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惘然 吴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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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当时已惘然 吴越-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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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骥伟将信将疑地去书架上把若干年前许鉴成送给他的那本“心恋”翻出来,抹掉上面的灰,再看看作者像,又看看简介,“这到底是谁啊?”

    “赵允嘉的爸。我是说,她的亲爸。”

    “噢………”汤骥伟这才恍然大悟,又仔细看了几眼,摇摇头,“赵允嘉长得跟她爸可真是一点都不像,”然后又看看许鉴成,“你就是为了这个才买他书的?”

    “碰巧看到,就买了一本。抄吧抄吧。”

    汤骥伟翻开来看了看,觉得还不错,用他的乌龟体钢笔书法开抄:

    我把满园的芬芳,

    都放入你的手心。

    再缬取两片,

    融入我

    凝望你的眼帘。

    我把满园的芬芳,

    都放入你的手心。

    再缬取两片,

    做成个

    翩翩飞舞的蝴蝶。

    我把满园的芬芳,

    都放入你的手心。

    再缬取两片,

    剪一对

    美丽的同心圆

    ……

    不愧是理科高才生,抄到第三段,他便托着腮帮子提出了合理的质疑,“为什么缬取来缬取去,总是‘两片’,不是一片或者三片呢?”

    “那还用问,人长两只手,当然一缬取就是两片啦。”

    “可是,有‘满园的芬芳’,我一次才给缬取两片,是不是太少了点?小碗看了会不会觉得我小气?”

    许鉴成差点笑背过气去,“就是要这么写,你想,‘满园的芬芳’啊,你要是冲进去,二话不说,左手一把右手一把,不是成楚留香了吗?你那个小碗肯定会更加不高兴的。所以,这首诗妙就妙在这个‘两片’上,不多不少,含意深刻,又多情又专一,辨证统一。明白了吧?”

    汤骥伟“噢”了一声,这才放心地接着抄。

    许鉴成摇摇头,“你这副德性,怎么当第二个李政道。”

    “李政道也谈过恋爱啊,再说,你见了向晓欧还不是一个熊样。”汤骥伟嗤之以鼻。

    汤骥伟抄完诗,写好信封,如释重负,又拿过那本诗集翻了翻,叹口气,“我妈说赵允嘉真是可惜了。她人又不笨,我们那个学校高中部考大学录取率百分之九十以上,就算换个学校,用功点,也还是有希望的嘛。”他推推眼镜,投过来疑问的眼光,“怎么你们家没人管管她?”

    汤骥伟的父母原本并不太喜欢他跟许鉴成来往密切,用他们知识分子的话来说叫“我们高攀不起”,实质上就是“我们看不起”。后来许鉴成的爸临出走之前专门把几万块钱还给汤家,此举一百八十度地扭转了他们的思想。现在他们认为许家虽然是暴发户却能如此有情有义,难能可贵,而且境况的确值得同情。“士为知己者死”,汤骥伟的妈不由推辞地认了许鉴成当干儿子,逢到节日就叫他上家里吃饭,有时候还给他送点菜到学校里,许鉴成推让,她就说“伟伟不在,看你吃,就跟看见他吃一样,你就当是让阿姨高兴高兴”。她也见过赵允嘉几次,基本印象是“好像太活了一点,不过长得倒是一脸聪明相”,她听说赵允嘉放弃高中去念中专,觉得很可惜。

    许鉴成的心里罩上一片阴影。他移开眼光,半天才低声说,“她也没跟我们商量。”

    “她不跟你们商量,你们就由她去了?”现在轮到汤骥伟神气了。

    “也不是…”许鉴成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事实上,好像的确有点那个味道,就像小时候玩沙包游戏,有时候,一个沙包飞过来,大家都以为其他人会去接,就谁也没伸手,结果一起眼看着沙包掉在人群中间的地上,给旁边看的人数落“你们倒是怎么搞的”。

    这一次,赵允嘉就有点像那个沙包。

    走出汤家,一股自责突然袭上许鉴成心头:后妈管教女儿从来缺乏耐心,赵伯伯酸诗一写一本,好像应该比较有耐心,可是估计也不肯用在她身上。当初,自己怎么就没多费点心思过问一下呢?

    虽然赵允嘉跟他说这样将来出路不错,他也只好这么跟汤骥伟说,但那种自责还是在他心头盘旋,久久挥散不去。

    
 


当时已惘然(吴越) 正文 第十一章 盲目的眼睛(2)
章节字数:11004 更新时间:09…01…10 11:14
    开学后,过了一个多月,他去看允嘉,正赶上她们在练走步。一排女孩子站成队,穿着高跟鞋,每人托个大大的盘子,上面放八个啤酒瓶,昂首挺胸地在篮球场上听着口号袅袅亭亭往前走,看上去颇为滑稽。

    允嘉转弯的时候一眼看见他,脸色一下活跃起来,没留神,手一晃,一个啤酒瓶“啪”地掉到水泥地上摔碎了。

    赵允嘉“哎呀”了一声,拧起眉头,看着地上的瓶子,好像很心疼的样子,旁边有几个女孩子嘻嘻笑起来。她对她们说了一句什么,转头朝鉴成招招手,皱着鼻子笑了笑,示意他等一回儿,自己弯下身去把地上的碎玻璃瓶子片收到托盘上,扔到篮球场边一个废物箱中,再把托盘放在地上,拉拉裙子,一路小跑过来。

    “你怎么来了?”允嘉在他面前站住,两手抄在背后,微红着脸问他。她的头发已经长了许多,在耳边扎成两个小辫子,烫卷了辫梢,圆圆的,显得很俏皮。允嘉身上穿着酒店制服,白底直纹的衬衫,胸前钮扣边排着两道花边,领口结着一个蝴蝶结,可能是刚才弯腰的缘故,稍稍歪在一边。几个月过去,她换上这样的衣服和高跟鞋,看上去好像一下子大了几岁。“今天下午没课,我来看看你,”鉴成笑着,“这件衣服挺漂亮的。”

    允嘉低头看看,“这是我们的校服。老师要求每天下午放学后走步一个小时,还专门规定要穿校服,说是便于‘进入角色’”,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真搞不懂,端盘子,有什么好进入角色的。”

    她靠在双杠上,脱下脚上的鞋,把一双穿着长统丝袜的脚踩在水泥地上,鼓起嘴长长地吁了口气,“这双鞋太硬,痛死人了。”鉴成一看,果然,透过丝袜,看得出她右脚跟上贴了块邦迪。

    他们聊着各自学校里的事情。“钱够花吗?”鉴成问她。许久没有见面,寒喧几句就“钱够花吗?”,听上去有点可笑,但是这的确是他最关心的。

    她点点头,“你呢?”

    “还可以,我在争取下学期的助学金。另外,还在肯德基找到一份工作,等期中考结束以后就去上班。”

    “肯德基啊?”允嘉眼睛立刻睁圆了,一脸羡慕,“那你可以有免费的肯德基吃啦?”

    鉴成看着允嘉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想得美,我是在那里打工。”

    允嘉“噢”了一声,有点失望,“有得看,没得吃,那多难受。”

    “有钱挣就行。”

    “多少钱?”

    “一小时两块五毛。”

    “那么少?”允嘉嘟起嘴,“一天八个小时才二十块钱,你可是大学生啊。”

    “大学生炸出来的鸡腿还不是一样?对了,他们说每干满两百个小时可以送一张免费的套餐餐券,到时候我请你吃。”

    “好啊,我要吃巧克力圣代,就是电视上经常放出来的那种,上面撒一层花生米,还有花花绿绿的糖粒的。”

    “没问题,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什么。”

    “一言为定噢,”允嘉又高兴了,“走,我们吃饭去。”

    他们去学校外面一家小饭店,每人要了一份蛋炒饭,允嘉说声“你等一下”,跑出去,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瓶啤酒、一小包花生米和两个塑料杯。

    “还买啤酒干什么?”

    允嘉指指那个瓶子,“这是要赔给学校的。幸亏你来了,否则我真会心疼。”原来,允嘉她们学校规定,练走步,每人可以打碎三个瓶子,以后的每打碎一个要自己买了赔。允嘉刚才打碎的那个瓶子,刚好是第四个。允嘉很认真地说,“我是学了端盘子以后才发现,原来端盘子也挺不容易的,一个托盘上放八个啤酒瓶,要练好久才能保持平衡。我们老师说,现在放空瓶子,等过一段时间,就要用满瓶的啤酒。”

    “我算是不错的了,我们有些同学一下子就打碎好几个瓶子。不过啊,”她一边往塑料杯里倒酒一边嘻皮笑脸,“我心里天天就盼着她们多打碎几个,最好一个盘子都打翻在地上,然后我就自告奋勇替她们去买酒,瓶子归她们,酒归我。那家店的老板娘现在认识我了,每瓶酒少收五毛钱,还会送点下酒的,太合算了。”

    他们就着花生米把酒喝得差不多,允嘉突然问,“你跟向晓欧现在怎么样?”

    那天吃完饭,允嘉叫他在她们宿舍楼下等一回,自己上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牛皮纸信封,献宝一样双手递到他面前,“给你看我拍的明星照。”

    “明星照?”

    “嗯,”她不无得意地点点头,“我们学校经常有电视台的人来挑群众演员,很多高年级的同学都有一套这样的照片,随时可以拿出去给人家看,我也去拍了一套,昨天才冲出来,你先帮我看看怎么样。”她嘴里说“帮我看看怎么样”,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写着,起码她自己是十分满意的。

    鉴成将信将疑地打开信封,抽出一叠七八张五颜六色的照片。照片上浓墨重彩、巧笑倩兮的人像让他愣住了,刹那间回到了中学时代第一次看允嘉上台唱歌的心情:相片上明明白白是她,又总有几分陌生;仿佛更加漂亮,却是给人家看的那种漂亮,并非他看着长大的那个赵允嘉。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让他隐隐约约间总有点不舍,但又说不出究竟舍不得什么。

    他一张张翻着允嘉的照片,摄影水平不过中等,但看上去她的确是花了一番功夫的,每张的发型都根据背景、服装的变化有一定差别,有端庄文雅型的,有活泼可爱型的,最后一张让他有点吃惊,相片上的允嘉穿了件绿地红花的织锦棉袄,脸上齐齐整整地点着两点胭脂,嘴唇也画得圆圆的,刘海尖尖地拢向眉心,低眉顺眼的神态活像个电视里的北方小媳妇。

    他看看照片,再看看允嘉。允嘉好像已经看透他的心思,咬着嘴唇笑了起来,“是不是很土?”

    他忍不住也笑起来,“你不是最讨厌大红大绿的吗?”

    “我这是故意的,”允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些导演就是喜欢土,越土越好,你看巩俐,不就土出名堂来了吗?”然后扬起眉毛,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我想下个学期去参加一个业余演员培训班,说不定运气好的话,真的能被挑去拍戏呢,张曼玉就是在大街上被星探发现的。”

    “你不好好念书,胡思乱想什么?”

    “端盘子有什么好念的,”允嘉嘀咕一声,“我都快十八岁了,女人二十一岁的时候最好看,以后就不行了,所以干什么都要抓紧,我还有三年。”说着,她还认真地竖起三个手指。

    “你们学校教这个?”

    “当然不教,杂志上说的。”

    “那杂志上说男人什么时候最好看?”鉴成有点好奇。

    “男人啊,有钱的时候最好看,”允嘉嘻嘻笑着,隔着空气点点他的鼻子,“所以,你现在就很难看。”

    “什么狗屁杂志。”鉴成“嗤”了一声,不过,允嘉刚才那句话的确提醒了他。五年之前,他曾经对自己承诺过,等到允嘉十八岁,给她买一块像样的手表。买块电子表。

    时间飞逝,从前看着好远的事情,一转眼就在面前;而人事变迁,很多想要的、不想要的,已经都经历过了。

    他看看允嘉的手腕,还是那块米老鼠卡通电子表。那天他身上正好带着三百块钱,是早上去银行取的,这个月的生活费。

    “走,去给你买件生日礼物。”

    “我的生日还有两个月呢。”

    “离这么远,我不一定能来给你过生日。先把礼物买了吧。”

    “你有多少钱?”

    “三百块。”

    “好,那我想要一套‘清妃’彩妆。”

    “给你买块手表吧。”

    “我要‘清妃’彩妆。”

    “还是买块手表,你这块实在太旧了。”

    允嘉嘟起嘴,“我的生日礼物,你该让我自己挑吧。”

    “今年先买手表,明年再买彩妆。你也不小了,应该有点时间观念。”

    “手表和时间观念有什么关系?”

    “反正今年先买手表。”

    允嘉仰起脖子,皱着眉心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是认真的,嘴角轻轻左右拧了几下,再蹶起来,只是不说话。

    “你以前不也很想要块新手表的吗?”

    “以前是想,可现在没那么想了。”允嘉轻轻地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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