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大师十分执意道:“于王府不过区区旧物不值什么,可对丘某而言却是攸关名声。还请薛大人速速验明,我好归去。”
见丘大师如此冥顽不灵,薛云上也不恼,还笑意氤氲道:“丘大人既如此说,我也不好勉强。只是准夫人送来的东西,王府也不好受了。来人,将丘家献上之礼归还。”
丘大师倏然一愕,“这……”十分踟蹰。
能得回那三件物事,丘大师心内还是喜欢的,在世俗人眼里那些许不过是玩意儿,可对丘大师而言却是无价珍宝。
只是不待丘大师犹豫清楚,薛云上便又道:“余下的便是事关丘大人的名声了,我等不妨把账都算清楚的好。”
丘大师心内一窒,暗道:“难不成除了这衣裳,夫人和清儿还拿了王府什么不成?”
这里就见薛云上就将汉广托盘里的零碎锦缎放丘大师面前,道:“县主衣裳令千金穿了并不合身。县主好意不想令千金人前丢丑,便依照令千金身形改了衣裳。衣裳一改日后县主那里还穿得,这才将衣裳赠与令千金了。故而,如今就是丘大人执意要将衣裳归还县主,舍妹也穿不得了。这还与不还,还有何不同?”
丘大师一心以为只要将衣裳归还便能了事了的,没想还有这意外,不禁又暗道:“衣裳县主已穿不得,我如此执意归还,传出去旁人该如何看我。只怕一个‘得了便宜,又卖乖’的名声,是躲不过去了。”
想罢,丘大师那里还有话说的,便稍低了头,略掩去了脸上的神色。
只听薛云上又道:“这也罢了。令千金家去时头上的那朵花,丘大人可瞧见了?”
丘大师猛然又抬起头来,女儿头上那花他自然是瞧见了,只是他觉着不过一朵菊花罢了,并不值什么,只当是女儿路边随手掐来的。
却听薛云上道:“那是香山雏凤。”
丘大师虽不会附庸风雅,更不懂赏月弄花的,但香山雏凤的名声却是有所耳闻的。
所以丘大师一听那花竟是这等的名贵,心中就是一惊,面上的颜色就跟着变了。
薛云上冷笑一声,还道:“香山雏凤,今年就是宫里也不过得了十盆。其价值几何我也不细说了,只是原来好好的花却被生生撷了一枝下来,不知丘大人以为该如何归还,方不负我家这花。”
也是薛云上有意含糊其辞,并未说花到底是谁掐下来的,反正我家的花就是被人掐下来了也长不回去了,还被你女儿带家去了,多少人都瞧见了的。
闻言,丘大师越发说不出话来了,略黑黝的脸也难掩他早涨得通红的颜色。
薛云上却再添一把火,道:“还有夫人与令千金曾吃了我们府一盏白露观音。此茶乃贡茶一两千金,还有价无市。若大人不信我所言,大可街上去询问询问。”
其意十分明白,这茶你就是有银子赔我,我也没地儿再买去了。
薛云上端起手边的茶,道:“也就这几样了,再没别的了。不知道丘大人想要如何归还,方与丘大人的名声无碍?”
此时,丘大师脸上是红一阵,青一阵,灰一阵,又白一阵的,十分精彩。
又还说转过一日。
一大早的,四爷薛云飞又往城西驿馆去了。
盐商洪吉为人虽圆滑,可在器具改进之上,还是有几分建树的。且四爷从不提两淮盐案相关,洪吉也乐得和他研讨这些的,两人倒是相处得十分融融。
这日四爷到了驿馆,同当值的大理寺少卿亚齐融打了声招呼,便轻车熟路地往洪吉的厢房去了。
这二人各抒己见说得热火朝天之时,却有人闯了进来。
四爷回头就见丘大师满面不情愿地站门口处,冷眼看向他与洪吉。
“丘大师……”四爷才唤了一声,就见薛云上在外让他出来。
四爷回头看了眼洪吉,只见洪吉早惊愕当场,良久才跪倒在地唤了声,“师父。”
丘大师却大声断喝道:“住口。你我师徒之情已断,丘某可不敢当。”
虽然结交不过数日,但四爷知道洪吉还是一心惦念着丘大师的。
听闻丘大师如此不留情面的话,四爷便有心要为洪吉分辨几句,只是薛云上却亲自进来将他拽了出去,还道:“没你的事儿了,赶紧跟我走。”
四爷一步几回头的,隐约听到丘大师高声喝斥洪吉,“当年我瞧你虽有些心术不正的,但到底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没想到,如今你会如此越发不堪,竟与国贼禄鬼之流为伍,祸国殃民……”
“大师是三哥请来的?”四爷问道。
薛云上笑道:“不,是他自己要来的。”
“啊?”四爷还想再问,看到亚齐融过来了,也只得打住。
这三人在大堂吃了两盏茶,亚齐融倒是问了薛云上到底如何说动丘大师的。
薛云上只笑言,“不过以‘礼’相待罢了。”
亚齐融也只当薛云上的诚心礼贤下士,令丘大师动容了。
半个时辰后,就见丘大师出来了。
丘大师向薛云上人等一拱手,道:“他愿作供了。”
薛云上起身回礼笑道:“丘大人深明大义,下官佩服。”
丘大师面上略变,再不可按捺,一摔手,道:“告辞。”
方才已对丘大师略有改观的亚齐融见状,顿时又横眉竖眼了起来,暗骂道:“果然还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子。”
薛云上略送了丘大师两步便止住了,回头对亚齐融道:“洪吉那里还要劳烦亚大人遣人审问的。”
亚齐融道:“薛大人那里话。只是洪吉此人到底不同旁人,还需我亲去审问才好。”
薛云上又道了声有劳,亚齐融便去了。
打开了洪吉这缺口,要撬开别的盐商的嘴,也就不不是什么难事儿了。
只是供词并非一两日便能录全的,薛云上便对四爷道:“今起你再不能来了,还是尽早回府去吧,莫要再在外游荡了。”
说罢,薛云上也转身去修书,除了向皇帝禀明差事的进展,还要有所请示。
四爷也知道不能再去找洪吉了,只得怏怏地出了驿馆。
只是看看天,似乎还早得很,四爷便不想那么找回府去,这时就听有人叫他,“薛四公子?”
四爷回头,只见左卫侪就在不远处的六福楼上向他招手。
若是几日前,四爷也不知道这左卫侪到底是谁的。
也是那日无意中碰上,左卫侪自个说了,四爷才知道,原来左卫侪正是襄郡王身边的夫人左氏的侄儿。
在四爷回想前事之时,左卫侪已从六福楼上下,说楼上略备薄酒请四爷上楼一叙。
四爷本就无意回府去,稍作思忖便答应。
几杯黄汤下肚,四爷就左卫侪知无不言了。
这里左卫侪又敬了四爷一杯,问道:“上回四爷还说要到驿馆去与人研讨事务的,今儿怎么就得空出来了?”
四爷喝得脸面烫红,两眼醉意朦胧,口齿亦不甚清楚了,但还是将他所知的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左卫侪一听顿时诧异,又问道:“那些盐商果然都招供了。”
四爷觉着头昏目眩的难受,一头趴在了桌上,道:“我亲耳所闻,如何错得……”再后来便没声音了。
左卫侪还想再问,可那里还叫得醒四爷的,只得起身出了厢房对自己小厮吩咐了几句,那小厮便急匆匆便地去了。
没半日,王妃就听说左家打发人来给左夫人送寿礼来了。
王妃也不以为意,一个妾室的娘家人,还没那么大的脸能让她接见的,便让身边的嬷嬷去迎一迎,再领左夫人东边小院去便罢了。
左夫人听闻娘家来人了,忙请人进来,只见来人正是她娘家嫂子身边得用的嬷嬷。
左家来的嬷嬷同左夫人说了几句客套的吉利话,待左夫人不着痕迹的将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那嬷嬷才在左夫人耳边说了此回的来意。
只见左夫人听了那嬷嬷的话,抿嘴笑得十分得意,连声道:“好,好,好,果然好得很。”
少时,左夫人就将娘家嬷嬷打发去了,罢又寻了个由头叫来了董婆子。
旁人只知道董婆子来了没半刻钟,便又装模作样地拿着一个包袱出了小院,说是左夫人不满意她们做的衣裳,还要再改。?
☆、第 45 章
? 四爷是被六福楼的人抬着回来的。
襄郡王在外可是宣称病了的,此时却有儿子不床前侍疾,反而烂醉如泥地被人抬回来。襄郡王知道后气得直说要动家法,王妃险些没拦住,可知动静闹得不小了。
老柏家的是杨大奶奶身边得用嬷嬷刘大娘的亲家。
为了女儿,刘嬷嬷就没少拉扯柏氏一家的。
所以老柏家的才能在杨大奶奶身边当差。
老柏家的素日就是个爱打听,又喜瞧热闹的。
这里才听说前头绛云轩有热闹瞧,老柏家的寻了空,便凑绛云轩去了。
老柏家的捧着一手的瓜子,挨着绛云轩的院门,就和绛云轩守门的婆子的说开了,“四爷这是为着什么事儿,喝成这样了?”
守门的婆子亦是懒懒的,道:“听说是高兴的。”
老柏家的一听,顿时来精神了,忙问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可是又得宫里什么赏赐了?”
守门的婆子又无心道:“瞧你说的,能有咱们四爷的赏,还能少了大爷、二爷和三爷的?听说是因着三爷的差事办成了,四爷高兴的。”
老柏家的两耳朵越发竖了起来,故作不明白地问道:“差事?什么差事?”
守门的婆子道:“还能是什么差事,皇差呗。”
老柏家的两眼珠只咕噜的一转,凑过去低声问道:“可是这回连王爷都‘病’了躲开了的差事?”
守门的婆子道:“这我哪里知道的。”
老柏家的却越发觉着应该是了,面上却笑着摆手,一副不相信的模样道:“扯你娘的谎。四爷是什么样的人,府里谁不知道的。这种事儿还能让四爷知道的?”
守门的婆子一听似乎急了,道:“那是你不知道。我们四爷这几日可没少往驿馆跑的,就为了找那……谁来着,就那卖盐的说话。”
老柏家的当下便记心里了,又同婆子说了几句闲篇,便忙忙走了。
没想能得这么不得了的消息,老柏家的急匆匆地找来刘嬷嬷,就把事情说了。
刘嬷嬷一听也知道是不得了的,回头就问丫鬟,“大奶奶可歇中觉了?”
丫头回道:“才歇下了。”
刘嬷嬷权衡了片刻,觉得此事耽误不得,便拉着老柏家的往上房去了。
杨大奶奶前些日换洗,稀稀拉拉的难干净就拖了好些日子,身上一直不得爽利,连夜里都不得安生。
今儿总算是舒坦些了,杨大奶奶才说要好好歇个中觉补补精神的,没想才入睡,就生生又给人叫起了。
凭谁正睡得好被人叫起,都不能有好脸,所以杨大奶奶醒来,那脸着实阴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可待刘嬷嬷将事情一说,老柏家的又将方才听来的事儿说了一遍,杨大奶奶面上便换了颜色。
刘嬷嬷和老柏家的,见杨大奶奶起初是一惊,后又添了恼恨之色,最后却又喜上眉梢了,嘴里直嚷着,“快,快去前头请大爷回来。”
那时,大爷薛云起正同二爷薛云来吃酒说话。
瞧着胞弟边幅不修,萎靡不振的一杯接一杯的闷头喝酒,大爷是又痛心又焦急,不禁劝道:“太医说了,调养个三两年就能好的。你又是何苦如此糟践自己身体的。”
二爷苦笑道:“哥哥莫要再哄我了。我知道的,我是再不能好了的。”说着,一仰头又干了一杯。
大爷道:“你若再如此讳疾忌医,自然是再不能好了的。”
二爷冷笑一声,又道:“好也罢,歹也罢,反正如今京中谁不当我是笑话的。哥哥你就随我去吧,不要再管我了。”
当日二爷不听劝阻执意要休妻,苏氏名声丧尽不得不送到寺庙修行。
泰昌伯虽心疼女儿,但也知道是女儿理亏在先,几番舍去脸面,更不惜代价恳求,只为了能和离。
可二爷那时是杀了苏氏的心都有了的,如何还能与苏氏和离,让她干净脱身的,当下就将一封休书摔泰昌伯夫妻脸上,还把人撵了出去,誓言两家老死再不往来。
泰昌伯被如此打脸,对襄王府自然心生怨怼,便指使人暗中传言起二爷的“无能”来。
二爷听说后再不敢出门,病也不治了,整日买醉。
想起这些,大爷不禁又长叹了一气,道:“快了,就要找着童神医了,他定有法子的。”
二爷指指自己裤裆处,自嘲道:“找他来做什么,让他把我那能看不能用的东西,那刀子切了不成。”
“你……”大爷顿时语窒。
就在这时,杨大奶奶打发去的人来回话了,“大爷,大奶奶说有要事,让大爷赶紧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