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家的不阴不阳地看了看叶胜男的身后,道:“徐尚宫放心,倘若我招了,你就不是只挨一顿板子的事儿了,怎么也该来同我作伴了。”
叶胜男故意强撑着正了正身形。
常安家的冷笑。
叶胜男又冷哼道:“你知道就好。今儿我是好不容易才混进来的,有要紧的口信要带给太妃。可皇上太过警觉,把我的那些人都发作到慎刑司去了,口信再传不出去了。你可有办法?”
常安家的往墙上一靠,“太妃的确也留了人给我,只是你要赶紧想法救我出去。”
叶胜男道:“这是自然。只是我如今也自身难保,只能随口信一并将你的下落告诉太妃了。”
常安家的忖度了须臾,道:“到底是什么口信?”
叶胜男道:“太皇太后死得蹊跷,皇上派人暗中查问,还要赶紧回明太妃,将行宫中的首尾收拾干净了才好。”
常安家的一听,皱了皱眉,道:“太皇太后是在行宫死的?”
叶胜男点头。
常安家的嗤笑道:“太妃还当那人再没用了,原来还使得。”
叶胜男道:“赶紧说,仔细耽误了大事儿。”
常安家的这才压着声音道:“你去修正宫,然后去见……”
叶胜男从阴冷的牢房里出来,唐贯知便迎了过去道:“如何?”
“她说在修正宫。”叶胜男颦眉道。
唐贯知诧异道:“那不是冷宫吗?”?
☆、第 194 章
? 叶胜男点头,叹气道:“也唯有冷宫了,那里头皆是再不能有翻身之日的,才让人掉以轻心了。”
唐贯知亦点头道:“可不是。都被贬去那种地方了,竟还有不死心的。”
叶胜男看向冷宫所在的天,道:“死心?见识尊享过那样的荣华富贵之后,谁真能承认失败,彻底死心安守冷宫的孤寂苦难。除了那些……疯了的。”
回到玉清宫,叶胜男和唐贯知将今日所得悉数回禀了薛云上。
薛云上又吩咐唐贯知暗中护持好叶胜男后,这才让叶胜男去了冷宫。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叶胜男都是头回来冷宫。
在这皇宫中,除了辛者库,也只有冷宫是最没油水了的,只要是有些门道的人也不能到冷宫来当差的。
所以冷宫中不管是侍卫,还是掌事的太监和嫫嫫,都得过且过。
看着冷宫前站得东歪西倒,跟战场上丢盔弃甲,逃兵般的是侍卫,叶胜男也不多感想。
当艺人上前来拦叶胜男时,叶胜男也不过是将一锭银子递了过去,道:“冷天儿,给几位大人喝酒了。”
侍卫见叶胜男如此上道,银子给的也不少,便道:“别在里头耽搁太久,不然都不好交差。”说完,一挥手就让叶胜男进去了。
待叶胜男进了冷宫,跟在叶胜男身后的扮作太监的唐贯知道:“当真是越发不成体统了。没皇上的旨意,他们也敢轻易放人进来。”
叶胜男笑道:“不然在这样清汤寡水的地方,大人让他们拿什么过活。”
唐贯知道:“那岂不是只要有银子,里头人便能轻易出来了?”
叶胜男还笑道:“大人也说是只要有银子的,可大人觉着里头的人是能有银子的?”
“也是。”唐贯知道。
冷宫的天也同别的宫殿一般,四四方方的,也有宫阙楼台,雕梁画栋,只是这里的天似乎比别处阴沉,楼台轩榭比别处斑驳荒旧,依稀可见曾经的堂皇。
叶胜男四处扫看了一遍,道:“这一路走来,可瞧见个抱着个襁褓的女人?”
唐贯知也四顾了一回,道:“还没瞧见。”
说着,唐贯知又啐了一口,道:“这地方当真还不如我镇抚司大牢,好歹还有点人声。这地方连个鬼影都难见。”
叶胜男道:“也罢,找这地方的管事问问吧。”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笑声。
没多大功夫,笑声又成了哭声。
唐贯知忙上前扶着叶胜男往声音传来之处走去。
然,没走多远他们二人又被拦住了,“当真是找死不知地儿,竟然在这乱闯。”
叶胜男和唐贯知回头一看,一个嫫嫫打扮,刻薄着最亮的老妇走了过来。
这回是唐贯知上前了,塞给老嫫嫫一锭银子,又哂笑道:“宁康宫太嫔让咱们来瞧瞧,那人好不好。”
那嬷嬷一听是宁康宫的人,立时便露了笑脸,又向一处偏殿一挑眉,“让太嫔妃安心,只要在老奴手里,她没有不‘妥妥帖帖’的。”
唐贯知又道:“到底还要亲眼见了,不然咱们回去也不好回话。”
“应该的。”说罢,老嫫嫫领着叶胜男和唐贯知往那处偏殿去了。
那偏殿当真是够偏的,如果说前头的殿宇不过是荒旧些,这处偏殿可就破败了。
残垣断壁,杂草丛生。
可也正是在那杂草丛中,有个女人怀中不知抱着什么,在地低声哼唱着小曲。
也是待走近了叶胜男才瞧见,那女人怀中正是个襁褓。
可知这人就是常安家的让他们来找的人了。
这女人神情时而恍惚,时而又癫狂,看起来可不好,但她身上穿得很齐整,除了衣裳被洗得有些发白,发髻也梳理得一丝不苟。
叶胜男不做痕迹地向唐贯知点了点头。
唐贯知会意引开了老嫫嫫。
叶胜男看了下四周,过去将一小团纸丢下,也不说话便跟着进了那偏殿。
中途叶胜男曾悄悄回头看了看那女人,只见她看都不看叶胜男丢下的纸团。
叶胜男只得进偏殿去了。
然,待叶胜男和唐贯知从偏殿出来时,那女人虽还在,但那纸团却不见了。
老嫫嫫见叶胜男看那女人,便笑道:“这位便是当初偷鸡不着蚀把米的张选侍。”
唐贯知一怔没听明白,叶胜男思忖须臾便知道这人是谁了。
这位正是当初与杜才人一并被太妃和郑国公送进宫的张选侍。
只是这位张选侍在得了身孕后,被太妃和郑国公拿做了杜才人的挡箭牌。
张选侍最后是以谋害杜才人腹中的龙嗣不成,反害了自己的身孕而被贬。
而那杜才人正是二皇子的生母,只是最终还是与二皇子一道被废皇子烧死了。
想起这些,叶胜男才明白太妃为何会将这人埋成暗线了。
也是在这时,叶胜男心内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低呼道:“选侍?!选侍,我怎么忘了还有她。”
老嫫嫫以为叶胜男是才想起当年的案子,便道:“可不就是她。”
叶胜男一边与老嫫嫫虚与委蛇,一面暗示唐贯知赶紧打发了老嫫嫫。
唐贯知又塞了老嫫嫫一锭银子,说了些关于没有的话,这才与叶胜男一并走了。
出了冷宫走远了,叶胜男才敢再开口道:“我知道太妃埋在热河行宫的人是谁了。”
唐贯知道:“谁?”
叶胜男脚下不停,道:“先回皇上再说。”
彼时,薛云上正从太皇太后灵堂回来,见叶胜男的气色不大好,便道:“可是不顺利?也罢,另想他法就好了。”
叶胜男摇头道:“消息已经送给张选侍了,唐大人也命人将张选侍看紧了。如此顺藤摸瓜,定能将这埋在宫里的暗线给一举拿下。”
“张选侍?”薛云上忽然听的这人,有些熟悉,但一时又记不起到底是是谁了。
于是叶胜男道:“当年废皇子残害先帝子嗣案子,可是皇上督办的。”
薛云上这才恍然,“是她。如果是她,就不难明白郑国公和襄王妃为何会用她了。原来那时候,他们就将她埋下了。”
叶胜男忙又道:“而那个埋在行宫的人,我也知道了。”
薛云上道:“谁?”
叶胜男道:“皇上可还记得,先帝为废皇子选妃,襄王太妃也给宫里荐了一人。”
薛云上细细回想,道:“没错,是有这么回事。”
叶胜男又道:“而太妃所荐的人,作为选侍陪嫁了。”
薛云上道:“我记得那人正是宋家大夫人的娘家侄女。”
叶胜男道:“没错,就是她——王怡。”
薛云上忖度了须臾,道:“她陪嫁给废皇子后,一直没显山露水的,旁人便再想不起她来。之后废皇子被废,她就是随废皇子一道去了行宫,也没人知道她了。”
叶胜男点头道:“若不是几次三番听人说起选侍来,我也是再想不起她来的。”
薛云上冷笑道:“好,好,好,太妃果然了得。”
唐贯知道:“若当真是她,还要赶紧将人拿下才好,到底咱们让送出去的信息,正是皇上疑心太皇太后之死,欲彻查行宫了。”
薛云上当下命唐贯知前去。
而当冷宫中的张选侍将纸团给了前来收拾年老病死废妃的小火后。
那个小火则将纸团又给了运送尸首的老太监。
这纸团就这么出了皇宫,直到了王道光的手上,锦衣卫这才没再追查下去。
就在王道光将消息送至太妃跟前时,张选侍和那两个内侍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太妃将小纸团看过后,道:“怎么是依怙的笔迹?”
王道光道:“前番听说皇上无缘无故地杖责了徐尚宫,还收拾了不少人,想来定是将她的人都拿住了,不好将消息传出,只能经由常安家的人将消息送出了。”
太妃眉头一皱,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只怕日后皇上再不能宠信依怙了。可惜来,可惜了,亏我这些年在她身上费了那么大的功夫。”
王道光道:“只是行宫那位,太妃还要如何处置?”
太妃冷笑道:“她就不必我费心了。告诉宋家,他们自会动手。”
王道光答应了“是”,便去了。
待王道光一去,太妃朝里屋问道:“那淄衣可还算用得?”
闻言,有人从里屋出来,道:“只要将她一家子捏在手里,不怕她用不得。”
等人走到亮堂处方看清,原是正是王妃身边的刘嬷嬷。
而椒房宫中,宋依燕看着眼前的麻烦齐整的阿胶片,十分的迟疑,问她身边的人道:“这果然不会出人命?”
就听宋依燕身边的陪嫁宫女道:“姑娘放心,这些都是家里大太太备下的,再出不了错的。”
就在这时,周瑛的身边的探月又来了,趾高气扬道:“选侍,咱们婕妤叫你过去。”
宋依燕闻言打了个哆嗦,可到底不敢不去,只得叫人拿上阿胶片等一并前往东配殿。?
☆、第 195 章
? 还没进东配殿,宋依燕在外便听到里头周瑛不耐烦地道:“那贱婢怎么还没来?当真是越发不把本宫放眼里了。”
闻言,宋依燕就是一哆嗦,脚下又连忙又紧了几步。
进得东配殿,宋依燕头也不敢抬,忙就向正中的短榻上就是端端正正的一福,又道万安。
可凭宋依燕如何礼数周全,周瑛就是不叫起她。
周瑛冷了宋依燕好一会子,直到宋依燕双膝已见微微发颤了,这才冷笑道:“宋选侍的规矩只怕是没到家,还要从头学起才好。”
宋依燕也是在周瑛身边奉承多年的人了,也知道这会子倘若辩驳,只会让周瑛越发作践她,所以宋依燕道:“婕妤教训得是。”
这时,周瑛身边的探月端着滋味极是香浓的甜汤进来。
宋依燕一看就知道是周瑛一直便吃惯了的归参汤。
归参有补血,活血,调经止痛等功效。
周瑛正有血淤痛经之症状,故而每每小日子过后总要吃上几日归色参汤,滋养调补。
所以见状,宋依燕不待周瑛叫起,便起身去接过探月手里的碗盏,卑微地跪在周瑛的脚踏上服侍其用汤。
见宋依燕这般自甘卑贱,周瑛自然是大快的,待宋依燕战战兢兢地服侍完后,周瑛又作践了起来,“宋选侍服侍本宫还算尽心,但切记不可自满。”
周瑛此话完全是以后宫之主自居,教导起宋依燕的。
宋依燕心里多少讥讽,面上却不敢露,忙下跪称“婕妤教导得是”的话。
完了,宋依燕这才又道:“今儿是嫔妾生辰,皇上开恩让嫔妾娘家送来贺礼。虽都不是什么极难得的东西,但有几样嫔妾觉得婕妤该是用得上的。”
周瑛懒懒一撩眼皮子道:“什么?”
宋依燕忙让人将东西献上。
周瑛见上头就是些血燕、茯苓、当归、鹿茸等物,便没了兴致。
宋依燕瞧见了,忙道:“这些个都寻常,只是这一样对姐姐身子最是好。”
说着,宋依燕就将这阿胶片献上给周瑛过目,又道:“此物虽也是寻常,只是这效用比之归参要好。嫔妾知道婕妤每月总要服用些归参调养身子,这可归参不管如何烹煮总归滋味不佳,还不如加之枸杞、核桃、芝麻、玫瑰等同阿胶一并熬制成固本培元的糕点。味道好,闲暇时取用些,既调养了身子,又便易。”
周瑛的确是很不喜当归的味道,所以听宋依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