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上略沉吟,这时汉广敲门而入,“回三爷,王爷出宫了。”
“如何?”薛云上问道。
汉广回道:“很是失魂落魄。”
唐贯知道:“好不容易养大成才的儿子,却要被过继了,自然是舍不得的。”
薛云上却直冷笑。
唐贯知知道马屁拍马腿上了,再不敢言语。
待唐贯知走后,薛云上和叶胜男也出了茶楼。
上了马车,薛云上问道:“胜男以为为何?”
叶胜男道:“以皇上对废皇子之心,只怕这回也绕不开是为了废皇子。”
薛云上点头,“可王爷他又能为废皇子做什么?”
叶胜男也忖度了好半天,道:“我一时也想不明白。”
回到襄王府,听闻儿子又病了,薛云上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忙忙往太妃院去。
只是半道上,却忽然传来琴声悠远。
薛云上顿住脚步,只见竹林稀疏之后,一抹鹅黄丽影袅袅其中。
就在这时,琴声悠远辗转又缱绻缠绵起来,很是撩人心弦。
薛云上喝道:“谁在哪里?”
琴声戛然而止。
少顷,叶胜男和薛云上就见宋依燕婷婷走来,向薛云上一福身,“不知三公子过路,让公子见笑了。”
话犹未完,薛云上抬脚便去了。
只叶胜男还不动,反上下打量宋依燕。
薛云上觉察叶胜男并未跟来,便回头唤道:“依怙。”
叶胜男向薛云上福了福,“奴婢这就来。”罢了,又向宋依燕笑了笑,道:“姑娘的琴声,与我们三爷的箫声许可一和。”
宋依燕为了矜持,一直不敢抬头,闻言这才抬起头来看叶胜男。
只是叶胜男已往薛云上身后追去了。
直到丫头来叫,宋依燕才回过神来,道:“原来她就是三爷身边最得用的丫头依怙?你说她方才那句话是何意?”
丫头自然是答不是上来的。
远去的叶胜男却对薛云上道:“既然她和宋家有这心,三爷又何必拒之门外。反正周姑娘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不也是放的。那时只要间隙得当,还能让他们两家反目。三爷也能省下不少事儿的。”
……
就在众人翘首以待之时,皇帝果然下旨了。
当日,襄王府上下严阵以待,男的皆着吉服,女的皆按品阶大装。
但不论男女一概跪伏在地,朝南而拜,恭听宗人府宗人令泰郡王宣读旨意。
泰郡王奉圣旨立于北,扫看阶下俯跪众人,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凉德承嗣丕基,治国行政,不能仰法太祖、太宗謨烈,苟安于目前,实愧对列祖列宗。今朕又膝下荒凉,无以承嗣祖宗基业,乃朕之罪也。茲闻襄郡王三子薛云上品性温良淳厚,素怀忠孝……”
圣旨洋洋洒洒,接旨之人欢喜者有之,惶恐者有之。
待泰郡王旨意宣罢,薛云上过继与皇帝一事,便成定局。
薛云上跪立直身子接过圣旨,泰郡王忙上前扶起薛云上,道:“请殿下虽臣进宫吧。”
薛云上道:“还请容我再给长辈磕头道别。”
泰郡王看了看萎靡的襄郡王,又看看早泪眼婆娑的太妃和王妃,道:“理应如此。”?
☆、第 175 章
? 宣瑞堂当中地上,叶胜男将垫子往地上一放,薛云上轻掀前襟下摆,端正下跪,一下一下地给堂上的太妃磕头。
看着地上给她磕头的人,太妃似乎比王妃还要激动,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泪更是止不住。
这如何不叫太妃激动的,到底是筹谋了十数,今日总算是要成真了。
想罢,太妃哆哆嗦嗦地起身伸手去扶起薛云上来,“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快起身。”
薛云上起身托着太妃的手,将她扶回去坐好,又到左下手襄郡王和王妃处跪下,给他们磕了三个头。
襄郡王还罢,王妃却哭得越发难以成声了。
薛云上起身,向王妃又是一揖,“儿子不孝。”
王妃一把抓住薛云上的手,“我的儿。”
听王妃如此撕心裂肺,四姑娘和四爷他们越发了红了眼眶。
薛云上强忍住鼻内的酸意,“如今儿子总算是有些出息了,再不会让母妃为我受委屈了。”
闻言,一直低头不语的襄郡王抬起头来。
薛云上亦看向襄郡王。
襄郡王两眼无神,萎靡之气满是,“我也老了,从今往后这王府就交给老四和他媳妇主持,待小七长大成了家,再交给他。”
薛云上略欠身道:“王爷英明。”
说罢,太妃忙向薛云上招手。
薛云上过去,太妃拉着他的手道:“宫里伺候的人自然是不能少,只是到底不如从前身边伺候惯了的,知道些你的性子。”
一听这话,王妃忙止住了眼泪,看向叶胜男,满是担忧和不满。
就听薛云上道:“祖母说得是,所以我正打算向祖母讨要依怙。她是最知道我的,有她在我一人在宫里就再不必为些琐事操心了。”
太妃没有不答应的,说着将叶胜男唤近前来。
叶胜男忙过来跪下。
太妃道:“从前你仗着是我的人,就是在殿下跟前都敢拿大的。”
这话可把叶胜男的罪过说大了,只是叶胜男知道这不过是太妃人前做的戏。
叶胜男面上还是惊惶了,磕头如捣蒜般道:“奴婢该死。”
太妃道又教训道:“今后你要尽兴尽力伺候殿下,一如在我跟前一般。”
叶胜男忙道:“奴婢遵命。”
王妃见了也忙道:“只依怙一人到底势单力薄的,不若把芄兰也带上吧。”
薛云上道:“芄兰近来很是多病多灾的,她便罢了。就让淄衣补她的缺。还有关雎,让她随康哥儿进宫去伺候吧。”
听儿子前半截话,王妃原还有话说,但一听薛云上要带上关雎,她这才安心了。
比起芄兰的年轻莽撞,自然是关雎更能让王妃放心些。
只是不待王妃这心彻底放下,就听太妃道:“关雎也是配人了的,倘若已生儿育女了,让她进宫给康哥儿做乳母也使得。可如今她并无一儿半女的,怎么懂得照看这般小的孩子,只怕是连个头绪都没有。”
说着,太妃顿了顿,看向常安家的,“近来康哥儿一直养在我屋里,多亏常安家的是过来,知道得多。康哥儿也习惯有她伺候了,就让常安家的跟康哥儿进宫去伺候吧。”
闻言,薛云上偷偷与叶胜男交换了个眼神。
而王妃见太妃把话说到这份上,一时也不好再说旁的了,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薛云上。
薛云上暗地里让王妃稍安勿躁,面上还是答应了太妃。
罢,薛云上又一一同几个兄弟姊妹话别,这才领着叶胜男和淄衣,随泰郡王进宫去了。
才一进宫门,已在宫门出等候多时的宋志来便迎了来,恭请薛云上前往皇帝寝宫。
薛云上有些担心叶胜男,便回头看着叶胜男。
叶胜男知道薛云上的担心,只是这皇宫她可是比薛云上呆的时间要长。
在这深宫中,她叶胜男比薛云上还要如鱼得水。
是故,叶胜男垂了垂眼。
薛云上心有灵犀,知道叶胜男这是在让他安心。
宋志来可是这宫里的老人精了,察言观色是他的拿手绝活,薛云上的眼色他自然是看到了的,所以早早便将他小徒弟叫了来,道:“殿下,二位姑娘初来乍到多有不便,奴才的徒弟还有几分眼色,让他领着二位姑娘前安置,还是使得的。”
薛云上点头,“那就劳烦宋公公了。”
宋志来一迭连声地说不敢,“这是奴才们分内之事。”
薛云上又对叶胜男和淄衣道:“宫里不比王府,多少规矩的,你们可要小心跟小宋公公学。”
宋志来徒弟也忙道不敢。
待薛云上走远了,小宋子还略欠着身向叶胜男和淄衣道:“二位姐姐请随我来。”
一路上,小宋子也不同叶胜男淄衣说什么宫里的规矩,“这些自然有些教习嫫嫫。”他只说些宫里的忌讳,让叶胜男她们小心避讳。
这乖卖得虽不高明,却实在。
再看着小宋子的行止,就是叶胜男也不由得心中暗道:“当真不愧是宋志来调教出来的人。”
叶胜男随着小宋子一路往东走,直进了雏鸾宫才住了脚。
这雏鸾宫原是太子东宫,但在皇上还是太子时,三皇子的逼宫将其毁了,皇上登基后便将东央作为太子东宫了。
如今薛云上虽过继,到底未正式册立为太子,居雏鸾也是是使得的。
小宋子道:“往后殿下便居于此了。”
这时,一个内侍和两位嫫嫫走了过来。
小宋子将这三人介绍了一番,那内侍自然就是这雏鸾宫的掌事太监了。
而那两位嫫嫫,叶胜男见了面上虽不动声色,起身内里却翻江倒海了。
只因其中一位嫫嫫正是当年叶胜男役选入宫中时,教习她规矩的唐姑姑。
完了,小宋子就将叶胜男和淄衣交给了两位嫫嫫。
唐姑姑对叶胜男和淄衣道:“二位姑娘是从王府出来的,规矩自然都是好的,所以细微处便也不用我多费口舌了。我便只说和你们从前不同也不知道的规矩。”
唐姑姑很是尽心尽力教导的样子的,人也和善有问必答,比之另一位嫫嫫好多了。
让淄衣自迈进宫门来便忐忑不安的心,稍稍放下了。
待这日的规矩习学完,淄衣再坚持不住倒在炕上,道:“当真拘束得紧,我腿肚子还在哆嗦。幸亏唐嫫嫫是个好人。姐姐是不知道,当初我在王府学规矩,受那些倚老卖老的老虔婆多少磋磨的。”
叶胜男理了理身上的宫装,冷笑着嘀咕了一句淄衣不清不楚的,“她果然还是老样子。”
淄衣奇怪道:“谁?”
叶胜男道:“你也该长个心了。在这宫里严苛些教导你,那才是对你好。规矩细微处才是真章,多少人就是死在这上头的,可如今却被她们一句话给抹过去了。”
“啊?”淄衣还是不懂,“你是说这两位嫫嫫实在敷衍咱们?可这对她们有什么好处?日后倘若我们在规矩上出了错,可是也要追究到她们这些教习嫫嫫身上的。”
叶胜男道:“你傻。只要她们一句,‘当初她们自诩是王府出来的,知道的规矩多,不用心受教的。’你又能如何她们?”
“这……”淄衣这时才知道怕了,“原来这里头这么多门道。不成,她们这不是在害我们的?我要去问问她们,这是安的什么心。”
叶胜男拉住她道:“你怎么又忘了。府里时,我是怎么教你的?”
淄衣顿时低下头来,委屈道:“不问到身,不多言一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不能一举将其扳倒,就是血也要往肚子里咽。”
叶胜男道:“既然你都记着,你现下又是作甚?”
淄衣头越发低了,“可姐姐,你就由着她们这么暗算咱们的?”
叶胜男冷笑道:“你只管安安心心地学我在王府教你的规矩。明日再半点不差地让她们看看。”
淄衣又道:“姐姐,我就不明白了。按理说,我们是初来乍到的,跟她们无冤无仇,她们怎么能害我们的?”
叶胜男笑道:“谁说咱们跟他们是无冤无仇的,咱们一来可就把能贴身伺候殿下的机会给顶了。这还不够他们怨恨咱们的?只怕这二位嫫嫫与原先安排贴身伺候殿下的人,是一伙的。”
淄衣这才恍然,道:“原来如此。”
叶胜男猜得半点不差。
从民间役选入宫的女子,皆为采女。
然后,从礼仪规矩开始学起,经由考核才能晋升为从九品少史。
此时的少史也不过是各位姑姑姐姐们手里的学徒,做的也不过是些洒扫之类的粗重活计。
待熬到了中史,这方能到各局去习学诸如膳食、针黹、鉴宝、花卉,甚至是医药,等等。
只看那一门学得好,便多是留在那一局。
中史再晋升便是长史,可由主掌女官安在各局当差,又或领派道各宫各殿中交由恭使和良使用管束,并指派差事。
唐姑姑和另一位嫫嫫正是如今的雏鸾宫的良使和恭使,她们二人原打算让自家侄女近身伺候薛云上的。
也是眼见的,薛云上可是未来的皇太子,能在他身边伺候,他日薛云上登基,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也功不可没,若是再得力点还能得薛云上的宠幸,那时晋为妃嫔可就一步登天了,可见这是前程再大好不过的差事了。
没想忽然杀出叶胜男和淄衣来,坏了她们的好事儿。
这让唐姑姑她们如何还能有什么好心。?
☆、第 176 章
? 彼时,雏鸾宫后头的茶水房,唐姑姑正往里头去。
里头的几个见了,以唐绯打头赶紧上来迎唐姑姑往上座去。
完了,唐绯给唐姑姑献了茶,又朝外头张望了一回,道: