摧。
所以,为了维护班级和谐,最后他们决定:只要沈妙一提及隐含伤感色彩的词汇,马上就要转移话题。
下午的时候,沈妙缓缓抬起头说:唉,生活。。。
处边反应甚快,立刻接口说:是啊,生活就像一头驴,见人它就踢!
沈妙回头白了他一眼,处边缩回脑袋,就像一只被踢的驴的一样忍气吞声。白银暗暗握了一下处边的手,以示对他工作业绩的肯定和鼓励。
晚自习的时候,沈妙看向窗外,轻声说:窗外的叶子。。。
处边立刻凑上来说:是啊,叶子就像一头驴,飘着飘着就落地。
。。。。。。
整整一天,任处边把从沈妙嘴里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很巧妙的跟一头驴联系在了一起,实在让人怀疑他家是不是养驴专业户。在这样的氛围中,好容易挨到放学,我长吁一口气,抓起包起身欲走。
沈妙突然叫住我说:你等等。
处边移动过来说:等等就像一头驴。。。
沈妙忍无可忍,转身骂道:去你妈的!
我急忙解围,拉了她一把说:有事吗?
沈妙回过头说:你送我回家吧。
第二十一章
我载着她犹如载着一枚定时炸弹,沿着朝阳大道一路上忐忑不安的蹬着车子。她安静但是十分恐怖的坐在后座上,我也沉默着不说话。街上两排路灯互相辉映着,一人,一车,一人映在地上的倒影如同一团巨大的蘑菇,伴着链条与脚轮的摩擦声缓缓向前移动。
从跨上我的车子到送她回家,她总共说了三句话,其实说是“句”就有点夸张了,因为最长的也没有长过三个字。到朝阳东路时她说:往南。到红丹路口时她说:一直走。到红丹路尽头时她说:到了。
我抬头看见几幢乳白色的独立式小洋楼,整齐的伫立在路边的一片草地上。街灯很亮,几个老太太围坐在草坪上边呼扇着扇子边互相唠叨些家庭琐事,并不时看一眼在围绕身边打闹嬉戏的孩子们。
沈妙说:你先等一下,我家好像没人。
她沿着草坪边的一条碎道走近那几幢小白楼,在其中一幢前呆立了片刻,随即转身朝这边走来。
她说:咱们喝酒去吧。
我们在大排档叫了满满一箱啤酒。
喝第一瓶时,她豪放地嚷道:来啊!喝!
喝第三瓶时,她难过地说:我的初恋就这么去了。。。
喝第五瓶时,她醉眼朦胧,连瓶盖都没开就往嘴边送,空喝了几口感觉不对劲,抓起瓶子醉眼一看,说:妈的,是个空瓶!说完,又抓起个空瓶说:喝。。。
我正要阻止,沈妙却头一歪伏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她手里的那个瓶子摆脱了束缚,随着一条弧线悄然坠落,触地时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引得四周聚焦于此。
老板走过来问:怎么样?伤着人没有?
我说:没事,喝醉了。
老板摸着光秃秃的下巴,讪笑着说:醉了好,醉了好哇!
我把沈妙扶上车子,指着后架说:手扶这儿。
她眼睛眯着,没看我手势也没听我口令就一把抱住了高高耸起的垫座。
我说:这样不行啊,我总不能坐你手上吧。
我想把她的手掰开放在后架上,不料她两手拽的生死,一用力不要紧,她却连胳膊也绕上来了。
我无奈说:这样也不行,我总不能坐你胳膊上吧。
话没落音,她身子往前靠了靠,又将脸贴在了垫座上。
我郁闷说:这样更不行,我总不能坐你脸上吧。
我晃了晃她,焦急地说:沈妙,你醒醒。
沈妙:嗯。。。嗳。。。
这么一来我就只能站着骑车,这么一来我就体会到环法赛事的艰难与辛苦了。我先是站着骑,腿酸时就坐在横梁上骑,屁股坐痛了就接着站起来骑。。。就这样,我一路上在“站着骑”与“坐横梁上骑”这两个过程中痛苦的往复循环着。
等再次到那几幢小洋楼时,我已经两腿僵直做不了屈膝动作,屁股胀痛如燎,两边已互相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仿佛分家了一般。
我把沈妙背到长椅上躺着,然后独自走向那几幢小楼。走近后才发现,这几幢楼从外表上看几乎一模一样,只有细微之处略有差异,比如门外栅栏的根数,比如门牌的号码数。我凑近一个大门,想看清楚它的门牌号。
刚走近一步,我听见里面传出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哎,老头了,他又来了!
里面的里面有人回应:行!你看紧点,我这就报警。
老太太激动地喘息着说:不如我把门打开,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老头子考虑的周全,悄声说:算了吧!弄不好就引狼入室了,还是等警察吧!
。。。。。。。
我以疯狗的速度返回原地,然后以疯牛的力量将沈妙抱上车子,最后以疯驴的精神卖力的蹬起了车子。不幸的是,我一路上只顾琢磨老两口“黑夜对白”的含义,从而忘记了站着骑或者坐着骑这一往复循环的过程,在紧张中一直坐在横梁上,只顾双脚蹬的欢腾连屁股的疼痛都忽略不计了。
最幸福的是沈妙,此时她仿佛置身事外,脸贴在座垫上睡得踏踏实实。
接近我的势力范围时,屁股的疼痛感才犹如灵魂附体,火辣辣的跟被人*了似的。不仅如此,我还要忍辱负重的背着沈妙朝四楼走去。每走一步都是一阵钻心的疼,到进屋为止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只流血不流泪的硬仗,其他感官的性能似乎逃走不回归了,唯一的体会就是疼。
我把沈妙弄上床,给她盖上我从来没洗过的毛毯。此时,她就如同一个人偶般任我摆布,我将她额前散乱的头发捋到耳根后面。在苍白的灯光下,我认真审视她的脸,清秀,美丽,有着婴儿般的表情和呼吸。
这样一幅平静的画面却潜藏深深的诱惑,使我产生一种想要亲吻她的冲动。在凑近她脸庞的刹那,我的脑袋里突然充满了问号,于是我急忙起身,在瞬间清醒。
我不停的安慰自己:我之所以没有亲吻沈妙是因为我不愿去做对不起林琳的事。然而我内心清楚得很,事情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屁股产生的剧痛使我丧失了想要去吻一个人的动力。
我突然觉得很对不住我喜欢的姑娘,幸好在关键时刻屁股挽救了我,使我的良心能够得以未泯。于是,我决定不再越过雷池半步。我给自己找了张凉席铺在地上,肚皮朝下保持一个“趴”的姿势酣然入睡。
梦里,我跟周公两人在拜月亭闲谈。
谈话内容如下。
周公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我说:腰不疼,屁股疼。
周公说:那你坐下吧!说完,他搬了个仙人球出来了。
我坐在仙人球上居然不觉得难受,特别是当一根根球刺扎在屁股上时,那里的疼痛感竟神奇的消失了。
周公说:下棋吧!
第一局,周公输了。第二局,周公又输了。第三局,周公还是输了。
一连下了几十局,他一连输了几十局。
周公恼了,骂道:你他妈的不会输啊?
我为难的说:跟别人下从没赢过。
周公更恼了,怒吼道:什么?你看不起我啊?
我解释说:没有啊,我就是胡乱落子的,稀里糊涂的就赢了。
周公彻底恼了,他从西服里兜掏出一把手枪对着我的脑门,淫笑着说:你看我是谁!
我抬头一看,汪旭爸正呲牙咧嘴地对着我笑。
我惊叫一声:别!
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我缓缓倒在了血泊中。闭上眼睛的前一秒,我模糊的看见汪旭爸对着手里的一截树枝说:儿子,此仇以报,你安息吧!
第二十二章
早上,楼下菜市传来的吵闹声把我弄醒。睁开眼睛时,我很意外的发现我还活着,那份惊喜不亚于在大街上捡了5块钱。于是,我顿时开心起来,对生活充满了感激,连屁股都仿佛痛的很幸福。其实,晚上做噩梦的时候突然被吵醒是一件很好的事情。那一刻,你会多么的庆幸这只是一场梦。现在想来,跟能好好活着相比,屁股承受的那点疼痛只能算是蓝色天空了。
此时,沈妙已经醒来,正盘腿坐在床上边照镜子边梳头,毛毯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旁边。那毛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叠,浑身舒服的厉害,此时犹如一团豆腐渣似的居高临下般挑衅的看着我。
我弄出点声响,沈妙有所察觉,侧过脸,目光像一片羽毛慢慢飘过来,看到我,微微一笑:你醒了。
我说没醒你信么?我随口答道。
我慢慢倒腾着身子,先用双手撑住地,缓缓翻转身体,再一点点蜷缩双腿挣扎着站起来,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屁股着地。
沈妙很好奇,瞪大眼睛问我:你这是。。。
我小心翼翼的迈动步子,走到窗口矗立着说:都怪你!昨晚上坐车太疯狂,占了我的座不说,还逼着我坐横梁。坐横梁啊坐横梁,坐出了一屁股的脓疮。
我突然发现自己很有语言天赋,在不假思索的情况下脱口而出的话竟然押韵的这么神韵,只恨手里没有多出一对快板,否则一定可以声情并茂,听得沈妙灵魂出窍。
沈妙脸微微一红:我昨晚喝醉了,是吧?
我点点头,她狡黠地笑说:那你有没有占我便宜啊?
我虚伪的摆摆手说:便宜?哪有那么便宜?倒是你占了我不少的便宜!你看这里,看这里。。。
屁股听了我的话,仿佛明白是对面这个人使自己受了委屈,拼命扭动了起来,似乎想要跟沈妙理论一番,遗憾的是自己与嘴巴的距离过于遥远,无法传达意念或者遥控指挥,只得将不忿饮于肚中。
我抚了一把屁股略表安慰,然后看了看表,早读时间已过,而屁股的痛感经历一夜沉睡后养足了精神,此时重新占领了我的思想要地,正一点一点侵蚀着我的神经中枢,正所谓“一痛未平,一痛又起”,并呈愈演愈烈之势。
你把手机递给我!我忍痛向沈妙发话。沈妙跳下床,将桌子上的手机递到我手中,然后就把目光停留在了林琳的照片上。
我拨通老师的电话准备请个假,正在组织语言的时候沈妙突然问我:我跟她谁漂亮呀?
我随口说:你。。。
沈妙喜不自胜,抿嘴笑说:嗯,眼光不错!
我补充道:你。。。怎么会有她漂亮。
沈妙接受了恭维,紧接着又被此恭维击溃,顿时羞红了脸,愤怒的瞪了我一眼,抓起相框做了个往地上摔的动作。
我惊呼:NO!
就在此时,电话接通了,范老师说:喂,谁啊?
我想了想总不能说屁股疼吧,这太不雅了,但一时间又想不出更好的托词,再加上被沈妙突如其来的一吓,在不知所措之下一紧张竟脱口而出:老师,我最近有点肛裂。
范老师说:啊?
我慌忙解释说:不是不是,不是肛裂,是腹泻。所以,想请个假。
范老师说:哦,那你在家好好休息。
沈妙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连与林琳的漂亮之争也无暇顾及了。我趁机抢过了相框,转身塞进抽屉里,以免它的生命再次受到沈妙的威胁。
我说:你怎么还不去上课?
沈妙说: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我说:那,那,你不用请个假吗?
沈妙说:没必要,老师才管不着我呢!
说我这个是病吧,连我自己都觉得挺寒碜,说它不是个病吧,它也确实有着与之相仿的地方。所以,这种情况让作为当事人的我很纠结。刚才沈妙说我是“受伤”,这种说法深深的刺伤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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