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神”。两人一听,当下拍了巴掌: 这红花油商人的主意的确是条好计。
萆薢通常生长在华中、华南地区,一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得的药材。可是,在萆薢之中,又分为好几种: 什么粉萆薢、棉萆薢、红萆薢、白萆薢,还有就是这最难得的山萆薢。就连向来以进药渠道广泛自居的“白云堂”,遇到这山萆薢,也向来是从外地进货,少有从本地采药人手里收集的。再说这苍山,不但山势险峻,而且山体极大,其中树木更是不可数计。而要在这植被丛生的苍山中,寻找一棵本不常见的小小藤本,的确是项极有难度的活儿。
正因为有难度,才更方便进行优劣区分。于是,二人便当下在大街上拍了巴掌,敲定谁先在苍山采到了山萆薢谁便是最终的赢家。随后,两人没个好脸色地互相寒碜了几句算是告辞。莫漠立刻冲回家中,稍作休整,将行李准备妥当,向爹娘交代了之后,便背了包袱出发了。
她就不相信,那缪米会有她行动迅速,当天就上路。眼看夕阳逐渐西沉,脚边的葱兰被染上了一层昏黄的晕,莫漠不禁微笑: 那姓缪的家伙,至少得比她晚上半天才出发,再怎么也赶不上了吧。这次是她赢定了!
正当她如此思忖的时候,自远处传来“踢踏踢踏”的声音。她觉得纳闷,于是转过头去一看,便立即僵硬了身子,如遭雷击,附带还有下巴脱臼的效果。
“呦,莫姑娘。”骑着马的缪米勒住缰绳,在莫漠面前停下。唇边勾勒出优雅的弧度,然而那笑容中却颇有取笑和戏谑的味道: “好久不见啦!”
久……久你个大头鬼!莫漠死瞪着他。
面对她喷火的眼神,他也不在乎,依旧是笑得灿烂。随即,又露出惊讶的神情: “莫姑娘,你没什么事情吧,怎么下巴脱臼了吗,嘴都合不上了?”
还不都是给你害的!莫漠伸手将自己的下巴抬了回去,上下活络了两下,才恨恨地开了口: “你竟然……骑马?!好卑鄙!”
“卑鄙?我哪儿有。”缪米以极度无辜的语调说道,一边摊了摊手,“咱们确定比试的时候,你可没说不准骑马啊。”
……他说得没错,这回的确是莫漠失算了。因为自己不会骑马,所以根本没有料到他会有此一招。这下子,她真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有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见她那既无奈又隐忍的表情,缪米突然觉得心情大好,笑容便更加灿烂起来: “莫姑娘,如果没有什么事情,那我就先行一步了。你自个儿保重啊。”
“嗯,保……保重……”好容易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莫漠忍住挥拳相向的冲动,可是嘴角还是忍不住地抽搐了一下,再一下。
“莫姑娘,你这是……在微笑吗?”因为曾经看见过她那仿佛面部肌肉痉挛般的笑容,缪米将她这次嘴角抽搐也勉为其难地归入了笑容一类。然而,此言一出,却引来她更加阴沉的表情。缪米心中一乐,唇边便扬起更加鲜明的弧度:
“先走一步了!莫姑娘,可千万别让在下久等啊。”撂下一句挖苦,缪米猛地一夹马肚子。马儿便立即撒了蹄子向前奔,只留下他清亮的笑声,以及马蹄扬起的黄尘,迷了莫漠满头满脸。
当莫漠好容易赶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月到中天了。深蓝的夜幕满天的繁星之下,望着眼前这座依山而建的木质二层小楼中所透出的昏黄的灯光,她终于呼了一口气。从凤阳到苍山,只有一条土道,而这家客栈也是这段土道的终点。过了这个客栈,就是苍山的山道了。换句话说,这客栈是这条道上惟一可以歇脚的地方。
莫漠推开门板,“吱呀”一声吵醒了趴在柜台旁边打盹的小二。揉了揉眼睛,看清来了客人,小二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点头哈腰地将莫漠迎了进去。
虽然简陋,但还算是干净。莫漠四周打量了一下,刚想吩咐小二热几个小菜什么的充个饥,却猛然瞥见靠墙的那一桌上,那一张笑得灿烂的脸。她不禁低念一声: “阴魂不散。”
“莫姑娘,你这说得可是着实没有道理。”没料到他的耳力竟然如此之好,那一小声的嘀咕竟给他听去了,“毕竟这一路上也只有这么一家客栈,缪米在这里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莫漠不搭话,只是斜去了一眼。这一天的路走下来,早就是困乏至极,她才不想跟他斗嘴白耗了力气。于是,她决定无视他的存在,随便挑了一张桌子坐下,招来了小二,随口要了两个最普通的菜。
见她不说话,缪米也不多言,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喝茶。而这一厢正等着上菜的莫漠,心里不大痛快地嘀咕着: 这什么人嘛,大半夜的不去睡觉,跑来这儿喝茶,难不成吃饱了撑的?!可刚这么一思量,她的脑中突然又闪过一个念头: 这家伙,不是故意在等我的吧?难不成专程等着看她灰头土脸的样子然后加以取笑?可是不像啊。心中这么奇怪着,她就忍不住向那座儿看了两眼。这一看让她登时傻了眼: 天,这家伙脑子不好使吗?在这荒郊野地的小客栈中,他竟然点的是茶具讲究的功夫茶。所谓“财不外露”,他难道就没一点常识吗?还有,包袱也不放在手边,竟然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放在斜角位的凳子上。这家伙,是等着人来抢吗?
莫漠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 果然有鬼!这三更半夜的,本不该还有人在这儿坐着。除了刚到这里的自己,和那脑子缺一窍的缪米之外,在墙角的位子上,竟然还有一桌儿。两个大汉窃窃私语,不时地往缪米这边望过来几眼。
这笨蛋,被贼惦记上了都不知道。莫漠叹了一口气,随即冲缪米挤了挤眼睛,又努了努嘴指向包袱。可是那笨蛋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莫漠作势咳嗽了一声,
好容易引起了他的注意,没想到那傻缺在看见她的表情示意后,竟然呆了一呆,随即在唇边绽开了嘲笑的弧度: “莫姑娘,你又面部抽筋了?”
这混蛋!活该他倒霉!莫漠在心里大骂一句,再也不去看他,自顾自地扒完了碗里的饭,拎起了包袱跟着小二来到二楼的房间,睡下。而缪米见莫漠回了房间,便也放下茶杯回房间休息去了。
二楼一共只有三间房,缪米的房间就在莫漠的隔壁。回到了房间,莫漠将行李包袱放在了枕头旁边,梳梳洗洗便躺下了。然而,这一晚上,她却睡得并不蹋实。她一直注意着门口是否有人影经过,以及隔壁的房间里是否传来奇怪的声音。
莫漠来到客栈本就很晚,大约只躺了两个多时辰,天便蒙蒙亮了起来。见到窗栏里透过了微微的晨光,她这才放下心来,一边笑自己多心了,一边准备安心地小睡片刻。可没想到,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待到她醒来之时,已经快接近中午了。
“不好!那姓缪的一定早上路了!”她一边收拾一边叫道,突然,她呆了一呆,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那家伙是竞争对手,我管他东西被偷被抢!天啊,我是不是疯了啊,竟然还为了那混蛋盯了一晚上,害得自己落后……这,这也忒……忒……”
“忒”了半天,莫漠也没能想到一个什么合适的词儿来形容自己,只得悻悻地挠了挠头作罢。她三下两下地收拾好东西,急急地拉开房门,却赫然见到一张放大了的笑脸,这差点没将她的三魂七魄都吓飞出去。
“莫姑娘,早啊。”缪米的唇边勾勒出淡淡的弧度,黑亮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呃……”明显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莫漠的脑袋运转不灵。半晌之后,好容易她才回过了神,“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缪米笑而不答,只是以那双带着笑意的黑亮眸子望着她,一直望得她心里发毛: “你……你想干什么……”
眼见她露出防备的神色,缪米轻轻咳嗽一声,随即笑得更加灿烂而真诚: “莫姑娘,您这样说实在是太见外了。咱俩儿认识也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不放心缪米我吗?就算你不放心我,也该放心‘白云堂’的招牌吧。您家‘枸舒堂’在凤阳城里那可是属二的牌子,和我家‘白云堂’也是相交甚欢,感情甚笃啊。”
莫漠一开始还被缪米阴阳怪气的话弄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但是听到最后几句,却差点没笑断了肠子: 笃?笃个鬼啊!要是“交往甚欢”,他们还去采那山萆薢干什么。这小子难道是吃错了药了吗?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儿。什么叫“睁着眼说瞎话”,她今个儿可是见识到了。
“你吃错药了?”不客气地打断他的絮絮叨叨,她好奇地盯着他。
缪米再次以轻咳来掩饰自己的困窘,好半天才接着说: “莫姑娘,我刚才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强调,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相识就是缘分,既然有缘分,那,是不是可以……可以……”
“可以什么?”见他吞吞吐吐不自在的样子,莫漠皱着眉抬眼望他。
“那个……莫姑娘,你是不是可以……可以……”他再次轻咳一声,唇边万年不变的笑容此时垮了下来,“借点钱……”
“啥?”愣了半天,莫漠才消化过来他话中的含义,“天,要借钱你直说就是,何必啰嗦一大通,竟说些让人寒毛直立的话,你也不怕说得牙酸。等……等等!你说,要借钱?”
“是的。”听见她肯借钱,缪米的唇角又扬起了灿烂的弧度,可说出的话却和灿烂毫无关系,“我钱丢了。”
“怎么可能!”她昨天晚上明明一直在盯着,门口没有人影经过,隔壁房间里也并没有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那偷儿是怎么得手的!难道那偷儿是早上才行动的,就在她睡着的那段时间?虽然不认为这个脑袋缺一根筋的家伙会明白,不过她还是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 “
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偷的吗?”
“偷?”缪米愣了一愣,笑容也僵硬了一下,随即唇边咧开更加柔和而灿烂的弧度,“我没被偷啊。”
“那是?”这次轮到莫漠傻了。
“那个,咳,”缪米抬起右手放在唇边,作势轻轻咳嗽了一下,笑容显得愈加迷人,“那个,我昨个儿晚上喝茶之后,忘了把包袱带上来了……”
莫漠发誓,她听见了自己的脑子中,有一根弦“嘣”一声断裂的声音。
将住宿和饭菜的账一起结了,莫漠和缪米一起走出了客栈。看见自己的马已经不在马厩里的时候,缪米不禁长叹了口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没想到马也跑了。”
“跑?”虽然看见他没了马代步,莫漠很是快意,但是当听见他的话之后,她还是忍不住要“哼”他,“那明明是被人牵走了好不好?”她指着马厩里明显是人为解开的绳索,看他。
“哦,原来是这样啊。”缪米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依旧笑得灿烂。看着他灿烂的笑脸,莫漠就忍不住想去数落他:
“出门在外还那么拽,尽点些高档菜,大半夜里的还在那边喝茶,你巴不得出事是吧?”说到这里,她就想到刚才付出去的住宿费和饭钱,他的费用足足是她的三倍!掂了掂顷刻间变得干瘪瘪的钱袋,她叹息一声之后,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面对她的数落,缪米也不生气,只是在唇边扬起了稍有苦涩的弧度: “莫姑娘教训得对。多谢你相助,否则我指不定被扣在这儿刷盘子洗碗呢。”
“呃?”难得他不和她斗口,反而赞成她的话,面对这样的缪米,莫漠反而不习惯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只是干笑两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就好啦!听你说‘谢谢’真是怪到起一身鸡皮疙瘩的。”
顿了一顿,她又忍不住加上几句说教: “就知道你‘白云堂’的大少爷出门都没个经验。所谓‘财不露白’,你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钱,是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钱还是怎么的,这不明摆着等人来盯上吗。还有,出门在外,自己的包袱自己看好了,别大大咧咧地往旁边一放不当回事情的样子,要知道,这不是在凤阳城,出点岔子可没有人赶来帮你。”
“是,是,莫姑娘你教训得对。”看着莫漠一条一条扳着指头数落他的样子,缪米不禁觉得好笑。在唇边勾勒出灿烂的弧度,他用那双黑亮的眼眸注视着她,并且非常满意地从她那双流动着光芒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笑道: “莫姑娘不愧是‘枸舒堂’的传人啊,论起走江湖的经验,缪米还真是甘拜下风。莫姑娘真是见闻广博,无论是在什么穷乡僻壤还是荒郊野外,包括贼人偷鸡摸狗儿的伎俩,你都有所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